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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魔君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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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兰烟院主抵达清水镇。
她一一查看过六位师兄的状况,神色十分严肃,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兰烟院主,六位师兄如何了?”祁映雪等一干弟子都在六位师兄所住的房间外等候,见兰烟院主出来,急忙上前一步询问道。
兰烟院主摇摇头:“此毒非常之罕见,恐怕只有各位上仙可解。”
“那……”一片愁云笼罩在祁映雪眉间。
“我已为他们稳定心神,暂时无性命之忧。尔等尽快筹备六辆马车,及早带他们返回天道宗。”说完,兰烟院主顿了顿“映雪,你到我房内一下。”
“是。”祁映雪拱了拱手,随着兰烟院主进入她的客房。
“把你的手臂伸出来。”兰烟院主伸出一只手来。祁映雪立刻将自己受伤的右臂伸了过去。
他这条手臂,还是近来才得到良好的休养,兰烟院主又怎能看不出?为他上好药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映雪。”
“怎么能说是苦呢,兰烟院主?师父让我下山历练,不正是为了经历这些吗?”祁映雪道“只有如此,我才能快速成长,早些担了重任。”
祁映雪自小便在天道宗,可以说,这些院主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听闻他说出如此懂事的话,兰烟不禁摸了摸他的头发:“真快啊,映雪。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那个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家伙,一眨眼之间,就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顿时,祁映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其他的情绪。他状似无意间问道:“院主,你可知我的生身父母是什么人?我从来都没听师父提起过。”
“那重要吗,映雪?”兰烟语气如常“你的身世决定不了你的命运。当你对人世有了一定的认知,你会发现,这些凡尘俗世将距离你越来越远。”
祁映雪也不多问,只道:“院主教训的有理,是映雪心境不够宽广,被眼前的事物迷惑了心智。”
“你还年轻,映雪,领悟不到也在情理之中。”兰烟慈爱的看着他“不过你正在成长。迟早有一天,会成长为琴华上仙那样优秀的人。”
祁映雪笑笑,并没有接话。
关于他身世的事情,是一个机密,但也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的,是那个谣言,而大家不知道的,才是事情的真相。越调查下去,祁映雪越觉得,这趟水很深很深。不过通过这几句话,以及兰烟院主的神情,祁映雪大概也猜出,她对此一无所知。
当天下午,沈鹿鸣便买来六辆马车,和其他几位师兄一起把这六位师兄安放进去。
赶马车是个麻烦活计,再加上这么大年纪的少年都觉得骑马威风,更是没人愿意去赶马车。应昭远没有马,理所应当被安排去做大家不愿去做的。只是没想到,他刚刚坐稳,身边便多出来一个人的温度。
“祁师兄?”应昭远惊讶极了“你怎么……”
“怎么会过来和你一起赶马车是吗?”祁映雪自然而然的接过应昭远的话。他微笑的解释道“我的手臂还需要再歇息几日。再说,坐着平稳的马车,不比骑马更舒服吗?”
应昭远只觉得能和祁师兄坐在一起真好,不自觉的,就冲着对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或许是真真正正的了解了应昭远这个人,祁映雪竟然也没有嫌弃他,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沈鹿鸣本来打着和祁映雪一起骑马的心思,结果却见他跑去赶马车,又和应昭远那么亲密,顿时心里不痛快极了,可又拿应昭远没什么法子,徒剩怨恨的眼神瞪着马车上的两人。
应昭远毫无知觉,继续和祁映雪说着话:“祁师兄,你的内伤好些了吗?”
祁映雪点点头:“好多了。多亏兰烟院主帮我打通瘀阻的经脉。”
“那就好。”提到祁映雪受伤一事,应昭远的神色不免有些愧疚“若是我的武功再高强一些,祁师兄也不会……”
“既然如此,待我们回到山上,昭远就要更加刻苦,更加努力才是。”
这还是祁映雪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应昭远的内心不由一阵激动:“是!”
行走多日,终于能够看到刻着“天道宗”三个大字的山门。明明并没有离开很久,应昭远却无比怀念这个地方,甚至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帮着其他师兄处理完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应昭远才跟着祁映雪回了樱华殿。
寒琴华和往常一样,坐在寂静的大殿里,独自对弈。
“回来了?”听到两人的脚步声,他也只是简单的一声问候,甚至都没有抬起头,仿佛这盘棋正厮杀到要紧的地步。
“是,师父。”祁映雪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可有所收获?”寒琴华手中不停,继续落下一子。殿内回荡着棋子与棋盘接触的声音,说不出的冷清。
祁映雪立刻开始讲起这些时日的所遇之事。只是有关于那幅奇怪的画,那个没有脑袋却能行走的人,却只字未提。
静静地听祁映雪讲完,寒琴华终于停止对弈,轻声唤他坐到棋盘对面,为他诊脉。
见状,应昭远识趣的行礼告退。
偌大的宫殿只余师徒二人,许是祁映雪习惯了,也不觉寂寞。半晌,寒琴华收回手,淡淡说道:“这几日我会让童子告知医药堂,每日为你熬制些药材,你按时服了。”
“是。谢谢师父。”祁映雪说完,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旁的事?”
祁映雪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问道:“师父,映雪只是想知道,玉清霄师叔可还活在这个世上?”
寒琴华微微皱眉:“你在山下,又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
“未有传闻,只是映雪在山下,见到了一幅奇怪的画。”
“奇怪的画?”不知为何,寒琴华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一副师父您的肖像画。”祁映雪面露疑惑“您说,这奇不奇怪?”
“在什么地方?”寒琴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话语中不自禁带出来的急切。
“映雪不是被玉寒宫的妖物骗去了?正是在此地,一间放着很多藏书,但也有书桌,笔墨俱全的书阁里,见到了那幅奇怪的画。”说到这,祁映雪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面孔“师父,映雪还有一个问题。若是人没了头颅,还能在这世间行走吗?”
“自然是不能。映雪何故问此?”
祁映雪了然的“哦”了一声:“无他。那日在玉寒宫,应师弟说他看到一个没有头颅的男子,还说正是这名男子,将我打伤。我虽未亲眼看到,但他的掌势我却熟悉的很,应是落花掌。这邪魔外道好可恶!竟偷学了樱华殿的武学!”
话音落,祁映雪看到寒琴华的身体重重的颤了一下。
“他只是……打了你一掌吗?”寒琴华的声音也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
“是。”
第一次,寒琴华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目光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他轻轻地说道:“幸好……幸好他只是打了你一掌。”
“师父?”祁映雪愣住。与其说是愣住,倒不如说是完完全全的惊讶。在他的人生中,寒琴华从未因任何外事而表露过自己的情绪,更没有如此亲密地和他接触过!正因如此,这人才显得冷冰冰,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可谓是真正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或许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当初,归雁金仙才会收他为徒。
寒琴华略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以往的淡漠:“你且先回去吧,映雪。此事事关重大,我需同其他几位殿主商议。”
祁映雪有些不甘:“师父,请让我留下。此则消息是我带回来的,其中详细我也可为其他几位师叔讲解。”
寒琴华不语。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拒绝。
“师父!”祁映雪急切的唤道。
“退下。”寒琴华的态度十分坚决。
“是。”祁映雪无他法,只能告退。
越是隐瞒,祁映雪越是觉得,他们要商议的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仿佛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这种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弟子房,祁映雪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应昭远急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祁师兄,师父责怪你了?”
大抵在他心目中,只有挨骂这件事才能引起人的负面情绪吧。顿时祁映雪的心情好了一些。他拿出纸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封好,递给应昭远:“应师弟,明天辛苦你下山为我送封信。”
应昭远仔细收好:“知道了,祁师兄。”
第二日,祁映雪借口想吃山下的糕点,把自己的玉牌交给应昭远,格外叮嘱道:“若是有人拦住你,就出示这枚玉牌给他看。”
应昭远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物品一般,极为小心地收进怀中:“我会小心行事的,祁师兄。”
许是祁映雪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应昭远一路顺利地来到山下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
店小二是个熟悉的脸孔,但一时之间,应昭远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这位公子,您就是来取祁公子在这里订的糕点吧?”店小二热情地招呼道。
祁映雪并未在这家店里订过什么糕点,这正是与玉寒宫的暗号。
“这是尾款。”应昭远掏出一包碎银递给店小二。
这包着碎银的纸,便是祁映雪的信。至于信里写了什么,祁映雪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多嘴去问。
“得嘞,糕点您拿好!”店小二恭恭敬敬的把糕点递给应昭远,又把他送到门口“您慢走!”
应昭远的心跳得飞快。他不知这样偷梁换柱的把戏,会不会被人暗中看去。
“稀奇啊,应师弟,你是从山下刚回来的?”下山时的好运并没有延续到上山。沈鹿鸣从路旁的林子走过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当看清他手中的糕点时,惊讶道“应师弟下山去买荣兴斋的糕点去了?没想到,应师弟你也爱吃这家的糕点。”
应昭远喃喃道:“是……是祁师兄托我下山去买的。”
“那我可要去樱华殿讨要几块来尝尝了。”沈鹿鸣兴冲冲道“这荣兴斋的糕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上的。”
应昭远生怕自己说漏了嘴,只好抿着嘴笑了笑。
两人虽是相伴而行,但一路上却一言未语。其实打心眼里,沈鹿鸣还是瞧不上应昭远这人。
“师兄我来啦!”还未进门,沈鹿鸣就招摇的叫道。
祁映雪脸上的表情并未改变,甚至可以说是亲热地招呼着沈鹿鸣。应昭远没有这样的本事,他紧张地站在一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还正想让童子去唤你呢,结果你这狗鼻子,灵得很,自己倒来了。”祁映雪亲昵的刮了沈鹿鸣的鼻子一下,转头对应昭远道“应师弟,快把糕点放下,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哦。”应昭远肢体僵硬的走过去,放下糕点,像是冻得结实的冰人一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那我可要好好看看,都有什么样式!”沈鹿鸣似是没发觉应昭远的异样,开心的打开食盒,忽然发出惊喜的叫声“哇!居然有我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一脸幸福的吞咽着。
祁映雪也不介意,反而用宠溺的眼光的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呆坐的应昭远,连忙招呼道:“应师弟也过来吃一块吧!”
“是……是。”应昭远的心里慌乱得不得了,心跳的声音那么大,也不知就在他身旁的沈鹿鸣能不能察觉。
他把手伸向打开的食盒,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他没有注意自己到底拿了一块什么糕点,也没有心思放在这块糕点的味道上。他只看到,这方食盒里,除了糕点之外,再无其他,仿佛这真的只是一盒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糕点。
顿时,应昭远一直紧绷的那根线,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