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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因忌生妒 ...

  •   却说八戒嘴上调笑,心默思量。师父素来是个矫情性子,行来便与猴子暗暗较劲。自狮驼岭而出,沙僧亦觉二人与别时不同。况乎八戒那般知事的。饶是伪装的再云淡风轻,八戒亦瞧出里头的暗潮汹涌。

      玄奘便是堕了红尘,也做不得真凡夫。悟空便是做了和尚,也修不得四大皆空,一来二去难免嫌隙。今旧时兄弟俱送至门,莫不如随其势,激师父一激。免得日后那泼猴发狂,所折皆己也。

      意有所主,随其后观言笑。牵而去之,不过五百岁前。三藏立于行者身侧,行之渐远。但闻花果山、灌江口。这个道大圣少轻狂,何等恣意?那个说兄长恩义重,如海如山。一曰心高于天齐天圣,一曰不识天眷显圣君。

      登对,实在登对。

      佛子不知如何压抑着翻海醋意,至杨戬宴肆。行者回扶,佛子木然伸手。这一餐实索无味,佛子见他等谈笑风生,自觉仿佛于外。

      八戒便似看热闹般,眼神在三人间打转。复忆昔日,孙悟空与杨戬战于花果山。谁知英雄惜英雄,那等波澜壮阔的场面,数千年来亦不过一回。

      正是那:大圣难满消灾愆,两界山前拜师严。

      自从妄言称齐天,风刀霜剑五百年

      然他二人皆是神仙,隔千万载,一如初见。八戒因酒酣,又斟满一杯。

      “要我说,师兄就不该闹什么天宫。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白白赔了花果山逍遥年月。”

      行者尽饮杯中,笑道:“这呆子,汝言如何?难不成你如此说,老孙当还做回小孙不成?”

      一番话惹得一桌人捧腹大笑,呆子替他斟满了杯。

      “你这猴子,哪里都好。只一样,数千年看不破。你当年何故与玉帝较劲?拜齐天圣,这样的名头,旁人思不得。你却又为何闹人蟠桃会,又是偷人仙丹,委实不太地道。”

      杨戬闻之,俯而笑道:“元帅此言则非,大圣固性中人也。年少轻狂,虽逍遥却看不破名利。过而不论,此生若无悔过,便是实无趣。今西去,来年功成,亦正果金身,往往不必究。”

      行者拊戬肩,与举觞对。“兄之言是也。这呆子,有酒色便万事顺意,安知老孙之心。”

      三藏见二人举止亲昵,握箸手亦振振。“悟空之心,自不是谁都能明了。八戒与为师,看者皆目前得失,不似真君长远。阴阳相代,生死迭回,于凡人皆是定数。于汝等却不是。如此,则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八戒悟净,当活得如你师兄一般通透些。”

      行者哑然,见他言语自若,却好似自己因他是个凡人,便苛待看轻。“师父,徒儿并非其意。”

      沙僧看着深感无力,笑而应道:“我觉师言虽不谬,可凡人的活法,神仙未必不宜。人皆有一日过一日,故尤重死生。亦尤重得失。看重得失生死有何不善?此一生有自己在意的事,便是不枉此生。”

      “沙师弟所言极是,猴哥倒不在意得失。所以你看猴哥与真君相投,今则一入空门一成仙。可惜了一双璧人。”

      行者将半根香蕉塞进呆子口中:“你这夯货!妄言何语!”

      杨戬轻摇手中折扇,笑意不减。一案之隔细看佛子之应,其人犹默不能见。

      “圣僧所言,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于神仙凡人皆然。若寻常凡人,此生庸碌亦过矣。而圣僧则异,衔命负命,九死一生。便是天上诸仙,亦未必有此心。”

      三藏微笑,目视印于杯盏中夕阳。这样说话实在太累,平白惹佛子不悦。

      于他而言,论道或明,或遇禅思。而非若今时,好似争风食醋。

      他不喜自己敏忌,嫉妒多疑。尝欲知之,自出娘胎,展转世间,唯其师法明疼惜一二。凡人寿命有限,终归于土。一心若苦海,顿无所依。

      直到遇见悟空。

      他曾想,若有一日,不得不面对死亡。死于他怀里,则是落叶归根。化为尘土,茂育一方,亦为无上功果。

      而今日见杨戬,卒自觉悟,他与悟空的世界,实为远矣。

      “真君过誉了,就是遁入空门,也有自己的不放下,求不得。口念苦海无涯,曾不思回首是岸。玄奘乃众生之一。”

      行者望其落寞,几乎想拥他入怀。忌左右在坐,但行至其侧,柔声慰谕道:“师父,莫妄思虑。众生皆苦,万相本无。若看不破,何必看破。若太过较得失,难免收之桑榆,失之东隅。”

      杨戬细观悟空面上之色,从容耐心,全不似平日。然其柔情,一览无余,实可惊也。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佛,但令小妖守此清戒。若真寡欲,安敢使个假和尚取经?”

      南天门斩妖台的场景历历在目,杨戬心道有趣。斩金鼻白毛鼠精时,那妖的胡话,也非空穴之风。他本好奇,有这等神通的徒弟在侧,谁敢起动了这金蝉子的意头,又先一步尝了这人间美味。

      今日看来,是他低估了他这兄弟。

      “想亦空,不欲亦是空,是为师执念了。”

      三藏故作轻松,此身十数年,不过弹指挥间。他甚至无法用自己对于岁月的概念,去衡量他们之间成百上千年的情义。

      尝不欲见此,故觉来期。他试图从那张温柔的脸上瞧出些什么,却如海底捞月。

      数杯素酒下腹,灼得心口生疼。

      他素来讨厌行者的过于通透,他总觉得这人对世事看的越清晰,便越显得他这凡俗之人一无是处,面目可憎。

      窗外飞鸟掠之,影俱不曾留。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是何等高明的境界?岂其所达?

      起身欲外行,脚下却站立不稳。行者方欲扶持,八戒先行。“师殆欲出恭,老猪与之便,师兄且安坐,好生待真君。”八戒踢了脚沙僧,道:“走,随我出去!”

      行者不知这厮今日所打何算盘,话外夹枪带棍的不怀好意。又念杨戬竟因己逗留。出去不是回事,索性作罢。

      沙僧积气未散,今更似火上浇油。扶师而出,但恐其室中皆聪耳明目,更有所往,于是师徒三人远行乃止。

      沙僧见四面无人,遂不忍言。“二哥今日所言何意?你明知师父与大师兄……”

      “嘘!”

      八戒朝他打了个禁声手势,将早醉得不省人事的佛子置于长廊椅上。背着这般烂醉成泥的人,也非省力之活。

      “三弟莫妄测老猪之意!此中之事,你未必可见。”

      八戒喘息稍坐,“老猪就是想着让日子好过一些,免得这厮不开窍,猴哥便拿我撒气,动辄打骂。你没受过这待遇,自然不懂。”

      沙僧呵笑曰:“言若人言,独不作人事!师父这般,还不是你折腾的?大师兄那么多知己友人,你看师父忌惮过哪一个?杨戬生得副好皮囊,又与师兄莫逆之交。你今日如此说辞,大师兄又好脸面不好反驳,师父如何不多心?……”

      八戒恨铁不成钢的偏过头,闭目养神。“此风月之事,你有我知?若师父这般,做不得和尚,亦不能舍清规,那孙悟空,千般神通,能制人心?我是在帮他们!”沙僧翻个白眼,只觉昔年在流沙河打他打的真轻了。八戒伸食指镀上法力,往佛子眉心一点。“师父,今则我师徒三人,子无所恤。且安心,猴哥不是那样的人,必不负你。”

      佛子开目,渐复意识。“师父,弟子使个法术,你睡过去,听猴哥想说什么。他死要面子,有些话,未必肯说。”

      “不…不行,悟空会生气。”悟空最恨人欺他,只紧箍咒一事便有杀心。若装睡去套他话,岂非触其逆鳞?八戒见佛子之应,甚是满意。温知所恶,犹复有救。“师父,那是对别人,于你何舍?你看那杨戬,仙姿玉质,风骨落拓。五百岁前兵临傲来,师兄尚值少狂。往而不往,你岂真不在乎?”佛子被施了法,不知所云。喃喃道,“不会…悟空不会。当年,他二人本是兵戎相见……”八戒道:“师心知之,又别扭些什么?是真不信猴哥麽?若不信,又在乎他所感为甚?你这般拿不起放不下,迟早坏事。”

      “二师兄!”沙僧扶住佛子,轻拍其背。“师父心里难受,你莫惹他伤心了。他只是心重,师兄安得不晓?”八戒俯而视之:“可若两人辄藏掖以相隐,深情信任,碎为飞灰。”又道:“师父,你自定,却肯不肯?”

      毕竟不知佛子如何应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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