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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一路上路过不少繁华的城镇,但两人并无游山玩水的心,因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赶路,偶尔落脚休息,是因为估计到徐岩这个凡夫俗子的身子。
      半个月来这一路的颠簸,让徐岩分外疲惫,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没一个地方是舒服的。马车内逼仄的空间内他斜靠在车厢上,靴子被踢到一边,在自制加宽的座椅上左腿弯曲压在右腿膝下,右腿斜斜的探出座椅,整个小腿便耷拉在下边,不时的随着马车的颠簸闲晃着。上身斜靠在车帮上,两手交叉在胸前压着一件墨色的狐裘披风,雪白的毛领不时的钻进下巴和鼻尖里,痒的他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这一翻不要紧,差点没从车厢内咕噜出来。
      秦哲架着马车,听见“碰”的声响,急忙挑帘一看,睡眼惺忪的某人正呈一种诡异的不碰到头顶的姿势从车板上往起爬。
      徐岩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坐在车板上,有些僵硬的双手上下搓了搓脸,身上的衣服压的皱巴巴的,原本平整的领口歪三斜四,宽大的外袍几乎褪到了腰间,铺满整个车板底。
      秦哲摇了摇头被闪瞎的眼回过头轻轻的甩了马儿两鞭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在山上没被妖兽吃进肚子里,真是奇迹。”
      “我也很好奇,你没上山之前,我连个兔子都没见过,这只能说明你人品不行!诶,有吃的没?”徐岩索性把碍事的外袍脱掉扔到了一边,披上披风迎着风坐到了马车边上,嘴里还嘟囔着:“这破衣服真是麻烦!”钻出头便被北风灌了一脖子,他把脖子缩进了白绒毛里,长长的刘海被北风吹得东到西乱,乱糟糟的活像那路边凋零枯落的灌木丛,错综复杂。
      “有那么冷吗?”秦哲斜睨了他一眼,看着他瑟瑟发抖的模样,颇有些不解,毕竟只是深秋还没到初冬的季节,他眼下还是黑色锦缎的单衣。
      “你不冷吗?”得,一张嘴又是一口冷风!徐岩望着飞天的落叶,偶尔呼啸的风还在耳畔回响。他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长时间没有活动的身体,血液不通畅,胳膊脚儿木木的怎么都不舒服。
      就着冷风,啃了个烧饼,两日里没有经历过村庄镇落,昨日晚上他们在树林子里将就了一晚。
      从前,睡了大半个月山洞的徐岩虽然不适应,但在生无可依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不值一提。一旦结束生死危机,温柔乡里滚两圈之后,徐岩觉得矫情的毛病又重新占据了这具身体——只睡了一晚上的地铺便腰酸背痛,胳膊不是胳膊,腿儿不是腿儿!
      睡醒之后,他头昏脑涨的靠在树干上琢磨了会,之前生活了大半个月的山洞里的人真的不是是自己,他严重怀疑,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是妖魔是鬼怪,总之不是自己。
      啃完烧饼没多久,徐岩竟然在冷风中再次打起盹来,秦哲像躲避病毒一样,躲避某人渐渐倒过来的头,只可惜,那颗此刻不受控制的头,迫切的希望找到一个可靠的东西。东倒西歪的颠簸中,好几次若不是秦哲手快,马车就要从徐岩那种白净的脸上踏过去。
      “睡神”依然豪不可知,睡的那叫一个神魂颠倒,秦哲气极,一巴掌兜风的呼在徐岩的后脑勺上,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徐岩捂着后脑勺,一脸懵懂的看着秦哲。
      “滚回车里睡去,别在这碍眼!”秦哲黑着脸道,说完加快速度,马儿嘶鸣一声,撒丫子跑了起来……
      旅途疲累,让秦哲更心累的是,徐岩这个大号的“超级宝宝。”
      这位宝宝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说,出门基本的交通工具——“马”都不会骑,这还不算,衣服没有一天是穿对的,不是顺序错了,就是方向反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那“不挑食”的优点一去不复返,整日里酒不离口,烟不离手,顿顿得有肉,活脱脱的一个大烟鬼子,要命的是,那烟还不要钱,更要命的是,除非死了——永远吸不完!
      没人的地方抽也就算了,有一日中午,徐岩吃饱喝足之后打了个酒嗝,吹了个溜溜的小口号,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总之心情很好的,从衣袖里摸出来烟和打火机,吧嗒吧嗒的点着,实打实的闷了一口。
      这原本没什么,这么多天来,秦哲也习以为常,甚至还被徐岩威逼利诱的尝试过,但他觉得呛人外还有一些不舒服,有些抗拒烟味,徐岩一直幻想的兄弟俩叼着烟逛堂子的愿望还没开始便被止步,因而烟抽的更凶了。
      他叼着烟,等着细嚼慢咽跟皇上似的秦哲,一边又喝了一杯酒,一只手搭在酒馆二楼的窗边上,认真的打量着街上的行人,这是他的一个职业习惯,走哪都要先观察记忆一番,从哪取景,怎么下笔,用什么工具,最后脑海里定格成一幅画。
      烟雾夹杂在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中,无声无息的也没飘多远,隔壁桌的四个人不淡定了,一人道:“他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知道啊,大哥!闻所未见见所未见哪。”一人狗腿的道。
      “你们闻这是个啥味?”一人惊道。
      “像是……烧柴火的味儿。”
      “咳咳……是有点像,还有点呛人。”
      “他刚才‘嗑儿蹦’一下,就出来像火一样的东西是啥,你们谁看清了?”老大大拇指比划着打火机的动作,小声的问道。
      三人看了看冒着烟的徐岩,看了看老大,齐齐摇了摇头,大哥一人赏了一巴掌道:“废物!”
      ……
      艳阳高照,徐岩酒足饭饱之后说什么也不想再钻进马车里,两个人随着出城的百姓慢悠悠的出了城。
      徐岩不爱带斗笠,总觉得带那玩意跟见不得人似的,有点装逼的成分在,而他平生最崇尚“务实”二字,有便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非得硬生生的扣上去,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为了以真面目示人,于是他便动手自己做了一个假发套。
      那东西颇费了一番功夫,除了头发是从真人头上割下来的,其他的差强人意,做出来以后毛烘烘的,完全没有样,因为完全疏通了恐怕全都得束掉了,所以戴在头上活像个要饭的。失败了三次,第四次,徐岩央求秦哲再去弄些头发来的时候,秦哲把他胖揍了一顿,无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一次夜晚把歇息在客栈的马儿尾巴全给剪秃了。
      导致第二天,他们被困在客栈找店家找说法的英雄豪杰中长达两个时辰,才浑水摸鱼的逃了出来,秦哲看着威风凛凛的黑马那比兔子还短的尾巴,理所当然的又揍了一顿还在自我欣赏新发型的某人。
      马尾的毛比头发要粗些,关键是没那么爱断,而且容易理顺,有了这个基础和原理,徐岩沿途便又多了一个嗜好,没事儿割马尾巴玩……
      事实上一开始假发这东西都是用马尾做的,只是徐岩嫌弃有味儿,才坚持用真人的头发做,不成想,难度有点高,白瞎了秦哲半夜三更提着剑上蹿下跳的给他老人家弄头发去,那一段时间,百姓人人惶恐,生生的编造出一个“割发狂魔”出来,一夜之间便流传了几个版本。
      徐岩穿着一套深蓝色窄袖直裾深衣,束玉色腰带,为掩饰假发的一些瑕疵,所以他选择一个半束发的发型,幸而仲夏已过,否则还不如戴斗笠!七城古人的身高大都偏高,他这原本挺拔的身材放在这地方颇有些不入流,再加上瘦削的身材,倒像个酒囊饭袋的浪荡世家公子哥,幸而这个社会不崇尚文化,只崇拜武力,偶尔几个带刀汉子路过大都轻蔑的扫他一眼,反而对他身旁一身玄衣的秦哲露出一丝迷惑的眼神。
      他二人出大路,上小路,没多久便遇上一伙毛贼街道,山上山下,沾满了整个山坡,放眼望去,攻城略地这兵力也差不离,就差笙旗招展了。一员大将,从大约半人高的石头上潇洒的跳下来,大喝一声:“呔……”
      秦哲不慌不忙收紧绳索,马儿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急忙止步,仰头长嘶一声表示不满。
      徐岩手忙脚乱一阵,差点被马儿甩下车去,急忙抓紧秦哲的胳膊。
      “我艹,碰上活的土匪了!”徐岩看着眼前矮胖结实的汉子,手持一把宽背大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晶晶高光。他没有一点害怕的情绪,反而兴致高昂,抓着秦哲胳膊的左手不由的收紧兴奋的道:“秦二,我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不用稀奇,以后你会常遇到的!你这人品也是绝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土匪……”秦哲淡定的扒拉开徐岩的手道。
      “……”徐岩,“你不是说常见到吗?你怎么会没见过?”
      “一般都是我劫他们!”秦哲。
      “……”徐岩。
      为首一人见他二人磨磨唧唧,打情骂俏,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怒道:“老二,交代他们,要财还是要命!”
      被称为老二的矮胖汉字,双手举刀立在胸前,刀剑直至他二人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哈哈哈。”徐岩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从眼角沁出来,原来不管古中今外,打劫的台词都是一样的……
      老二感觉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怒道:“你笑啥?”
      “没,没,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的泪学着土匪的语气道:“我也没啥值钱的,大哥,你看你要点啥?能给的我都给你。”
      秦哲扶额,真想一掌拍死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他实在纳闷,自己怎么就招上来这么一东西,偏偏这人还是自己强拉上一起的,这漫山遍野的注目礼,秦哲自觉脸皮再厚也没厚道这个地步。
      刷刷刷,几道声响过,徐岩只觉得眼前一花,定睛再看,马车前后围了数十人,数十把明晃晃的刀子呈圆形指向马车上的二人。为首的一人是个身高约九尺的魁梧壮汉。
      “你不是?嗯,我想想,哦,客栈吃饭的那几个人?”徐岩道,他对人的五官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没啥,速写素描人头像画多了,初见一个人总要归结一下他有什么特征,更何况当时他确实多看了那人几眼。
      “既然认出来了,咱也不废话,把东西交出来,就放你们过去。”大哥道。
      “什么东西?”徐岩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他轻拉了一下秦哲的衣袖,耳语道:“咱们是不是碰上茬了?”
      “就这个‘咯嘣’一下,能冒出火的。”老二用那粗短的手指在空中形象的比划道。
      徐岩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只能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向各位大哥们。
      “就这个……”另一个人做了一个徐岩抽烟的姿势,喷出了一嘴唾沫,被周围的人摁倒一群胖揍。
      “噢,我知道了,哥们真识货,不愧是土匪,嘿嘿。”徐岩乐了,他为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烟友狂喜,恶趣味盈生,他甚至想迫不及待的看见这么多人站在山坡上吞云吐雾的壮观场面,大部分人被呛的咳两口,留着眼泪再吸两口,那场景一定好笑极了,滑稽极了。
      就在他伸手想去掏烟和打火机的时候,秦哲按住了他的手,徐岩不解的看向秦哲,只见他脸色铁青,眼神凌厉的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惹出来的乱子。”
      “没事,给他们就是,省的你再累一场,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我多的是!”徐岩慷慨的道。
      “徐岩!”秦哲咬牙切齿的道。
      “我在呢,你别生气呀……”徐岩话还没说完,只见秦哲已经飞身出去,短刀在半空中出鞘,动作快速狠辣,没有任何美感,这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山上山下近二百人无一人幸免,全部死于秦哲的快剑之下。
      徐岩这辈子,杀猪也没见过几次,更何况说是人了,他惊在原地,忘了出声,他颤栗的看着秦哲手腕翻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的割魂刀下死去,徐岩心悸,身体不由的颤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地狱中,空气弥漫的血腥味浓烈沉重,哀嚎声求饶声奔跑声此起彼伏,但在秦哲这个杀神面前,空洞无力,锋利的短刀手起刀落贯穿一人脖劲,生生的把脑袋给别了下来,参差不齐狰狞的伤口还带着温热吐息的人头咕噜到徐岩脚下的时候,徐岩再也忍不住,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件事终是在徐岩心里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也促使了他不再跟秦哲回平来的决心,他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血水逐渐渗透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虽然内心里徐岩承认那些人该死该杀,他们是土匪是强盗身上都背负着或大或小的人命,但当这些人真的就以这样血腥的死法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又迅速弥漫了他那颗唐僧般的内心。
      他虽然认同,但不能接受!至少目前他接受不了和他整日里嬉笑玩闹的少年一扭脸便变成一个杀人狂魔,他甚至一只在心底里把他当做弟弟,他需要时间慢慢去接受这个事实。
      当秦哲无声息的站在徐岩面前的时候,徐岩想,他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的贵公子,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审视着眼前一身杀气尚未褪去的少年公子,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颊上稚气尚未完全褪去,却比那魁梧汉子带给他更大的压力。徐岩记得曾经问过秦哲年龄,他说他以年满十九!
      飞溅的鲜血几乎湿透了秦哲的衣服,他无奈的看着徐岩发抖的身体,无法忽略徐岩看自己时眼底升起的恐惧以及那满地的污秽。
      “抱歉,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我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因为这个须有其名的罪名,秦家曾经遭到灭族之灾,我不希望这件事再次发生。你这个人你身上所有的东西,新奇鬼怪,即便无用,也会被视为稀世珍宝,若消息传出去,你将为成为众矢之的,最危险的是,你没有自保的能力。”
      徐岩扶住一棵树,虚弱的摆了摆手,顺了几口气,艰难的开口道:“我知道,这事还得怨我自己不小心,我懂,只是你让我缓一缓。”
      那一夜,徐岩做了个很长的噩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恶魔,挣扎在地狱的边缘,携裹着无边无际的业火,吞噬了无数个村庄和生灵……最要命的是,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仿佛杀戮和血腥带给他无数的欢乐,他就站在那血洗过的天地里放声大笑,这要命的快感!
      他并没有从梦中惊醒,踏实的睡到了天亮,他一遍一遍的鞭笞自己不是人,是妖怪是魔鬼,这么多人死在他的面前,他除了当时颤栗外竟然无动于衷,还在梦里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魔鬼。
      “难道我天生是无情?”他一遍一遍无声的谴责自己,看秦哲的眼神便少了些戒备,他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确实没有理由去批判这个以自己为出发点的少年的所作所为。
      秦哲无声的帮他整理衣服,心里是有些惴惴不安的,那档子事自己是做的过火性急了些——他应该反过头再去处理那件事的。
      “下次还是避开他些。”秦哲在心里默默的检讨自己,一边讨好似的取下一条烤鱼递给徐岩。两个人揣着不同的沉重的心情,开始了之后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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