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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窗外大雨如注,风声萧萧,荒蛮大地沐浴在昏暗和阴沉的天色中。

      农家低矮的房舍内,方端扶住呜呜作响的门,朝屋内望了一眼,老伯正热心地替孔唯擦头脸上的雨水,而孔唯颧骨发红,闭着眼睛人事不知,浑身发着热,却又在发抖。

      方端撇撇嘴,心道这个孔唯,还真是麻烦,让人无从下手。

      老伯找出一件旧衣,犹豫着要不要给孔唯换上,方端谢过他的好意,说雨停就走,不用麻烦了。

      两个时辰后雨总算停了,方端留下些银钱,不待老伯挽留,就夹着孔唯再次上马,一路狂奔至下一个落脚地。

      孔唯淋了雨又吹风,夜里到了镇上时已经气息奄奄。方端找到医馆把他扛进去的时候,孔唯的手脚几乎没有热度了,指尖微微颤抖,又像是抽搐。

      大夫撩起眼皮看了方端一眼,见是个面目不善的壮汉,拿捏着措辞说救不了了,让方端节哀准备后事。

      方端愣在那里,双目睁大,不敢相信孔唯这么轻易就死了。

      不就是淋个雨吗,他还心急火燎地赶到镇上找了大夫,这么一会儿孔唯都等不了?

      方端把孔唯搬起来,不信邪又换了医馆,这家的大夫已经年近古稀,摸摸孔唯的脉,山羊胡子抖了抖,说了个能治,方端舒了口气,这才像话。

      他方端才不信一个人好好的,淋了雨就能死了,定是庸医误人。

      山羊胡子又抖了抖,一边开方子,一边颇为遗憾地对方端说:“他怕是只有三年可活了,要珍惜啊。好好照看,莫要让他累着冻着,省得加重病症。”

      方端不以为意,要是他快马加鞭,孔唯只有几日可活了。

      两人又在客栈住下,方端给孔唯灌了八日的药汁,又把孔唯的命救回来了。

      孔唯那日晨间在床上睁了眼,见窗外天气正好,心生纳闷,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地府中竟也有晴日?”

      方端坐在桌前,本就憋着一肚子火,一听这话蹭地站起来,抽剑大步走到床前,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床上的孔唯。

      孔唯眯细了眼睛看他:“方端哥哥为何也在地府中?”方端脸色森寒,深吸一口气,孔唯忽然明白了什么,满脸惧意地问:“莫不是你也死了?孔唯已经将性命抵还……”

      方端怒喝一声,挥剑斩断床边小凳一角,打断他的胡说八道:“这么容易死了,竟还想当做抵债,痴心妄想!”

      孔唯手肘撑起身体,一行眼泪从鼻梁斜斜淌落,问:“方端哥哥竟恨我至此,跟到地府,也要将我魂魄斩尽不得超生吗?”

      孔唯还怔怔地看着方端,模样有些傻里傻气的,蜡黄的脸满是病气。

      方端又深吸一口气,颇觉晦气地呔了一声,收剑入鞘。

      孔唯满脸悲伤,还要再问,方端横了他一眼,不愿跟一个烧糊涂的人计较,嘟嘟囔囔地说:“醒了就自己喝药。”

      方端端药过来,孔唯愣愣地看他一眼,并不接,方端耐性又耗尽,卡着他下巴把药灌了下去。

      孔唯慢慢清醒过来了,看清自己是在客栈中,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渐渐羞愤地脸又发起烫了。

      孔唯靠在床柱上,两片薄唇抿成一线,一边羞愧,一边颤颤地喘着气。方端听他呼吸有异,斜他一眼,见他脸色又发红,像是还在发热,不免有些担忧和烦躁。

      孔唯察觉到方端在看他,头垂得更低,不小心失了平衡,头朝下栽倒下去。

      孔唯这副身子骨,要是正撞到地上恐怕登时便一命呜呼。幸好方端本就分出一份精神盯着他,一看到他找死往地上撞,反应极快地跨出一大步,长手一伸,及时扶住了孔唯的肩膀。

      孔唯惊魂未定,呼吸全乱了,本能地抓住方端手臂,仰起头慌里慌张地看着方端,喊了句方端哥哥。

      孔唯的眼睛没有了初遇时的光彩,反而因疾病而显得虚弱无力,眼中蒙着层水汽,连同眼睫毛也湿漉漉的。

      这让方端想起他在倾肃山上遇见的小鹿,他为了果腹和准备干粮一剑杀了它,它死之前躺在地上哀鸣,便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

      他还想起在西域见过的蒙着红色面纱的姑娘。姑娘在马上冲他回眸一笑,那双眼睛就像大漠里的月牙湾,在黄昏中微波荡漾,满是春情,令人难以忘怀。

      方端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就映在这双眼中,他短暂地凝住眼神,须臾被冒犯和折辱的愤怒感直冲上了天灵盖。

      方端霍然推开孔唯,后退三步,指着孔唯骂道:“别再盯着我看!男不男女不女的,真是晦气!”

      孔唯跌在床内,惶惑不解地看了方端一会儿,脸渐渐地褪去红色,成了惨白之色。他五指无意识地抓挠被面,视线飘忽游移,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爬下床,动作甚至堪称迅疾。

      他躲到了屋角的盆架旁,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细弱地喘着气说:“对不起方端哥哥,孔唯无意冒犯。”

      方端板着脸看了孔唯一会儿,无名火还烧着。

      他转了转脖子,撂下一句“烧死你算了 ”,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孔唯一眼,嘴唇努了努,哼了一声,出门牵马去了。

      孔唯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吞咽了一下口水,他捂着脸小心地想,我不能再看他,应该满足了,方端哥哥不喜欢这样。

      不久,方端上楼来叫孔唯下楼赶路,然后也不管他,急匆匆地抢先下了楼。

      孔唯扶着盆架站起来,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慢慢下楼。他生病的这些日子除了药几乎没吃饭,手脚都软如棉絮,走到最后一级时腿已经软得打颤了,一不留心便朝地上扑去。

      这次没有人接住他了,孔唯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膝盖和额头泛着疼,冷汗直下。

      店里伙计给客人送完饭一回头,见孔唯趴在地上挣扎,哎哟哟地叫着要去扶他,正巧这时候方端在客栈外等不及了,握着剑阴沉沉地走进门,一眼便瞥到了孔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孔唯面前,伙计要来扶他,方端用剑拨拉开他的手,对孔唯说:“你自己起来。”

      伙计愣住了,侧头看着身边高大客人,见他表情冷肃,满脸不悦,想要劝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孔唯抬起头看方端,方端把剑往前递了递,说:“扶着。”

      孔唯看了那剑一会儿,眼中又聚起一点水汽,可能是膝盖撞得太疼了。

      他伸手扶住剑头,方端拿剑的手很稳,他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剑上,但剑仍纹丝不动,可靠坚固。

      孔唯一点点撑起身体坐起来,松开手,吸了口气后,看着客栈地面上的水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可以走了,方端哥哥不要生气了。”

      方端却还站在原地不动,嘴唇轻动,好像有话要说。

      孔唯并没有注意到,又说了一句“快走吧”,低着头专心走出几步,方端这才跟上来,比孔唯快一步出了客栈。

      方端站在白虹旁边,看到孔福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忽然问:“自己走还是上马?”

      方端从来都是自己做决定,孔唯这几日也习惯了逆来顺受,乍一让他自己选择,孔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便愣在了那里。

      方端眉头微微一皱,上前一步,像是要把孔唯扔到马上,孔唯的胃本能地缩了一下,人也往后退了一小步,瑟瑟地说:“先自己走吧,要么又得把药吐出来。”

      方端嗯了一声,用绳子又拴住了孔唯的手腕。

      方端注意到孔唯的手心擦破了一大块皮,渗出几颗血珠,可孔唯自己像是没知觉一样,并不喊疼也不求饶,侧目看着街对面买泥人的小摊,眼神笔直而呆滞。

      于是方端想,这个病秧子还是有几根骨头的,只是恐怕都长在了手臂上,要不为何腕骨那么明显,他都不好给绳子打结。

      方端上了马,带着孔唯慢吞吞地沿着街走。

      两人一马又一上一下的组合十分吸引人视线,不少人见到孔唯手上的绳子都面露疑惑,觉得不妥,但又看马上那人配着剑,周身隐隐散发不同寻常的气息,像是习武之人,便猜测是江湖人的恩怨纠纷,不好插手,又纷纷当没看见了。

      孔唯走得很慢,呼吸声也越来越重,方端只得将就他,不敢快走。他们走到城郊外的时候,已是午后,方端十分无奈,觉得按照这个走法恐怕走一辈子也走不到他爹娘坟前,不免有些烦躁。

      就在这时,大道尽头忽然出现一人一马,须臾便到眼前。

      方端勒停了马,面露震惊,孔唯抬眼望去,那人拿着剑朝方端抱拳道:“方兄,八月初二为何爽约了,让小弟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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