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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第三节 ...

  •   第三节:
      楔子三:
      夜山秋雨滴空廊,月照玉面洗红妆。
      是夜,这凄沥沥的冬雨打湿了街面,亦打湿了沉梦……
      人生都曾有过的“第一回”,对于滕脂柔而言相较于旁人似乎多了那么一点儿,又似乎“长”得不合情理。细数下来:“第一回”把自个整丢了、“第一回”做了“贼”、“第一回”组织逃课……
      日梭、月梭交织的人生最美时光之锦名唤“芳华”。只是这东西着实金贵得很。那“岁月不居”与“时节如流”仿若它的“里衬”与“皮面”,中间裹夹着“二八年华”这层薄薄的“酥”。
      那一年:一九八八年。
      那一天:九月十七日,韩国汉城奥运会开幕式当天。
      操场上,秋草倚斜阳。

      一旁葱茏的杨树下,滕脂柔身着一袭白色的纱质连衣裙,风飘飘而吹衣。眼下跟她一同飘起的还有那颗颗无处安放不大安份的心。周围五七六八的聚拢着亟待商议的志学面孔。
      一个貌似与这颗杨树粗枝大叶般的男生霹雳火闪地刹到跟前不甚清楚的问道:“考虑的咋样啦?有啥好妙招没?急死人了嘛!住会儿,就要上自习课了,再想不出来就来不及了!”
      “脂柔,平日里属你点子多、主意也正,你到底是咋个想法,说出来大伙也好合计合计。”另一个在树根处摇膝而坐、眉眼稍重的男生,好比那土地老儿,‘吱溜’一下自地冒蹿,险些一个踉跄,未免有失一班之长之风范。
      “刚才若没听错,是不是有谁合理地骂了我一声?”滕脂柔语不惊人地将头一转,那明媚无尘的眸光散下一览无余的昭告,益发得使得众人皆是愣忽一愣,继而在彼此对望的眼神里仿佛互问道:“你们是哪一个口不择言地乱讲?要其息怒,难不成这骂人也分合理与不合理的?不晓得,不曾见识,怪神奇的。不干我事。”
      滕脂柔环顾了一周,没见有啥个回应,便佯装徐缓吐纳了一杆子的气,怅然道:“罢了,为能确保看得了奥运会开幕式实况转播,这点无需担心,我已提前做了妥当安排,须从速决定。如若可行,十五分钟后,分头与校西门围墙下见,逾期不候。”
      是以,无问西东,出了个溜堂不甚明智、半好不坏的馊主意。可若论是否利济众生那多半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噢,或去或留,但凭心愿。人各有志,不必相强。”滕脂柔那眼中两湖秋水、一派欣然。
      是以,行不明智举也是要有论调的。
      是以,这番潜心布下的棋局,看似已然盘活了,只是这过河卒横冲直向却已然回头无望,小心被吃当了炮灰……和棋?还是败局?一切皆静待其观。
      滕脂柔急不暇思下,握在背后的双手相互揉搓了三两下,转而那生鲜小口似含有咬碎石籽的力量定了决断。
      尽情于无用爱好,聚集在指定地点不多会儿便凑达三十有余的一干人马。如今做也做了,待要怎样?休去多虑……。
      一行人瞅着不像被迷迭香薰昏了心智,却干干认命地跟在滕脂柔身后,一派前呼后应、花红柳绿的“小的们”。
      “哎,瞧见没,这四下里看咱们的眼光不对唉!没错,保准是在指责咱们学生就该有个学生样,不务正业瞎出溜个啥!”一只“莺哥”忽作啼。
      “嗳,此言差矣。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当下,我们不正在效仿古人吗?难得今儿逍遥散步的学做老子一回。”傍只“燕雀”语喃呢。说着说着,果真舒展长臂,对空迎照,便在脚前方撂下舞旋旋的影儿,而骨子里却近乎一个争天高论地厚的自恋心里。
      好一派“雎鸠”在侧赛“黄鹂”。
      滕脂柔步风飒飒,眼瞳中倒影着齐乐生辉的众生相。饶是如此,依旧不作张扬的保有一如既往的低调。虽未及诗中所吟:‘与客携壶上翠微’的豪放与旷达,但此番前往,也照实引领着众生,顺手提了点儿小酒儿,上了翠柏绕满坡的军分区俱乐部,相当应景。
      不消一会儿,宣传科放映室的于干事颔首带笑授命接应而来。至于是授命何人?得了谁的令?自然是滕霈远的老战友---滕脂柔口中念念常新、任职于政治部的彭叔叔了。
      回望与那位面带滋润红光、颇有派头的彭主任免不得要哄求其一番,这都无关紧要了,但见他允诺归允诺,可心里仍思虑着如何将此事知会他颇为尊敬、曾经共事的那位老上级---自己的父亲大人时,瞒天过海便像是被滕脂柔使咒唤出一般腾着云朵单刀赴会来了。
      是以,话锋一转,一串拥军爱民倡议之名目,精准地着向靶心,热络得将那张红面孔愈加地灿若丹霞,委实可叹!莫不成真有运咒的潜质?滕脂柔心中的那点儿小惬意如同云朵也飘上一飘。只是话既已出口,便要作数,岂能敷衍塞责。愿此行飘得再稳一些方好,否则那高度,若直挺挺地坠下来……。
      没有一丝杂念,她又觉得自己像是一茎小草,适时地定要报答阳光和雨露。
      ‘诚不我欺’。作古之人没有骗我,当下人还好也没有欺骗与我。
      现下,一行人稳稳地落坐于俱乐部里那光滑木制座椅上,滕脂柔微阂了两扇睫毛忽做绽开,甚慰中忽闪下毛绒绒的光影。
      要说这偌大的宽银幕,哪哪都好,就是独独多了个四方黑边幅条,乍一瞅见也说不上个啥,空洞洞的一片鱼肚白倒叫人寂寞得心慌,可不多会像个变脸猴,凭空冒出一个、两个、三个、千形万象的各种影儿,似有大把的人生哲理内涵其中,就如同说:‘什么人生修行无非是用智慧看明世间黑白’之类的心灵鸡汤,煲得你如吃补药般的上瘾,无故之下迷梦般便傻傻地着了魔魇。
      一双眼、两双眼……三十几双眼,亮着星、闪着光、烁着火、荡着波,勾向那荧光大起的这面光墙,而此刻它所呈现出的蔚为大观的景致归结成有着两对翅子的---大大的爽字。
      爽到齐声欢呼:“看,五星红旗……中国队入场了!”
      爽到手足舞蹈:手彼此拉着手唱响“手拉手”。
      有爽自然相对汇集出不爽来。
      不爽“一郎”便是这有酒却没肉的浑生。行酒斗诗篇的文人怕是叹之莫及、比肩不得,可这“骚客”嘛!你我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等不到明年,只教些真手段、实本事,不觉地两三气便都喝了……再瞧这酒便遭了罪,频频被进犯,唉!不情不愿地迫往脏腑那“腌臜”之地,“渡”它的劫去了。
      不爽“二郎”见状心中未免触景生情暗自道:“遥想当年景阳冈上痛杀了这噬人大虫,虽说几番后代换了名衔可照例是条虫,怎奈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了万人瞩目的什么吉祥物被大呼小叫地捧上了天,继而还铺展开了“虎踞龙盘”、“虎虎生威”的排场,瞧这阵仗也忒大了些,细瞅之下执仗之人竟是那坐碗解渴参汤尚且的高丽人……。”
      不爽“三姑六婆”也跟风着不务正业地现了本真。众人眼见着白屏上的影像一抽搐,内心跟随一哆嗦,好似内急压倒一切,不早不晚“肾虚”得憋到爆---毫不客气地罢火了!这叫一个什么玩儿应,这丧天良的播放器生产厂家。于是情动三军地言道:“阿弥陀佛……这便尘缘已了……还是让我等来‘超度’你吧。”唉!只差扮相僧人摇铃诵咒了……。
      前一分钟还醉心于此的“莺哥”、“燕雀”、“雎鸠”、“黄鹂”……陡然间个个跟炸了毛似的鸟儿,足下风倾巢而动。本以为背了骂名、舍了血(学)本,成就美好。可成全尚未其美,眨眼扫兴扫出来一个唤作:‘虎头蛇尾’的异类,实属大煞心情。
      何止与此?
      那不爽之兄台---“大不爽”,生怕众弟妹‘三缺一’,嘚啵嘚啵地来凑局,不来则已,一来便强势坐庄,问心无愧地搂就搂个大的---‘清一色’、‘杠上花’。
      是以,第二天早自习,年级狭长的走廊内,‘清一色’的面窗站立,逶迤而绵长。
      面对班主任程桂花那乌云罩面、不甚友善成黑的脸,众人皆三缄其口,颇能壮僚友之行色,害得眼前人且羞且恼,花语凝噎;徒留悲愁,更复难遣---杠上了。
      学年级曹主任一敛往日和煦,凌厉着眼低眉问道:“你说什么?罚站思悔?这是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吗?你确定?”
      “一声不响,呼啦啦说走就走且一走走了近一半的人,事先就没个察觉?你这班主任是怎么当的!”曹主任全然不在意程老师花容尽失、一派懊恼不定的愁云拢住的半边脸,使得剩余的半边,姑且由他自主发挥着。绕口令儿说的好:什么化肥一堆又黑又灰‘发挥会发黑’发黑倒不见得,只是发紫---红紫红紫的脸,说得真叫是那红紫、被说得也红紫,与那庄稼地儿里的将熟高粱相差无几。敢情这当老师的,忽而做谷子,譬如卢淑琴,忽而做高粱的,譬如这眼前这两人,同宗同属,朴实无华得紧。
      “任性而为,倘若人人仿效如此,那还了得!这回若是出了啥岔子,你我此刻焉能还站在这儿,那才活见阎王呢!这些学生也太胆大妄为了,无视校纪简直是赤裸裸地挑衅,弄得满城风雨,影响败坏的,让我们这些做老师的颜面何存?不堪……简直不堪嘛!不瞒你说,曹某我任教半生,未尝见此。此次怨不得旁人,非但不能肆意纵容、草草了事,还得让他们汲取教训、深刻的反省,这回决不能手软!……”“黑化肥”发挥会挥发成废话的。
      宛如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戾气披头照面地凛临而至,震荡的叶敛花战。
      程老师兀自郁愤难抒,蹙眉之上的额迹已隐现丝丝冷汗,却又偏偏不敢做声。待屋里的气氛稍作缓和,才犹豫地言道:“今年这批高一新生着实活跃了些,性情稍纵也是有的,可只要假以时日、循循善诱,稍加管束,肯定能出几方好材。我的意思是:主任,您看这次对他们的处理能否从轻些,尽可能不要伤了这些孩子的自尊心才好。”应对着曹主任的步步加码,性情中温的她在复杂的心情下,做出了怜惜的节选与退让。
      “你这是在想告诉我需从长计议吗?枉费了这么多年在我手底下的浅学跟栽培。今天你若不就此给他们上点眼药,恐怕明天给你上眼药的确是他们了。连这么简单的一笔账都算不清,我看你枉为人师,简直是‘不辨菽麦’。”曹主任惊诧的一个回眼,继而那黑色镜框下,酸、辣、麻、苦、咸、涩齐呛四起,倒叫眼前这品花木熏得存亡未卜、猝然无防。
      少顷,勃怒未减的他面色一跌,那四方镜框也愣愣地跟着屁颠儿下坠,幸好一指禅功力尚好,方将它定了定,这才回神接着严词命她道:“这次人数众多、波及范围不小,想必是有组织、有预谋、有规模、有影响力的事件,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必须得找出来,我倒想见见是哪只大尾巴狼,方面大耳瞎充良人的……回去,查!一个不漏的,检查都统统给我交上来,还要在全学年做出深刻检讨。决不姑息养奸!必须的!……”
      下了“诏曰”的旨意,捎带将滕脂柔这一干众人生生给推举成了个新“四有青年”的“荣光称号”。委实也可喜可贺了。

      桃李成蹊绿渐稠,绸作红袖话西楼。

      事实证明,若将吾辈少年等闲视之,则大谬不然。
      事实证明,人生处处有惊喜,何须执手问华年。
      事实证明,滕脂柔真真信手捏来的别样惊喜总是透着出其不意,却无半点刻意而浑然天成,效果自然也一等一,只是这劲道让某些已浸染岁月的面孔如同抹油委实挂不住了。
      但见滕脂柔应声入了讲台后,延宕着清流游弋的目光相望座下众人犹如瞅见五谷丰饶、六畜兴旺,该来的、不该来的,或坐、或立、或扒窗、或门边一杵甘做门神的济济一堂---转圈塞满了校礼堂内外。
      分分钟前班长、体委等几人已大书特书了一番,听着怎么都像过去那皇帝老儿所书的‘罪己诏’:地震了,罪己;闹蝗灾了、发洚水了,罪己;出瘟疫了,罪己;流星撞地球了,罪己。起先,还不以为然,可接续而至,耳畔皆汇成一种和旋:“错、错、错……。”委实“锦书难托”了。
      滕脂柔稍作酝酿,便差点与那琅琅上口的《钗头凤》撞个满怀。顺势将一干僚友意料之内的妥协、意料之中的示弱、意料之外的善变,正待细加玩味一番,就觉得自己的胳膊拐被旁人捣晃得直打楞儿,‘咿……呀……呀……呀’照例没能躲过此劫。委实有些悲催。
      蓦然起身,干净利落地移步台前,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亮了个相,未曾想惊得满堂人如河泽芦苇一片动荡,窸窸窣窣、嘈嘈切切。
      “肃静!下方肃静!”果然,强压之下,满堂静默。
      但见那“刀马旦”似的坤伶一身靛蓝,臂、腿两侧携有白条杠的运动装附着在发育有度、丰润有当、凹凸有致的形体上竟是别样的清雅与格调,卓尔不群。那白炽灯下一边是美如清风化养万物,一边是满将涌溢的青春荷尔蒙漫阶而出。委实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滕脂柔面色波澜不惊地撒目四下,转而睇视了下快别提了的“同壕”坍塌貌,遂抽出玉笋般十指芊芊,捏了一页轻飘飘的纸,用溪水潺湲空谷澈响的嗓音亮声道:“以下是我对于此次事件的体会与心得以及有待澄清的几项事宜,尚希诸位师友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座下复闻窃窃私语、交头耳鬓,遍地如风拂麦浪,澜起平湖。
      迅速遁身归隐的凿凿之声无须横加责令,自行而止,一时间台下之人无一不强伸耳廓,生恐漏闻什么惊人之语。
      “错,便是错了,无需为之粉饰。然,‘惟命是从’便可落得‘从轻发落’之赦度,试问:谁人不动心?既动心则动容。‘相由心生’由此而出。我思之又思,但觉得‘从命’貌似固然重要,可‘从不忘本,初心不移’想必也是‘从’字的另一层诠释。怎生是好?我自问。我矛盾。遂想了又想,相较之下方觉‘从心’才尤为可贵,亦可取。是以,今日全权作此抉择,来日,亦是如此。因为心口不一,便易言不由衷。且问又怎能忠于内心、尊从内心最本真的情致呢?”
      这入情入理却不曾有谁当众胆敢逞脸的窝心语,也带累了匡时无计的孤愤,被她扬眉毛、牵嘴唇、遛舌头、动心力只作不闻在众人惊起错愕的、干急、发怔的眼风中始料未及的“叮咣”而泻。
      不经意便撞见有干干坐于其下的列位年级科任、班主任们拢了手、面色苍黄、不言不语,安静得至极。看这情形倒颇有几分眼熟:那“率真”出头鸟、“逞能”出头鸟、“得瑟”出头鸟,已被准星瞄了个“隔三差五”地走一回,这遭下来怕是冠上“嚣张”的标签了,叫人平添几分纠结,不免噙着丝残存的侥幸衔于嘴角,灿目闪作感动星宿地蓄念道:“净反自己,此次逃课事件的始作俑者只我一人。”心安虑得下,她推出了自己,学我佛如来舍身喂虎的榜样。
      滕脂柔俏目一划,将其他参伙一概不取划界得丝毫无涉,相当得纯粹。又宛若流星划夜,露了真身。那拖着荧亮的“长尾”,引得与之不相干的、相干的“点点繁星”或瞠目神往、一探原委,或垂目虔诚状只差默念祈愿,坠落净尽了……。
      待星陨光散后,台上这厢不疾不徐地叹悟道:“凡事总有因果存在,算不上动机,而唯一目的则是:开阔眼界,看清我们身边此刻的世界风云如何地变换,我们头顶的四方天远不止如我们想象的这般大小与模样。当然学习亦然重要,可奥运会盛事四年才一轮回,且问人生又有几个四年?可谓‘四年等一回,荏苒岁月颓。’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为民族兴亡、为自我的人生价值几何而聚力、奋起一搏。但并不意味着一味地读死书,而充耳不闻窗外事。”
      滕脂柔言语念了一半,暸了那黑漆漆似深潭的水木湖泽徐徐道来:“那日过往,虽未观得全貌,但我个人而言,感慨良多。为何只占我们国土面积的百分之一的韩国却能承办奥运会,而我们却不行?论国力、实力那麻雀虽小,五脏却俱全。试想我们何差与此?这不值得吾辈去深思吗?”一席话字字如玑。
      “有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伤了自尊未必是件坏事,尤为那狭义上的所谓‘自尊’,譬如今时今日站在此处,反倒不认为是件丢面子、大不了的事。只要认清事实、提高自身助力有所帮助,想来即便再丢上几回这等要命的自尊,姑且尚有何妨?‘人生不枉为少年’就作为此次发言的结束语吧!在下不才,妄自尊大了一回,还望在座的师长、校友们多多海涵。哦……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宜须以补充: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此次得人好处,是有条件在先的,既然人家投之以桃,咱怎么也得报之以李吧,故我采纳了军分区俱乐部管事的建议,届时想利用节假日期间组织人手,适当搞个联谊活动,也算是礼尚往来、互通有无了。当然,到时咱们大家亦可资源共享的免费观影,故此斗胆进言,万望校领导体恤、盼以恩准。”言罢,垂手两侧,行了鞠躬礼,甚是规矩与标准。
      在千人注目礼下,滕脂柔波平浪静、容止端详地撤了身。只是垂握的那片方寸素纸,如同踩在脚下的浮云,一番平衡后,飘得还算稳当。
      骤然间,天地万物一派平和:云撤了、雨歇了、雾消了、风止了、尘散了、浪稳了。些许,在莫名的安寂中,似破了咒地还魂了,化回到原本的躯壳里,方有了些人气---动了:驿动、骚动、震动、涌动,更胜前浪。听闻不知打哪处还激动得响着“噼里啪啦”断续掌声,竖耳好生细听,那聒噪声中还时不时地伴有“吧叽”“吧叽”的怪诧。“呃……我道是啥,原来是挂不住的面子直挂于脚面上了,曹主任那副目镜或许横尸在侧也难说。只是如此的默契倒叫人看不大懂了。”滕脂柔不免小有不解地瞥眼望去。
      原本来势汹汹、汹骇几分、几分正经、正经发誓来去不过是止步下回的表一番。不想却无心成就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的峰回路转。虽未及柳暗花明,但那下野之处,已然语落缤纷了。
      “脂柔,你今天的表现忒解气---超级跩!”坐在同排却相隔好几的一男生愣是探出大半个身子,不知收敛地冲她挤眉欠欠儿地一笑,语意颇为赞赏。
      “不许喧哗!保持肃静……肃静……”话风口扬起的召唤未免声势猛进了些,然则却无半分化骨的绵力。
      “好吧,我来说两句吧。”古校长那称不上是魁梧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立足在主席台正中。
      “你们方才那番陈辞也好、检讨也罢,我皆声声于耳。真情实感有之;心生悔念有之;嗟怨激昂、横着念头的有之。尤其……
      这个“尤其”此时听闻尤其地惊悚。
      “尤其是高一.二班刚才这位女同学,叫:‘滕……滕脂柔是吧’古校长一副且容我想想,又突然一个闪念下,想要的答案:有了!的表情漫上颧骨。
      被点唤个正着座下一旁的滕脂柔心生不快了:‘滕脂柔’这个名字碍着谁了?怎么说也是我妈想当年披星戴月、熬经守业、识文断字地敲定下来,好端端的怎么说聚焦就聚焦了呢!滕脂柔本想拥有放达的心境将这位与其姓氏颇为匹配的老夫子望上一望,却不晓得眼皮何故跳了跳,遂顺着台上的视线渺向自己这十里八户的,不免左右上瞧那古校长多半不像个呆板书生,倒像个精明的出海渔夫,正张网待捕,等着就是自己这条不足斤两的小鱼儿,无需下锅,费那劳什子,只需刀起刀落,便将自己“咔嚓”成生猛即食鱼片,再佐以芥末、生抽……十分地开胃与爽口,才颇显尚未辱没这校长名讳跟品味。
      唔,终究是有境界之人。话说得搅攘与清平暂且不论,却中听得倒叫人通体舒畅、气息匀落。
      但见他如炬的目光扫过头顶划了个弧旋绕场一周稳当地停驻在正前方继续道:“尤其滕脂柔这篇心得在听言纳谏中可称得上是:语义浅白、比兴巧妙、标新立异了。看得出有一定的功底,文笔不错!并通过举一反三来明诏心德,亦是可圈可点!做人若立于世本该如此,实属难得!”几分意外下,训责尚未显现不免又生几分纳罕。滕脂柔将窝在座椅里的身量不由地往前挪了挪。只是他这药葫芦里装着似有几分催吐的“丹丸”,着实剂量猛了些,她受用不适。
      “尤其……”
      这个“尤其”此时感官上尤其地突兀、尤其地想吐。
      “尤其是‘人生不枉为少年’这句用得恰当好处,我也想就此附庸风雅一回。”古校长继续着他的“尤其”尤其得上瘾。话犹未完见其低头忖夺了两脚半的距离,倏乎地一抬首朗声道:“是以:劝君须惜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同学们!”那目光笃定中的殷切充斥满目直扫出去。
      果然一等一的佳句。
      果然字字见真理。
      果然有些拗口。
      果然字里行间中滕脂柔嗅出了:顶好的花期被独独错过,苦闷无以排遣的味道。哎,只叹那价值不菲的‘金缕衣’无端受连。委实可惜了。
      给他这般一吟咏,座下心智不全者总有那么一撮子人迷迷澄澄地跟着瞎起哄。原来,无论何时,人是要有定力的。
      滕脂柔的定力则不一般。有样学样、人云亦云的做派,平日里莫要找上她。现下左个忖量,右下揣摩:这老夫子自是不寻常。比肩人家曹植七步内生花唱绝于世,他也仅单单迈出两步半而已。哎,果真才气了得。只是这下一步该使个啥路数,不甚明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方葫芦里还有一味煽情的药效在其间。
      这也诚然怨不得滕脂柔,一时间台下人人皆乖巧地和着掌声,揪心一瞅,横竖都有那么点儿穿凿附会的意味,犹如稻菽千重涌浪。不成想涌着、瞅着,头昏眼又开花。
      这个“尤其”尤其破人定力,令人咋舌。
      知之而不揭之,方为智也。
      这老夫子果真功夫了得,无需炉火便已纯青的内家功法。之前什么离经叛道、行为乖戾,均止于至善。逃课之事也按下不表。他倒不辜负旁人之掌声,执手示意了一下,转了话风道:“念及尔等为初犯,尚且情有可原的,故不再咎取不放,是非曲直应自清醒。随性、率真虽乃秉性中可取之处,然也不为是把双刃剑,须舞之有度,否则亦可伤及自身。且记我一句话:没有绳子的世界是乱世。”剑舞飞花,舞得众人正待起劲处,却无端端地扯上个绳子,堪比我等的思维活跃,他此番跳发也着实没着没落的,当之无愧的老夫子。滕脂柔提拉至嗓子眼儿的小惊心,愕然的随着吞咽三两下的唾液,颓回了心口。
      还未通晓这语境是何意图,古校长那方温水慢炖的张成仍在继续:“能在修正中砥砺品性、在省悟中扩宽心胸,是我对大家的寄语。咱们与之共勉吧!哦,顺带说一句:方才滕脂柔的提请,我准了!尤其联谊这个事,提议甚好!这两方组织、联络就由你来全权负责。往后可以在建军节等节假日搞个军生联谊会啥的,也丰富一下大家的业余学习生活。然,不能只顾欢娱误了学习,至于经费嘛……嗯,小数额的年级报请学校可酌情考虑,帮助稀释消化点儿。然,超额概不受理,非老师抠门,毕竟学校经费有限,清水衙门一个。望理解!”
      古校长终是顺利地将他洞达事理开明的论调有如把脸洗白的‘张飞’‘叫喳喳’地足与外人道。
      至此,这个“尤其”尤其力道,不仅调门高亢,剧情反转直上,越飞出五行之外。
      本是一出杀机四伏的负荆请罪,却道是大赦天下、普惠众人的皆大欢喜。
      居然,滕脂柔即没有劫后余生的窃傲也无半分沾沾喜得,幸好她正待踌躇何将自己那定力的底盘再稳上一稳,哪成想这个“尤其”忒过遒劲,不然直接被其说晕掉了。先前半绷半端着的身子也不知打哪来的力量,将她差一点从座椅里拱了起来。
      这一出戏码,滕脂柔的旦角实则成了铜锤花脸“哇……呀……呀……”
      礼堂外,红滟滟的夕阳正迷醉般往坡下出溜、委以地平,树影在地上被越拉越瘦长……
      月移寒影上栏杆,正堪眠。
      室内,黢黑而浓密的发垂散在枕旁,映衬着滕脂柔睡莲般净心的面容。
      屋外,少有的冬雨润物无声徘徊游走在她半梦半醒之间,浸沁着那柔软的心。
      她抚慰了流年,却乱了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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