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红楼梦》楚宜

8、劝嫁

　　甄宝玉似乎有难言之隐，张了几次口却没说出话来。
　　还是薛宝钗问他，他才说：“我家先前托府上保管的东西……”
　　话未说完，凤姐儿打了个哈哈说：“宝玉兄弟，你只管放心，好好收着呢，如何也不会短了你的！”
　　薛宝钗却问：“收在哪里还请嫂子告诉一声儿，毕竟我当家时间短，很多事还要嫂子提携着。”这话表面上极恭敬，实则笑里藏刀。
　　其实王熙凤和薛宝钗是极亲的，可为了掌权只能各自为政，把男人争夺权势那一套都用上了。
　　凤姐儿笑着说：“我已替宝玉兄弟置了几亩田地并几个庄子，只是现下是用了贾家的名义，等过些年这风声过去了，就归到宝玉兄弟的名下，你看可好？”
　　甄宝玉听了连忙说：“还是嫂嫂想的周全，若当时我家当家的嫂嫂也能想到这一层，多置办些祭祀祖产，也不至于都罚没了。”
　　我在读《红楼梦》时看注释知道，这个社会的法律规定，只要不是谋反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其他被抄家的都可以保留祭祀产业。
　　老太太听了这话，就指着王熙凤对薛宝钗说：“你嫂嫂当了真这么些年的家，到底是有些见识的！你有什么不懂的，要多问问她才好！”薛宝钗本来是使了软刀子背后捅凤姐儿，反而为自己招来一顿教诲。
　　此时小丫头又来通传，说王夫人到了。王夫人一进门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先怔了半刻，既而盯着甄宝玉看了半响，甄宝玉早拜下身称呼伯母。王夫人一把扶起他，只忍不住的惊叹他与自家宝玉长得如此相像。
　　两人寒暄几句，老太太问王夫人怎么来了，王夫人只拿着眼睛看了看我，却不说话。众人都明白了，她要说的话必然是与我相关。薛宝钗最是识趣，率先站起身说还有婆子等着回话，老太太让她去忙，凤姐儿与甄宝玉也一同走了。我站起身，王夫人却说：“颦儿留下。”
　　王夫人对老太太说：“如今林姑娘也大了，身子也越发康健。姐妹们一个个都有了人家，她一人住在大观园也总是孤单寂寞。”
　　老太太点点头说：“是该给颦儿找个好人家了！”
　　王夫人说：“现成就有一个，都是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都知根知底。”
　　我一听以为王夫人说的是宝玉，老太太也以为她说的是宝玉，就点了点头说：“古有娥皇女英，两人本为姐妹，嫁与帝舜之后也不分嫡庶、大小和先后，同为帝舜正妻。”
　　王夫人听了却皱起了眉头说：“老太太的意思是……”
　　老太太也微微皱眉说：“怎么，你说的不是宝玉？”
　　“不是！宝玉已经娶妻，如今再娶，就已经有了先后之分，难道教颦儿做个……”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全到了。
　　老太太问她：“那你说的是哪个？还有哪个是打小一起长大又未娶妻的？”
　　王夫人看了看我，说：“你父母也不在了，舅舅也不得功夫照料，我这个当舅妈的却不能不操心。”
　　我连忙柔柔的说道：“全凭老祖宗和舅妈作主。”按理说，我此刻是该回避的，可能是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我的父母，所以这等婚姻大事，竟也让我旁听。
　　王夫人点点头说：“依我看，宝钗的哥哥薛蟠就是极好的！又亲，小姑子两头儿里都是亲姐妹；又近，这嫁与不嫁都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一听，直接拉下了脸，我心里更是委屈到了极点！这还是有老太太的日子，往后要是老太太不在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地呢！
　　王夫人见老太太脸色不善，连忙说：“颦儿日常也吃药，这去了别人家如何能像在这里一般的照料？颦儿的脾气秉性，香菱那般好性儿的还好说，要是有一两个作耗的如何压得住？”这一席话只说的连老太太都有些犹豫了，我仔细的望了王夫人一眼，这个人，这么说来，似乎真的是为我好呢！
　　王夫人一席话句句在理。把林黛玉嫁给薛蟠，说的是嫁实际上跟招婿差不多。如果嫁给了薛蟠，林黛玉日常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亲人还是这几个，仆人也还是这几个，个个都是相熟的，脾气秉性都是了解的。如果薛蟠不是这般不堪的一个，这倒真是一桩美满姻缘。偏偏薛蟠是个喜欢“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的纨绔，而林黛玉是“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的出水芙蓉，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凑到一起去的！方才薛宝钗的及时离去，恐怕正因为她已知道了王夫人要说的是什么！王夫人不喜欢林黛玉，多半是因为嫉妒贾敏。两下里都是千金小姐，只嫁到贾府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千金名媛。那一份自愧不如，在众人的比较声中日积月累变成了一座火山。此刻，贾敏早已香消玉殒，火山却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而我这个林黛玉，就是被打击报复的对象了。
　　我是不能说什么的，可我又不能不说。我揉着手绢子，只把眼泪流成了一条河。
　　老太太如何不知道我的意思呢，王夫人又劝道：“你若觉得委屈，我自然托了人去打听旁的合适的人选，可保不齐旁的人不是蟠儿一般的！再说，你薛姨妈慈爱，香菱又敬你为师，宝钗这边当着家也能照扶你些。换了旁的人，即便有个好夫婿，那婆婆、姑子、姨娘还有家里的丫头婆子岂能个个都是好的？”老太太听了，居然跟着点了点头。
　　我连忙跪倒在老太太跟前，什么话也不说，只管抹眼泪，紫娟也跟着跪了下来。紫娟跪着爬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像搂着孙女似的搂着她哭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鸳鸯走到门口问什么事，却见雪雁从掀起的帘子缝里闯了进来。她一进门见我抹着眼泪，紫娟又跪在地上，以为是籫儿的事使我俩受了惩罚，一头拜倒就要说话。
　　我连忙止住她说：“叫你炖燕窝，你倒也跟了来！”
　　雪雁明白了我的暗示，说：“燕窝都凉了姑娘还没回来，我这才来看看的。”
　　王夫人冷言到：“你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姑娘来老太太房里，你也不放心！”
　　雪雁本来还拘着礼，听了这话就像个被激怒的斗鸡似的，一下变了脸道：“老太太疼爱姑娘，可保不齐有旁的人算计娘！”
　　“你说谁呢！谁算计姑娘！”这么些年哪有人敢在老太太跟前这样说话，就是赵姨娘也没这么放肆过。何况雪雁向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从不曾与人红过脸，哪曾想如今竟成了一个女英雄！
　　老太太也对雪雁另眼相看，她点着头说：“从前只当雪雁是个没嘴的葫芦，如今竟也肯为了姑娘出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雪雁听了老太太的夸奖，也哭了起来。
　　这里一屋子人都嘤嘤的哭着，王夫人自觉尴尬，坐卧不安、走也不是。正无所适从间，一个婆子在门外喊：“不好了，宝二爷出事了！快把太太请出来！”
　　王夫人只觉得脚下一软，正要出门却听鸳鸯惊叫道：“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唬我呀！”紫娟与雪雁跪在地上驮着老太太的身体，我站起来一看发现老太太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