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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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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刺客抽出剑,脚步沉沉地朝着孔唯逼近。剑光森寒,映出了孔唯惊恐的眼睛。
“为什么要抓我?我和你们无冤无仇。”
孔唯往后挪动,喘得很厉害,声音发着颤,在外墙下的方端听得一清二楚。
方端觉得很奇怪,这些人不是来救孔唯的吗,为何又做出一番想杀人灭口的样子,难道是做戏?
方端皱着眉头,决定按兵不动。但为防万一,手里扣住了三颗小石子。
刺客用剑指着孔唯,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有冤屈就去地府里问吧,可别找兄弟几个的麻烦。走你这趟差,我们已经折了不少人了。”
“我不能死在你们手里。”孔唯蹬着腿后移,眼神紧紧地盯着刺客手里的剑,“过几日方端会杀了我,我和他有血海深仇,他一定会杀了我的,到时候你们也就能交差了。让我死在方端手里吧,求求你们。”
方端浑身一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虎目圆睁,用力盯着面前的土墙,恨不得视线能穿透墙体,将此刻孔唯脸上的表情看个清楚。
刺客回头和自己的同伴面面相觑,稍一沉吟后,还是举起了剑。
“你必须死在我们手里,方端也会死,你先下去等他吧!”
刺客朝孔唯心口刺去,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抵抗起来了,翻身躲过了这一击。
孔唯哆哆嗦嗦地往台阶上爬,刺客觉得受到了侮辱,咬牙切齿道:“还敢跑?”
刺客一把揪住了孔唯的后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孔唯扯着领口挣扎着,发出濒死般嘶嘶的吐气声。
方端扬起头,心跳如鼓,一手按住了剑柄,一手攥紧了三颗石子。
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是孔家的吗?孔唯再如何累赘,也是孔家唯一的后人,他们没有理由要杀他。
为什么?怎么办?
“别磨蹭了,快动手吧,给他一剑。”有人催促道。
刺客不屑地看着在他手中挣动的孔唯,再次举起了剑。
突然一阵破空声从耳侧传来,刺客猛地偏头躲过,下一瞬手背上尖锐地刺痛起来,一颗石子嵌在了肉里。他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手上一松,捡掉在地上。
方端如猛虎下山一般从墙头一跃而下,借着下坠的力道一脚踏在刺客的胸口上,直接踩断了两根肋骨。
刺客倒在孔唯身上,又立刻被人拉开,孔唯呼哧呼哧地粗喘着,忽然被人拉起来,靠在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里。
孔唯仰头一看,那坚毅又熟悉的侧脸,不是方端还能是谁?
方端一手揽着孔唯,一手舞剑,蹭蹭蹭几声过后,孔唯听到了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接着方端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弯下腰,剑锋从孔唯头上削过,一缕发丝飘飘然落下。
方端低喝一声,猛地扭胯将孔福翻了个身,从自己身上抛过去,然后左腿做弓,挽起剑花,反手递出一剑,噗呲,刺中了身侧刺客的小腹,刺客倒地。
他立刻抽剑回防,左手如同铁箍一样卡着孔唯的腰,带着孔唯往后退了两步。
剩下的三个刺客呈扇形包围他们,其中一个大腿中了一剑,另外两个完好无损。方端右臂也受了伤,伤口在打斗中早就裂开了,情况十分不妙。
更何况还有一个拖油瓶的病秧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架还是别打了。
方端眼皮一沉,迅速分析了三个刺客的身手,继而带着孔唯朝腿受伤的刺客踏出了两步,在刺客惊愕的视线里,快而狠厉地使出了他成名的杀招,焚炎蚀日。
一瞬间那滔天蔽日的剑光险些刺瞎了孔唯的双目,耳中如同万千珠玉齐碎,人声和风声全都听不到了。
刺客左腹和左胸各中了一剑,方端一脚踹过去,携着孔唯又踏出了三步,离开了包围圈,但这事身后又有一剑刺来。
方端剑招已老,右臂消耗过度,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凭着本能侧身躲避。
但孔唯突然做了一个令方端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一反刚才柔弱依靠的姿势,张开双臂,从左侧抱住了方端的腰,温软的身体完全贴住方端。
方端双目怒睁,一声找死还未出口,刺客剑锋已经袭来,但很幸运地从二人中间插了进去,仅削掉了方端腰侧一层薄薄的皮肉。
剑身冰冷的触感足以令方端毛骨悚然。
在刺客欲翻剑横切时,方端反应极快地推开了孔唯,孔唯立刻跌在地上,方端则将剑递到左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切断了刺客的喉管。
情势陡然逆转,方端不再想着逃跑,将剑重新放回右手中,一步一步朝着剩下那个刺客走去。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方端周身浴血,脸色如冰,像是讨债的恶鬼一样将刺客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刺客左看右看,猛地朝左突刺一步,却是借力朝右蹿出,这点小伎俩在方端面前如同慢动作,方端斜刺一剑钉死了他的退路,又迅速抽剑横扫,刺客后退,但胸口的衣料还是划破了口子,鲜血涌出。
“说不说?!”
刺客咬牙提剑,两招之后,败下阵来。他扶着胸口倒下,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决绝的光,方端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卡住他的下巴,但还是晚了一步,刺客自尽了。
好厉害的刺客,竟是宁死不说。
“你们!”
长剑蹭一声钉在刺客旁边的地上,方端抓起刺客的尸体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道:“到底是谁?”
方端的咆哮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没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他可以十年如一日苦练基本功,磨炼剑招,从不觉得枯燥烦闷。但灭门和刺杀一事却令他无从下手,处处觉得吃力,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看不见的网捕住了,可他找不到那个张网的人。
他原本坚定不移地以为是孔家的人干的,但现在看来好似又不对了。
方端仰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平息了一下情绪,心中忽然一动,他蹲下来翻开刺客的尸体。
最后他在一个刺客腰间的钱袋里翻到一颗金粒。
方端心里忽然升起一点微妙的感觉,但如同流星一现,又很快消失了,无迹可寻。
“方端哥哥。”有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叫他。
方端心脏骤然提起,反应过来是孔唯这个病秧子,沉出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嗯”字。
方端将金粒揣到腰间,不小心摸到了伤口,嘶嘶地抽了口凉气。
“方端哥哥。”孔唯又叫他,并且窸窸窣窣地挪了过来。
孔唯不小心按到了刺客尚且温热的尸体,吓得啊地叫了一声,往后跌倒。方端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别叫了,吵死了。”
方端没好气地拽着孔唯往外走,孔唯抽泣一声,小心翼翼地摸去方端腰间,问:“你受伤了吗,刚刚那个人……”
“别动。”方端制止了他的手,想起他那一扑,忽然心里很烦,故意说,“要不是你扑过来,我就不用受伤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不是想害你,我不认识他们……”孔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方端等得不耐烦了,半拖半拽地将他弄出了院子。
孔唯病还没全好,又受了惊吓,一缓下来全身都是软的,回去的路上走几步就要摔倒。
方端只好半扶半抱着带他回去,心里又憋屈又烦躁。偏偏孔唯不会看眼色,也不知道他跟刺客说的话全让方端听了去,一路上非要泪眼汪汪地解释他不认识刺客,也不想逃。
方端腰上火辣辣的疼,右臂用力过度,几乎要打颤,很快失了耐心吼他让他闭嘴。
于是孔唯只好老老实实让方端扶着,不敢说话了。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只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孔唯一直往下滑,方端只好更加用力地箍住他的腰。
走着走着,方端手上不知道那根筋忽然崩出来找麻烦,提醒他,他搂着的这腰生的细。
方端只搂过一个女人的腰,那人投怀送抱,扎进方端怀里嘤咛一声,便退开继续跳舞。方端悄悄比较了一下,又悄悄用了些力气,觉得还是孔唯的腰细。
一个男人,腰生的这么细做什么?
方端无名火起,瞪了孔唯一眼,像是骤然摸到了燃着的炭火似的,松开了手。
幸好他们离客栈很近了,孔唯边喘边走,好不容易地回到了客房。
那一剑只刮破了孔唯的衣服,孔唯没有受伤,便坐在床边看着方端自己裹伤。这次方端说什么都不让他帮忙了,孔唯只好无所事事地看着。
天渐渐亮起来了,孔唯望了望窗外,见方端没有回屋睡觉的意思,以为要立刻启程,便问道:“方端哥哥,可以用了早饭再走吗?”
方端没有情绪地扫了他一眼,孔唯解释道:“我怕我撑不住了。”
方端看到孔唯有气无力的样子,知道这话并不是卖可怜,便下楼叫了饭送上来。
孔唯小口小口地喝完半碗粥就不动手了,方端扔给他一个馒头,孔唯为难地抿了抿嘴,还未解释,方端就气呼呼地又抢了回去,三口吃下,又风卷残云般将早饭一扫而空。
孔唯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方端吃完,静静地看着方端吃饭的样子,方端被他看得难受,瞪他一眼,问:“看什么?”
孔唯赶紧垂下视线,轻轻笑了笑,方端发现孔唯好像有一个梨涡。
忽然,孔唯语气轻而缓地说:“方端哥哥的剑果然很快,我放心了。”
“放心什么?”方端推开碗站起来,看到右臂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了,微微皱了皱眉。
孔唯仰起头,又对着方端笑了。这次方端清楚地见到孔唯嘴边的梨涡,和浅淡的仅属于孔唯的笑容。
“不会很痛。”孔唯说完垂下头,将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的外袍袖口整理好,扶着桌子站起来。
“走吧。”孔唯释然地说道,主动朝着门口走去。
方端看着他清瘦萧条的背影,不知怎地叫住了他。
“再歇一日,”孔唯不解地回头看方端一眼,方端解释道,“我受了伤。”
孔唯很理解地点点头,自己走回床边坐下,一会儿又摸摸自己的脸,然后躺在了床上。
翌日一早他们就出发了,两个时辰后到了江边。方端雇了船带孔唯过江,孔唯上了船后便开始东看西看,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还扒着船沿一直看江水,差点掉下去。
方端很生气地吼他,让他不要乱动,于是孔唯就乖乖坐好了,但视线还是四处狂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江上水波不兴,天空灰蓝如羽,在很大一片水域里只有他们这一条船,气氛温和而平静,令人放松。
所以孔唯不乱动后,方端的心情渐渐好起来了,并大发慈悲地让船家绕个路,往江心洲的方向走。
孔唯听到江心洲后,眼睛一下子睁得开了些,柳叶眼成了杏仁状,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方端哥哥。”他软软地叫了一声,嘴角勾起,像是想笑,于是梨涡又出来了。
“别打坏主意。”方端没有力道地警告他,孔唯欢欢喜喜地嗯一声,还是充满期待地看着船头的方向。
不久他们靠近了一处浅滩,方端扯着孔唯下船,踩着泥泞上了江心洲。
走出一段路后,水完全消失了,土地松软而潮湿,到处都是草,有红棕的姜黄的灰绿的,颜色很丰富,虽然是深秋也能让人感受到生机。
孔唯走到芦苇丛前,抓着毛茸茸的花束自言自语:“有鸟吗?有花吗?”
方端一言不发地看着孔唯像个傻子一样走来走去,低着头好像在寻宝,方端并没有催他。
但不一会儿孔唯就走不动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攥着拳头砸了两下心口,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方端撇撇嘴,大步朝着江心洲里面走去。
他体力足,步子大,很快就走远了,孔唯追了他几步后停下脚步,隔着漠漠苇花注视着方端矫健俊逸的背影,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绚丽至极的笑容。
一盏茶后,方端也无功而返,但是他没有说自己去做什么了,只是看起来很不耐烦地把孔唯拉起来往回走。
孔唯没有挣扎,亦没有开口要多待一会儿,直到上了船,快靠岸时才轻轻地说:“应该是没有的。”
方端没吭声,过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孔唯惊讶地看他,方端却别过头,望向了江面,说:“谁闲着没事编那种谎话,天底下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鸟,”他回头睥睨地望着孔唯,傲然道,“只有你这样的呆子才会相信。”
孔唯眨眨眼睛,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于是方端又看到了他的梨涡。
方端喉结滚了滚,再次别开视线,两人都不再说话了,船家看看他们两个,忽然很多嘴地问什么鸟,于是孔唯告诉了他。
船家一边摇着奖一边笑着说:“当然有啊,夏末秋初的时候江心洲上到处都是那种花,朱红色,你说的鸟应该是锦雀,它专爱吃那种花,但不会留下一瓣,叶子和花都会吃光。”
孔唯听后怔了好大一会儿,才讷讷地点头,微微喘息着,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秋初啊,我来晚了。”
孔唯坐在船尾,望着江水发呆,不再笑了。方端看着他寂寥的侧影,心忽然乱跳了一下,好似被谁打了一个闷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