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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鹊桥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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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鹊桥仙
金顶龙纹软轿在永和宫门口落下,远处晚霞染出一片灿灿的光来——想来,明天该是个好日子。
正是晚膳时分,桌上摆着各式菜肴,看上去煞是鲜美可口。舞阳却丝毫没有胃口,只坐在桌旁凝神想着,直到宫外的声音传来——
“好香!”
脱下朝服、只穿着靛蓝便装的皇帝推门而入,舞阳微微一愣,忙起身准备请安,却被他抬手制止了。
“想什么出神了,连这样香的饭菜也不看一眼?”他顺势在舞阳身旁坐下,笑着打趣她。
“没,没想什么…”舞阳极轻微地向另一边靠了靠,垂着头恭顺答道。
“不习惯和皇兄一起用膳了?”皇上似乎察觉到她的疏远,转过头去问,仍是春风化雨般柔和。“朕上次和舞阳一起用膳,似乎还是先帝在时。那时你还叫朕太子哥哥,被宫里人欺负了也不作声,只一个人躲在景阳宫的竹林里哭,也不出声,朕还以为是宫人偷偷养的兔子呢。”
舞阳也微微笑了,“然后皇兄便会帮舞阳出气,去捉弄那些人。”
皇上笑得也愈发灿烂,像极了一位宠爱的兄长,“是啊,光是往淩清宫里放老鼠,都放了三回。朕有次还听见她的小宫女嘀咕,是不是老鼠在这儿安了家。”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侍立一旁的采琴察言观色,顺势斟满了酒。长兄与幼妹,似乎一片和乐。
“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多年,舞阳也到了要出嫁了的年纪了。”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宛贵妃跟你说过了吧?你怎样想?”
舞阳敛目,望向自己跟前的羹盏,“皇兄怎样想的,我便是怎样想的。”
皇上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更多的回答来,随即开口说,“念北自幼在宫里读书,对你也是照顾有加,朕相信,他定会是个可靠的夫婿。”
他停下来,等待舞阳接话,或是反驳。然而她却一声也不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盯着什么菜出神。
皇上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舞阳向来聪明,朕也无需说些场面话。叶家兵权在握,朕都要忌惮三分。这样的家世,若跟其他权臣联姻,朕这个位置还如何坐得稳?他只能是皇家姻亲。”
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留时间让她去思考这些问题,“他若尚了公主,官位不能过三品;若是与藩王郡主结亲,更是容易养虎为患,只有你,既有身份,又无身份的限制。凭着这些,他也必不会怠慢了你。”
他拿起她跟前的那杯酒,递给她,“最重要的,是朕信任舞阳。”
舞阳终于转过头来,望向他,并不怎样激动。“皇兄希望我嫁给叶念北,是吗?”
她接过酒杯饮尽,带着笑望向他,笑里似乎有几分不舍,几分凄凉。“那我便嫁了。这些年,若不是皇兄与太后照拂,舞阳难以像今日这般长大,若是嫁给叶念北能让皇兄安心些,便当报恩了。”
“希望皇兄记得,舞阳不是为了夫婿嫁的,是为了皇兄嫁的。”
皇上默然,伸手轻抚她的肩,“朕知道。朕没有嫡亲的妹妹,舞阳便是朕的嫡亲妹妹了。”
皇上说完了该说的话,得到了想听的回答,没吃两口便离开了。舞阳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心下黯然。
总是改不过的结局,还不如让皇上有所愧疚,有所亏欠,自己总归还需要他的庇护。对于出嫁本身,她的情绪已经被消耗殆尽。嫁猫嫁狗,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叶念北出身显贵,又是故交,断然比什么边地和亲强上不少。
她难过的,不过是自己的这点心思,这份世故。
皇上比她长二十岁,十多年前她刚入宫时,他还是太子。他让自己叫他太子哥哥,闲下来会给自己讲故事,还仗着身份,去喝止那些欺负自己的公主郡主们。皇上,也是曾真心待她的亲人。她惊讶于自己竟然可以如此顺理成章地利用他,来保护自己。
她不想,也不愿去利用,却深深知道利用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样多的绝望,那样多的背叛,已经让她可以平静地用着小聪明,去为自己筑起一道厚厚的城墙,去隔绝刀剑,却也隔绝了温暖与爱。
她也想任性地说不嫁,也想撒撒娇,说就留在宫里一辈子。怀庆长公主可以,淩清也可以,所有父母尚在、兄弟怀才、家世深厚的人都可以,但她不能。
她得识大体,她得懂事。
好比现在,她想摔掉整桌子的菜,却只能低着头走进内室,躺在床上,咬住自己的手臂,好让哭声不被外面的宫人听见。
如果可以,谁都愿意做个被人宠着的长不大小孩。
泰和四年七月初三,大吉。为显我皇圣意,与北蒙永为交好,特封长公主怀阳为端方和硕长公主,十八日启程与北蒙察哈尔可汗结秦晋之好,永固边疆。
七月初十,大吉。靖亲王嫡女舞阳郡主下嫁武定侯世子叶念北,帝后相送于宫门,红妆十里,蔚为大观。
七月十一,立秋。夜,南楚十万大军袭我镇南关,卯时,镇南关破,守将郭兴退居平州,守军报战死九百二十七人,伤二千六百七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