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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玉堂春 2 ...


  •   一天,忽然觉得无聊透顶,就央求康定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尽兴放松一下。

      京城的街道我不熟,康定陪我转了几个地方,就来到了一条街。

      街口能听到丝竹阵阵,不绝于耳。再往里走,愈感异奇。不时有浓装艳抹的女子向我们招手,口中吐出串串富有挑逗的话,弄得我一时莫明其妙。

      我问康定:“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康定:“少爷有所不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葫芦街的烟花巷。”

      我说:“葫芦街?烟花巷?”

      康定:“就是青楼。”

      我说:“我知道了,这里特殊姑娘们的工作场所。”

      康定:“少爷真聪明,今天好好玩一玩。”

      我犹豫:“我担心这里不干净,咱们还是回去吧。”

      康定:“既然来了,就莫要走了,难道你不想一睹玉堂春的风采么?”

      我说:“玉堂春?”

      康定:“是的,京城第一名妓,天生丽质,不可方物。”

      我说:“既然如此漂亮,为何她还做?”

      康定:“这就是命了。不过玉堂春有点不一样,一般她不接客,只弹弹琴、唱唱曲什么的,除非你是达官贵人出得起钱,或者让她爱上你。”

      我说:“此人很清高自负么?”

      康定:“有一点。”

      我说:“走,少爷我倒要会会这个玉堂春。”

      宜春院里,老鸨兴致勃勃地为我们引荐各色姑娘。我和康定尽量表现得很常来,一人手里握一把折扇,嘴角微微掉些笑意,任凭老鸨如何口沫横飞。

      老鸨说得累了,自个倒了杯水,快速地喝干之后,哑着嗓子说,两位爷,眼前的两排姑娘,难道没有一个让你们中意的么?

      我朝头顶望了望,然后懒洋洋地说:“这姑娘都什么价?”

      老鸨:“春宵一刻值三两。”

      我说:“三两?蒙处呢!你看你都找的什么人,老的老,丑的丑,换!”

      老鸨为难地说:“换不了,差不多的都被早来的大爷们点去了。”

      我说:“那玉堂春呢?”

      老鸨听我说到玉堂春,脸上忽现狗眼看人低的神色:“想点苏三啊,呵呵,她可是我们整个圈儿的名角,三十两银子,你出得起么?”

      康定这时看不下去了,指着老鸨的鼻子:“你小瞧人是不,爷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是挥金如土!”

      说着,从腰里排出三锭白银,摆在桌上。

      老鸨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好说,好说,有钱什么都好说。你们二位,哪一位先,那个什么呀?”

      康定把眼光转向我,假装正经:“少爷,我不好这口儿,我就先回了,甭管我,你玩开心了再回吧。”

      我知道留不住他,便说:“如此也好,我很快就回去。”

      康定知趣地回避了,我要一个人独撑大局了。我问老鸨,钱我都摆上了,玉堂春也该请出来了吧。

      老鸨:“公子还须再等一等,俺们这里点姑娘是按时间算账的,苏三姑娘已经被一个姓沈的大富商给点去了——你再等一下吧,我上去催催。”

      老鸨扭着屁股上楼了,我在下面等了又等,约莫有一顿饭的工夫,老鸨终于又扭着屁股下来了,身后就尾随着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红,映得那肤色也白里透红,相貌自是标致,有种说不出的羞涩和纯真。

      细看五官,仿佛雕刻师雕刻出来的一般,使人不敢逼视。

      姑娘轻移莲步,走到我面前,道了个深深的万福,然后朱唇轻启:“小女子别号玉堂春,见过公子,这厢有礼了。”

      此时,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好似遭了万军偷袭。

      眼前晃动着她的身影,仿佛她不是个真实的存在。但耳膜确确实实被她的音乐般的声音小小的轻轻的撞击了一下,是那么的细致入微,又是那么地浩瀚无穷。

      把偏移的神经硬拉回来,我支吾地说:“莫非你,你就是苏三么?”

      玉堂春:“是我,看公子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想必是个读书人吧。”

      我说:“正是,然而十年寒窗却不曾争取一点功名,时常有愧于父母师长之恩啊。”

      玉堂春莞尔一笑,让人看了心漾神摇。然后进入正题:“公子既然花钱点了我,就请随我上楼吧。妈妈,多给这位公子弄些新鲜的水果点心来。”

      老鸨应道:“是。”赶紧将那三锭银子收入囊中。

      我跟着玉堂春缓缓上楼,但似乎我走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可能是心中一直存着个疑虑吧。从小到大,我几乎不曾接触过姑娘,尤其是像玉堂春一样漂亮的姑娘。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我的母亲,是个标准的顽固分子,我曾听康定对我讲过,老夫人在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她管着自己的儿子并且言传身教,要他努力读书,将来好考取考名,虽然老爷赚了很多的钱,但在社会上并没有什么身份地位,因此常叫人轻看。

      康定说,老夫人经常把你锁在书房里,让你头悬梁椎刺骨,为的就是让你将来更有出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因此,从康定的话里不难看出,我是一个天性纯真又朴质的书生。

      我还听康定说,在我来京之前,母亲已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是镇上陈员外的女儿,也不知道长得咋样。还要求我在明年回乡,无论如何,也要把那门亲事结了的。

      现在,我竟然跟一个青楼女子鬼混在一起,真要被五雷轰顶的,这事要让父母亲知道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估计能把他们气得跳上屋顶去。

      ***

      我们同步上了楼,一直往里处走,耳边不时传来阵阵不可描述的叫声,小孩子听了势必要影响健康成长的。然而这已经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入非非了。再往深处,走廊的灯光愈显暖昧迷离,尽管是在白天,然而这里好象与外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们停住了。姑娘打开门,请我入内。

      然后姑娘点燃烛火,四周顿然一亮,黑暗消失了,就像盘古用斧头将天地劈开了一样。姑娘对我而言显然就是带来光明的那个盘古。

      我们坐下,姑娘拂了拂额头前披散的秀发。

      姑娘:“要喝点什么?我这儿有上等的普洱,还有龙井,要泡上一杯么?”

      我说:“不用了,能看着你已是难得。”

      姑娘:“公子贵姓?”

      我说:“免贵姓康,名永乐,永远快乐的意思。”

      姑娘笑了:“你真逗,你到京城来做什么,不光是为了吃喝玩乐吧。”

      我顿时脸红了:“不,不是,我是来帮我爹爹照顾一下生意的。”

      姑娘沉吟片刻:“呃,那公子不是读书人了么,为什么不继续读书了呢?”

      我说:“唉,别提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我指的是官场。”

      姑娘:“看公子一副郁郁寡欢样,真是让人心疼。”

      我说:“是么,我去年参加乡试,中了举人,然后中了举又如何呢,我们省是人口大省,当年中举的人多如牛毛,又做不了什么官,只是给你个虚名而已。家父看我仕途无望,就着了封信,让我来京学做生意,可是我来了,家父却走了,就扔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姑娘:“公子寂寞,就来这儿找我来了?”

      我说:“早听说姑娘的大名,今天特来拜访,冒失之处,尚请见谅。”

      姑娘幽幽叹了口气:“公子说笑了,公子花钱来的,小女子只是一个艺妓而已,人在红楼,身不由已——公子想听什么曲儿,奴家这就奏来。”

      我埋头想了想:“就《凤求凰》吧。”

      姑娘会意,脸色绯红:“公子听好了。”取来古筝一把,放在膝上,手指波动,曲如行云流水般倾泄而下,接着姑娘伴着筝声唱了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已毕,姑娘慢慢起身,抬了头看我,脸颊上已是泪水纷纷。

      姑娘:“公子,奴家的这一曲,弹的可好?”

      我说:“弹得好,唱得也好。姑娘不仅是弹唱给我听的,也给你自己吧。”

      姑娘:“悦我者,公子也。公子可想知奴家的身世么?”

      我说:“洗耳恭听。”

      姑娘:“我本姓周,生在山西大同,五岁时父亲亡故,六岁时母亲也撒手西去,这时一个自称是我远房二叔的男人将我抱走,后来我知道他是个人贩子,专拐卖妇女儿童的。然后几经展转,我被卖到了这家青楼,做了人人嗤之以鼻的烟花女子。

      “我曾出逃过几次,但都未成功,而每次带来的恶果都非常人所能想象。我的眼睛曾被皮鞭抽得失明过,不过后来治好了。我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了。后来我认了命,不再产生那种逃离此地的想法,就坦然地接受了现实——既是现实,不接受又能如何呢?

      “十二岁,老鸨为我请了教师,因为她发掘了我的聪慧和美丽,她想把我打造成宜春院的招牌。很快,我精通了琴棋书画,再加上自己的美貌,成为了这里的名妓——你知道的,人一出名,说出的话也有了点份量。

      “我只卖艺不卖身,老鸨答应过我的,不管多么有钱或有权的男人,我都只献艺不献身,这是我的规矩和原则。公子这次来,我想我也许要改变我的规矩和原则了。”

      我说:“康某能聆听姑娘弹上一曲,已是心满意足了,怎敢再作他想?”

      姑娘:“公子不必推搪,奴家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我说:“姑娘是叫苏三么?”

      姑娘:“我的艺名是玉堂春,因为这青楼是苏姓所开,我当初又排行第三,于是就有了苏三这个名子,公子就喊奴家为三妹吧。”

      我说:“三妹。”

      姑娘眼睛又潮湿了:“公子,你是第一个知我的人,你就是我的三郎。”

      这一夜,苏三把我留下了,用她的热情和体温,暖了我冷如冰霜的胸膛。这也是我第一次经历男女之事,第一次懂得人世间叫感情的东西。

      因为彼此怜惜,所以互相取暖——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玉堂春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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