《四月清和》鹤鬼

22、第 22 章

　　余晚嘲讽地笑了声：“康家那个大儿子。”
　　康家风评不好，那几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荒唐，康家现在的家主虽然处处留种，却还是守着祖上留下的这一大份家业。
　　程绘嘉沉默，余家爸妈当然不会不知道康家是个什么样的虎穴龙潭，但既然定下来了，肯定是铁了心要拿余晚去换一份未来了。
　　余晚却突然大哭，像是再也难以抑制的悲伤，歇斯底里：“可是我喜欢康伦啊。”
　　程绘嘉一窒。
　　她能感觉到余晚之前是有一些事瞒着她的，但她也明白余晚不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但她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余晚总是清醒克制的，但她的崩溃和无助，在这一刻，展现在程绘嘉面前。
　　想到每天只会乐得跟个呆子一样的康伦，程绘嘉头更痛了。
　　“那你知不知道，康伦他……他其实……”
　　余晚的声音夹杂在哭声中：“我知道啊。”
　　“我知道他不着调，不会是我爸妈的理想中的女婿，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我以为只要我能做得更好，有能力能担起余家，我就可以自由地去选择我的爱情。”
　　“我不喜欢酒店管理，但我早就知道这是我逃不开的命运，我也没有想过逃避。”
　　“但是我现在连这些期望都不能有了。”
　　程绘嘉觉得喘不过来气。
　　她从来不知道这些。
　　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荒废地过，像样地过，都一样。
　　她不喜欢那些有奋斗目标的人，但其实她不喜欢的是她自己。她过得随波逐流，却也深深厌弃自己的行尸走肉，尤其在那些有志向的人的对比之下，她越发觉得自惭形秽。
　　她想画画就选了画画，梁女士也恨也怒，但终究没有逼她。
　　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余晚这样沉重的情感，对家庭的低头，对命运的妥协。
　　太多想要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定还有办法的。”
　　余晚哭了太久太久，久到程绘嘉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酸涩，她听见那边余晚轻轻地说：“我只觉得可惜，我第一次碰上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我却没办法跟他在一起。”
　　“高三毕业我就要和康仿定亲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他嫂嫂了。”
　　“嘉嘉，”她的声音嘶哑，“别去告诉他，就让他一直觉得我不喜欢他吧。”
　　余晚挂了电话，又像是从前那个万事不经心的少女。
　　但程绘嘉觉得，她心上像有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电话拨给了陆清彦，过了很久才被接起。程绘嘉声音闷闷的：“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陆清彦声音有些沉：“在忙学校的事。”
　　程绘嘉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清彦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陆清彦，”程绘嘉开口，“我真幸运。”
　　十七年的人生，程绘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因为家里的事被人指指点点，认为的朋友背叛她，曾经的爱人离弃她，她也因为这些挫败而停滞在原地不肯向前。
　　但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程家的地位不用她去巩固，程家的名声也没什么好被糟蹋的了。
　　她还有权利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大展拳脚，还有能力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然后她听见陆清彦说：“我也很幸运。”
　　程绘嘉突然很想哭，但陆清彦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立刻从这种煽情的氛围里出来了。
　　“你有参加校运会吗？我十一要去你们学校宣讲，可以去看看你。”
　　程绘嘉想到自己那个两千米，头更疼了。
　　本来陆清彦不说起这件事，她逃了逃了，心里没一点负罪感，顶多再被骂两句，反正也是不痛不痒。但陆清彦这么说了，就好像把她逼上悬崖，她怎么样都不是了。
　　“有个项目……不过我不太擅长，还在想要不然弃权了……”程绘嘉试探地说，察觉到陆清彦有些沉默，立刻转口：“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勇于尝试，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
　　陆清彦好像笑了声，程绘嘉感觉如释重负，又听到他说：“成绩不重要，我到时候过去给你加油。”
　　程绘嘉顺嘴应下，敷衍了几句陆清彦就挂了电话，程绘嘉点进那个从进入就一直屏蔽的班群，在里面发文问：两千米是哪一天比？
　　很快有人回复，却不是告诉她日期的，只是一个“呵呵”的笑脸。
　　在现代青年人的网络用语里，这个表情可不是什么好话。程绘嘉看到这个表情，气就起来了。
　　看到发表情的人的备注，这股气又泄了。
　　孟绯。
　　好像当时自己光顾着和陆清彦谈情说爱，把孟绯遗落在了不知名的路口。
　　程绘嘉心里觉得有点尴尬，抓耳挠腮想说点什么挽回这份尴尬，手一动牵到了胳膊，又是一阵痛。
　　程绘嘉现在觉得理直气壮了，我为了你的人身安全挨了这一下，先走一步去追男人也不行？
　　程·理直气壮·绘嘉：我刚从医院回来，有什么事吗？
　　孟绯沉默了，发来一条私信：你之前说做我跟班，还算数吗？
　　程绘嘉理直气壮：你觉得呢？
　　孟绯发来一堆哭唧唧表情包：我大姐大体验卡只有十分钟时长吗？
　　程绘嘉对着镜子拍了一张自己淤青的后背。
　　孟绯火速回了一条消息：程姐，我懂，你的检讨书我包了，从今以后小绯绯就跟你混了。
　　倒可不必。
　　但能不自己写检讨定然是极好的。
　　程绘嘉果断就答应了。
　　胳膊依然一动就疼，但程绘嘉想着今天逃掉的课，还是认命地拿出参考书和课本缓慢自学。
　　手里的古汉语字典又厚又难懂，但程绘嘉知道，啃完这一本永远又后一本在等她。但她现在没有那么恐慌了。
　　就像两千米，两万米，如果知道终点的奖励是陆清彦，跋山涉水，她也会走到终点的。
　　程绘嘉难得没有打开音响，脑海中的那些永不停息的声音被一抹光屏蔽在外，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