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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东边无日西边怀雨,道是情亦无晴 ...

  •   第三章 东边无日西边怀雨,道是情亦无情

      似睡非睡间,忽听做一声叱咤厉喝雷霆万钧:“弄色之徒,还不快快自行了结,否则莫怪本尊法灭了你!”滕脂柔一惊、一睁眼、一坐起,胸前睡衣图案上的那只玉兔一跳一跳,起伏不定。“唔,还好原来是个梦……不打紧,只是空幻的怪吓人的。”滕脂柔拍拍胸口自我安抚道。
      想必是昨夜,确切地说是今晨,一派天上热闹、地上闹心,往来回合哪里是斗法,就是在“斗口齿”,扰攘所致不得安睡。是以,滕脂柔颇为无奈的将那修长、细致的脖颈转作四下里旋之又旋,杏目往返一扫,不甚在意的瞟见自己紧致的双脚煞是孤零的裸露在外。
      “唷!好一个‘春苗拔节’难不成是自己长个啦?一米六七的个头瞅着还算标准。只是听说‘人到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可就在昨夜自己跨年又涨了一岁,已然二十九---就女人而言,不具有时间红利的年龄。三十挂零眼瞅在即,确是无望。莫非逆生长不成?”
      滕脂柔遂俯腰充满新奇地定睛一看:嗐!原来是自己的被子盖横了。“这一夜翻山五岳的,嘁!……”滕脂柔怅然喟叹了一声。
      窗外的灰蒙阴雨稍停稍做,哩哩啦啦的下了一头晌。新世纪开元首日,整个城市浸在细雨霏微的朦胧水雾里,沁凉袭人似有意让人们借此洒扫尘除、打理心境之意。
      市公安局经侦队的值班室内灯火未熄,斜倚在办公桌前的辛岳前一分钟刚好撂下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里,他告诉母亲杨云娜,今天白天在局里值班,得稍晚些时候才能回家,她母亲说要给他包最爱吃的饺子---三鲜馅儿的。
      夜静谧,窗纱已微微泛亮。
      从昨晚跨年夜出勤至现在,已通宵达旦一夜未合眼,熬夜对于他们这种职业而言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原本元旦当日值班不该他轮班,但他“大义灭亲”竟将自己给“灭”了,放飞了别人、套牢了自身。吕姣那小妮子看来多少并没冤枉他的智商。只是喜得当事人---同队的那个唤作‘于正厚’的经警,嘴角咧扯得好似漫画笔下的海口,岂只是能容船,简直来回跑火车:“够意思!够交情!够兄弟!”
      “嗨!嗨!嗨!打住……”辛岳将那非理性亢奋下伸展将至的“熊抱”,愣是一摆手给半道截退回。
      “嗐!辛队,我不这么说,怎样您才觉得够本啊!”于正厚不甚厚道地打趣嘿嘿笑道。
      “够了,啰嗦得够戗不说,你这人真是够受的。”辛岳没费吹灰便将关乎“够”的字意照单如数奉还。
      “哎,说正经的,赶明儿让你弟妹在她幼儿园的老师里给你也寻么个主,省得你这大过节的孤家寡人地独耍单篇,叫做兄弟的我都于心不忍啊!”
      “得!打住吧!可别祸祸咱辛队,隔壁洗手间里就有镜子,你倒是有事没事捎带好好照照自个,还没进门哪!都让女主给看管得如同‘坐监’一样。啧啧啧……妖孽啊!害人不浅!”一旁年龄尚显稍嫩点儿的男同事小马插嘴打诨道。
      “去……去……一边去!要讲‘臭美’,谁人跟你比?别说你还真该得照照,瞧瞧这体毛都长全了没?瞎搀和啥?这叫看管吗?这叫看护、哄络。嗳,懂不?用心跟着学着点儿。”于正厚跟腚给自己拨乱反正,生怕‘亏待’名字当间‘正’字当道,却不在意‘愧对’袍泽兄弟数落一笑。
      “好……好……就算作我用词不当,‘管教’这词儿横竖用在你这不为过吧?”小马不觉间平白得了最时行的“夸耀”,非但无一丝儿甜蜜可喜,反倒较真儿起来。
      “没错,‘管教’生活换新颜!这词恰如其分,用在我们正直、敦厚的正厚兄身上再贴切不过了!有水平!”。眼见着方有些急赤白脸架势的小马,辛岳赶忙打圆场,圆头又圆尾。“词语接龙”就这么得神,斐然成章下这智商想来吕姣着实小看他了。
      桌角上的桶装方便面余热未消,却已下肚大半,所剩无几难再入喉。当下,有了暖饱身体感知度,困意便双倍活力地闯进了大脑。不多会辛岳努力地支撑着微重下沉的眼皮,目光迷离地攀沿上值班室里的那张简易床,将将和衣而卧,权作一派烟雨声宵碎,帘幕成空坠。眼看排挤掉一切,忽觉前胸下被什么东西不深不浅、不轻不重的硌了一下,心也随之猛地一收缩。他不甚懊恼地抽取出来眯瞪一瞅,原是那枚方才被自己捡拾到的晶亮之物。残躯下不似先前这般寒凉,已染有他的体温。握在手中摩挲摆弄了两下,又迎照着屋内的光线晃了晃,哪成想竟晃出了叠叠的身影,女人的、男人的、孩童的,且直接将昏荡荡的睡意干脆给弄得倦厌厌。继而那吊俏的凤目眼波里扑朔出迷离而愤懑的潮汐……
      十九年前的初夏之雨,乍雨乍晴。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他,也是在这样一个雨潇潇的周三上午,从那刻起他的人生命运彻底被改写---弟弟丢了、父亲死了、母亲疯癔了、他蒙了。丢得无影无踪、没声没息;死得不明不白、玄之又玄;疯癔得时好时坏、亦急亦缓;蒙得半信半疑、误打误撞。
      辛岳明明记得早上去学校临走前,弟弟辛韫蹦跶地跟在其身后,拽着他的胳膊一如往日般嚷嚷着:“哥,早点回来陪我玩球哈!我等你!”他却浮皮潦草随口应承着:“哎呀!知道了,别闹。”那五岁半尚未入学的弟弟虽顽皮了些,但懂事乖巧要胜于他这个当哥的,这也难怪母亲给予弟弟的疼爱程度总觉得要多于他的。
      辛岳曲肱而枕,俊朗的眉正沦陷在高直的鼻梁上,结痂的恨事心结在愈合、掀扯、牢牢禁锢再次结痂的往复循环下几近麻木、无所痛感。那个既经说应,何以变卦,平日里也最听他话的小弟,怎就会无故地跑丢了,人说没便没了。他还答应要等他,可这一等就是近二十载的光阴。你究竟在哪啊?过得好与不好?你是否还曾记得这个家?还记得只因牵挂着你几乎忘了自己是谁的那个妈?是否还能想起这个曾经喊作哥的我?如串珠般排遣不绝的问语,一连近二十载千回百转、绕来绕去却总也绕不过的坎儿……总会在一断黑闭目郁悒思虑里鞭打着内心像海潮撞岸。
      年深日久,甚至他宁可换回走丢的那人是自己。然而,换回的除了渺无边际的等待,余下的只留有那老死不愿见的泥牛入海。存了这样的心思之下,再一睹那尽现浩然之气的面容,已是眉目寒峭、笑颜倾崩。
      故此,当昨夜看到走失的那个男孩儿娇憨的童颜写满怜楚与惶遽之色时,恍惚间他仿佛心通款曲般觉得那孩子好似儿时的小弟正泪目浸腮,扬着孱弱的小手含冤负屈道:“哥,韫韫从没走远,就在这儿,可你们怎么不来找我呀?你们不要我了吗?我只是在躲猫猫,找不到家了……”辛岳心中难以名状的痛彻虽极力地克制再克制,终究抵不过这摧枯拉朽之势,那眩惑人心的星宿目好似蕴藏沸点的泉眼,已咕嘟烧灼开了。
      眼见着与心火齐心协力酷烈得怪起劲的,未承望一记倩影闯进视野,如釜底抽薪似的撤了火,月白风清、化雨沐润了他那伤思而不得见的无可告语。她彷如云雾微茫岑寂中,淡淡地散着寒凉而高洁的白月光,皎洁下也只是光影憧憧中一枚虚影摇曳的他,倒叫自己莫名得自愧弗如、情何以堪。除此,尤为感念她若非不是放胆帮忙的话,那男孩的后果真是堪虑了。
      故此,他放过了她,只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走走过场罢了。
      辛岳隐约觉得他心中那个几近僵死的找寻意念忽又勃然复苏了,他决意已下,不确定自己是否痴心妄想了些,但只要尚有一线希望定当找到他、护他周全。即便是舍命忘生也在所不惜。
      老话说得好:‘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滕脂柔虽没挨打,但在新世纪伊然复始、万象更新时,开年开门红的第一天被剋了一张大红脸。不好看吧又怪好看的。
      欣逢佳节,临近中午十分,滕霈远做了大半桌子的菜。是以,他卸下了身上的武装---围裙,却不犯忌讳,忙完下厨忙招揽“食客”。反倒是娘俩却早已习惯他身着格子围裙几分文秀的样子。可谓‘雄战沙场志、文膳东厨食’,十分的天公地道。
      经过昨夜一宿的折腾,滕脂柔被那莫名的梦惊醒后就再无睡意。人家戏中的“游园惊梦”好歹惊出一折子亦真亦幻、你侬我侬骇俗惊世之情缘的好戏码。那出昆曲滕脂柔在大学时有幸鉴赏过舞台唱段,剧情似懂非懂地叫人摸不清状况。体内有着一半南方人血液的她却素来不大喜欢这种‘咿呀’婉转的唱调,倒不如觉得还是京剧来得比较实惠、爽心过瘾。
      纵是自己宽容大度,昨夜那园游得少不了与这心惊的梦魇脱不了干系。折了颜面又损财且不论,笑我、詈我,岂能计及,横竖上不了台面的。说道损财,滕脂柔算不上经心地放眼一望那昨夜回来时将残成半截随手丢于书桌上了的挂件。
      “这是作甚?”但见那晶状物什尚且雅致地仰面于上,还算尚有操守得坚持散着微淡的光,色如清,天地清明,已轻;净如镜,四海物镜,已静。何啻于此,她豢养已整两纪的那只龟居然傍其在侧,瞪着黑豆似晶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牢那映目曦光,间或转着脑袋冲向脂柔相对一视,颇有些神思不属、郁郁寡欢的意味在其中。那头上本想隐藏,却欲盖弥彰顶着的赤色朱砂此时尤显光耀夺目。
      “此何谓也?”这只龟在二十四年前被滕脂柔解救后,一直养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肩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若要知那木星蓄力绕地球一周方约需十二年,传统生肖岁序更新颇为不易才一轮回。两个轮回,不是谁随随便便地成功活到此的。
      诚然,这与滕脂柔人勤地不懒的公社饲养员淳朴良善做派密不可分。
      诚然,这只龟亦十分争气,成日里欢实地吃、欢实地拉、欢实地睡、欢实地爬、欢实地游、欢实地耍。这番下来,滕脂柔倒不觉景儿,左不过是一通张罗,给它换水、铺沙,那缸子分明愈来愈大。
      诚然,在此等好生侍候下,这龟的身形委实大了许多,不用说体内的胆儿也十足壮了去。难不成渐染中神知鬼觉地继承了那布施恩泽之人的衣钵?果不其然,有事没事地时常爬上爬下、进出自由的去哪浪一圈,羡煞旁人的十足的好命。
      不想有几次下来,脚底拌蒜、几乎踩到那依稀瞧着装点门面尚且过得去的龟甲:“你这家伙,整日里悠哉自得倒不打紧,可得不偿失、失不再来,你可曾知。倘若一不留神壮烈了,安能若无其事?免不得为你挖土建墓的,也难为我这么多年虽未将你养得白胖,但瞅上去怎么说也是油绿油绿的可不嘛!这品相……啧、啧、啧……算得上是极品了,否则如何能担待得起我滕脂柔的龟蜜呀!”滕脂柔每每至此遂浅坏地一笑故意将那只龟肚皮冲天仰扣在桌上,少顷片刻,那龟便前肢后足挣摇舞动几下子,一骨碌甚是麻溜地翻身爬起,眨巴着水汪汪的眼,十分得无辜,忠诚度蛮高地瞅瞅号称是闺蜜俪人的那个她。
      “如此说来,依此皮相,怎的也不能辜费了不是?赶明儿,我便给你寻个美娇娘与你做个伴,也不枉我的一片苦心呀!以为如何?”滕脂柔毫不含糊地伸出那玉指肚如点鼠标似的触点着那龟蜜头上的朱砂痣,一副苦口婆心、顺带八卦的俏模样。
      岂料那龟蜜好似被惊着了,“嗷”的一下子将它细长的脖颈扬起数寸有余,先是诧异地圆转着赤褐色的眼,含着‘最是一年好春望’的愿景,定神地将咫尺之人一望,然则,未进两秒钟的空档,许是回过味儿来,顿然开悟这“赶明儿”当中的寓意了,横是没见过世面,拉达个小脸子、别过头去、阖拢着眼皮,不乐意了,方显平整好的颈上拉皮生生让它无端扯出道道褶子,一副与我实不相干的表情,算是回敬了……
      “八互,怎的一夜未见,在这发什么愣啊!”滕脂柔不惜将懒散的身子抻离了床面,慢条斯理地晃悠到书桌前,面白不解、强睁着看似尚无困意却略带朦胧的睡眼喃喃道,捎带不忘打了两个口型圆张的哈欠。
      谈及“八互”此名号还是滕脂柔上中学那会儿,因为心中起了疑,纵使丁点儿的化魂儿不解,想是少不得一番寻根见底的费周章。是以,一面秉承着不耻下问、好学的名头,一面惴惴不安地将那龟拿与教生物的老师跟前验明正身,方才恍悟。呜呼哀哉!干脆、彻底无颜得羞于见光却大白于天下奈何不可。倒是那维今之人干咽个把下口水,索性冲那龟颇为气势地慷慨道:“无伤大雅……呵呵……无伤大雅,左右不过是改个名,没甚大不了的,呃……容我斟酌斟酌,急不得,急不得的。”
      诚然,天欲晓,莫道君行早。早出暮归,满怀悲悯、毫发无责地生生拉上三旦朝云视作垫被、五暮行月全当奉陪,就在酝酿到头大,稍有几分不奈时,倏地额际一跳洞穿出了这脱胎换骨的名号---“八互”,真针儿甚是‘跋扈’了些,总有股子与那天蓬元帅---‘八戒’平起平坐的意味在当间儿。
      随即,滕脂柔适时地“卸载”了这等伤神又费脑大不值当的伪命题,就如同将电脑中的某项插件占容量的可有可无,秒删清空了去。又见那只龟唤它“八互”方显质疑,怕不是一时半会儿地抹不开这个湾儿了。不消良久,煞有介事道:“你我虽非同类,但相伴护佑、一路走来,年逾二十四载,各自安好、实属不易。故取了这谐音之‘互(护)’字。虽说碰巧救了你一命,然也不亏欠与我,给予的欢愉人所共见。这个名字与你而言,总不过为全新的陌生罢了,久了、顺口了便也习惯成自然,何必在意过于介怀的,大抵形同来此世间周遭一回子所留符号,就譬如:‘滕脂柔’同为这般,浮名而已。”滕脂柔这番淡看云卷云舒的释着情怀,那隅一动不动小眼对大眼地静观花开花落花满天的缄默良许。
      怎奈,这自说自话的功力自打那日将它收入门下便定是要苍老了沧海,荒漠了桑田地一发不可收了。
      怎奈,如此这般日长人倦的说辞,诚然也怪不得那龟看似愈听愈混沌,昏作得眼冒星圈,与背上的龟甲纹理凑巧得出双入对、只差拜了天地。一副倘若再多说上半句即可醉了晕倒的假寐状。
      怎知,那龟方想缓口气,却顿感天灵盖处正呼呼灌风,就见视自己唤作龟蜜那人,敛了先前一本正经的唬人气势,面皮白净中闪烁着毛绒的眼近在咫尺,那漆了墨的瞳仁里除却自带地帅到发慌的倒影,横是缠绕出些许玩逗猫咪的绒线团来,哪里要停歇的本意,分明是满溢出玩与股掌的殊不知,哪还在意听书人的感受,好在碍于被佳人温柔以待,暖暖的。且听她说东扯西,无损眉目周全便好。
      那龟这边刚稍稳了心,尚未停妥,耳畔启了的话风如一记惊天之雷,凉彻脊背、跌坐半晌:“你不觉得这‘八’字起得尤感为妙,超符合你的气质唉!可谓是‘八九不离十’的。素日里,你走起路来步态稳健不假,可这‘里八字’跩得,噫……想想也没谁了。”满怀着推衍生发的八字打开,此前的八面威风,单凭其笑迷迷地依稀黯淡化作野云飞,若非心宽,怕是直逼南墙、一了百了真得壮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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