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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心猿别主 ...

  •   第十一章心猿别主

      却说他二人因夜间怪事,游山玩水的好心情被搅和了大半,计划里至少要个把月的行程不过三日便匆匆完结。陈祎却也不觉得遗憾,其实所谓温山软水,不过因为有了行者才显得多情。若说山水如画,何处的山水能比得上傲来国那座天下第一名山。其实他在意的,只是心上人那份情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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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瞧他一路上春风满面,脸色也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如此这般,倒也不觉得这番旅行有多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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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素商一路小跑着钻进陈祎怀里,这架势仿佛几百年没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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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慢些,”陈祎抱起他,点着他小巧的鼻尖。“猫儿好灵的耳朵,怎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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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马猴儿爷爷带我去山巅看日出,方破晓便瞧见祥云朵朵霞光万丈。知是父王与爹爹的仙泽,于是孩儿便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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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把从长安城买来的一堆小玩意儿拿至身前,笑道,“猫崽子嘴是越发甜了,你瞧你爹爹看见你,可比看见俺老孙开心的多。喏,这些都是凡间那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还请小公子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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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商笑呵呵的接下,“多谢父王!父王与爹爹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定是想素商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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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不禁莞尔,“自然是啊!我们可是每天都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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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吩咐出来迎接的猴群散了,将这一大一小一边牵了一个,“好了,旅途劳顿,有话什么时候不能说。先去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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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命猴儿们挑来后山的温泉水沐浴,素商自然甚是识趣的回房里读书。屋子里熏上百和香,为解一路风尘添了些薄荷脑一齐点上。山泉之水洗去周身疲惫,柔和的阳光照进屋里,映着轩窗的斑斓洒了一地碎金。陈祎单着一身白袍,紧裹着身躯。打开轩窗,和煦的风迎面而来。丝丝清凉掩盖了夏日的暑气,陈祎满足的一笑,心里只道他体贴。知道自己素来畏热,当年接他回花果山时,行者费了好大的心思修缮这座宅院。冬暖夏凉,又立于水帘洞前,风景秀丽。又因为陈祎自幼长在凡间,行者便逆了这一处仙山的时节,随着四季流转,一如人间那般或春江水暖或秋风落叶。偏只有立在这宅院里的桃花四季常开,粉粉白白,一层叠着一层落在院里,花香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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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不禁感叹,他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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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心更是柔情蜜意,齐天大圣,本就是无所不能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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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沐浴毕,便瞧见陈祎立在窗口发呆。轻着脚步走到他身后,把这玉琢般的人捞进怀里。“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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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回过身,抵着他的额头吐气如兰。“自然是在想你呀……”行者呼吸一滞,心里骂了句妖孽。仍是由着他那般依赖的抱着自己。埋在他脖颈间轻嗅着,泉水洗涤过的身子,比平日里还要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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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他们备了酒菜,你与我喝几杯。”陈祎点点头,与他牵了手走到里屋。桌上几个素食皆是陈祎喜欢的,他虽还了俗,这饮食上仍是改不了口。行者便将这人间的素菜谱子翻着花样做,两百年前一只花豹精拖家带口误打误撞闯进花果山,行者也不知上哪里听来这家伙做的一手好菜,便以将功赎罪的名义把人绑了给自己做各种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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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这漫山遍野除了猴子就是豹子最多,一眼瞧去恶狠狠的样子,沉香刚来花果山的那天都快哭了……也不知是不是很感动于眼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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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我敬你。”陈祎平日只吃几盅葡萄酒,西行路上有什么宴席,总是行者替他挡了。回了花果山,他也从不让自己改变饮食习惯。只说什么师父昔日为僧时为他行者破了戒行,若这些小事他都不能依着顺着,哪里还值得师父付出这许多。

      所以这些年陈祎还是容易三杯之内晕菜……行者是知道这一点的。陈祎想,这厮今日莫名其妙的灌他酒,还挑了最烈的秋露白,一定是对他图谋不轨,一定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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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这些年,是老孙对不住你。我答应了要好好保护你,可我没有做到。”

      陈祎咽下酒水,喉头一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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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行路上我毁你修行,让你遭佛祖责难。如今带你回了花果山,却让些来历不明的鬼祟缠的你不得安宁。陈祎,你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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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陈祎放下酒杯,紧紧握住行者的手,“你莫说这样的话,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何能怪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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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摇了摇头,“不…若是没有我,你或许早就跳出红尘高坐莲台。不至再与这苍茫人世纠缠,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你没有从两界山救我出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你本是佛祖爱徒,理应前程似锦。如今与我栖在这一处山水里,陈祎…你真的不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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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什么意思?”陈祎一开口便溢出泪来,落在衣衫上打出一圈水渍。“你是后悔为我这凡人冲冠一怒舍去正果金身,还是后悔与我执迷不悟坠入滚滚红尘?还是你那日看见我的梦境……心里觉得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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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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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要怎么想?这些年你同我在一起,我有什么做的不好吗?如果有,你说就是了,为何又要说这样的话惹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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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便背过身去一个人哭了起来,行者又急又气,只能服个软坐过去把人抱紧。“你莫要总是这般多心,我今日说这些,不过是觉得你跟着我受了许多委屈。若你同我在一起过的不好,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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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抬起头望着他温柔的眼眸,才觉失态。如今他这心眼儿是越来越小了,稍有不顺意便要胡思乱想。他虽也知道这样不好,容易伤了他二人的情意,但那些不安一旦袭来便无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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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陈祎小声抽噎着,“我近来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慌的很。所以方才听你说那些便觉得难受。”

      “悟空你知道吗,你真的不必抱愧。这样的日子无论苦乐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不是个看透世俗的人,即便昔日为僧时,我也有我的底线和好恶。我既可以残忍到刨了刘洪的心肝祭奠我父亲,也能因你打死恶人便数落你不善。我嫌你惯会吃醋,可我心里永远都不能真的释怀我曾在你生命里晚出现了一千年,致使你的一生原本有那么多的可能,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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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静静的听着,不忍打断他,可眼泪又不争气。只依着他举起酒杯,又同饮了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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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祎抚上他的脸,接着道,“你给了我比岁月还绵长的情意,比山水还缱绻的温柔,比日月更璀璨的真心。我所有的任性偏颇傲慢都只给你看,所有的庸俗世故也只敢面对你。悟空,若我不曾遇见你,我或许会青灯古佛无牵无挂,或许能高坐莲台一世无忧。但这些 '可能’ 都不会再发生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的可能只会是痛苦和折磨。我已经遇见你了,放弃了那些,便没有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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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我每每从噩梦里惊醒,心里都是庆幸的。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只要你还不曾离去。这梦一日不醒便不醒罢……反正我这一生,想要的,都已两全。我足够贪心,也足够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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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似被或轻或重的鞭挞着。火辣辣的疼一会儿,便又被怜惜似的轻抚。两界山面目全非的苍凉何尝不是佛祖的警示?他此番招了八戒沙僧回来便是决定孤身一人去面对接下来的福祸,一席话不过试探却让他犹豫究竟该不该涉险,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陈祎该怎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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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生自负,齐天大圣可以输却不会怕。但此刻,他竟真真切切的怕了。

      【略】

      八戒沙僧是次日午后赶到花果山的,呆子仍是一副吃不够的样子,一进门便在水帘洞扫荡了一大圈。三人有说有笑,半晌不见陈祎。八戒道,“哎,师兄,师父呢?”

      悟空靠在王位上,浊酒入喉,只道“睡着,还没醒。”
      八戒听罢颇有深意的咳了两声,“弼马温,这都几百年了,你也差不多些……”行者一步窜下来揪着耳朵便打。

      “哎哎哎…老猪不说了,不说了!”化成人形也逃脱不了这猢狲的猴爪,今天的净坛使者心情依旧不美丽呢。

      行者忽然觉得身体有些沉重,低头瞧着那始作俑者。

      “父王…抱!”素商从行者红氅下钻出来,手脚并用的就往身上攀。八戒沙僧在一旁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乖!”行者俯下身,把那圆滚滚的小团子抱进怀里,也没理会兄弟二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是你二叔三叔,快去拜见。”

      素商人模人样的一作揖,“侄儿见过二叔三叔。”

      八戒一脸懵逼的咽了咽口水,上前接过那团子捏了捏脸。“我说哥哥,你们这是什么时候添的娃娃?”

      行者漫不经心道,“三年前添的。”

      八戒沙僧:???

      “素商,我与你叔叔们有话要说,你去读书罢。你爹爹还睡着,莫去扰他。”

      素商从八戒怀里跳下来,恭恭敬敬,“是,孩儿告退。”

      行者望着那小小的影子,举手投足间文绉绉的,越发与陈祎相似,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孩子是……”
      “师父养的猫儿,成精了。”
      八戒听罢扼腕长叹,颇感失望,惹得悟空一阵白眼。

      “大哥,你找我和二哥来,可是有什么大事?”沙僧有些不适的岔开话题……

      行者沉吟片刻,将这几百年的事全盘托出。仿佛太久没有个人能倾诉心事一般,行者说完只觉得长久以来的支撑都卸了个干净,一时间疲累的很。

      “老猪还以为师兄这些年过的蜜里调油快活的很呢,合着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依着大哥的说法,此事多多少少与佛祖有关?”

      行者揉了揉眉心只是叹气,“事到如今,老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可这样的日子,老孙真的是过够了。若是陈祎跟我在一起,过的不好,我永远都不会安心的。”

      “所以,师兄这次找我们来……”

      “我决定去一趟灵山…我找你们来,一是希望你们替我照顾师父。二是觉得,佛门有人在我手里,我才能有恃无恐。”

      沙僧:…………

      “师兄,话不必说的那么直接……你大可以含蓄一点……”

      行者轻笑一声,“老孙是什么样的人,自家兄弟还不是心知肚明。拐弯抹角才伤了情分。”

      八戒道,“罢了罢了,话怎么说都好。只是我跟沙师弟位分不高,你与师父又还俗多年。佛不以众生为念,哪里会管我们如何窝里斗?”

      行者道,“佛祖也要面子的,我软禁了他佛门中人,就是摆明了跟他挑衅。他杀也好剐也好,处置了我,你们和师父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行者起身朝着二人拱手作揖,“老孙在此,拜托二位师弟了。”

      八戒苦笑一声,“不要如此,素来见了天王老子都不见礼的齐天大圣,我们如何敢受这礼?你尽管放心,再怎么说都是十四年同生共死的情分,又有几百年也不曾淡的交集。凡人尚且为几十年的情义不惜赴汤蹈火,何况我们。”

      “二哥说的是,师父那里,我们自然处处周全。西天还有小白龙在,想来也能接应大哥一二。”

      行者望着水帘外的宅院,雅致的如同他的主人一般。

      “师兄,你不去跟他道个别吗?”

      行者转过头,终是忍住不再去看。“他自被这噩梦缠上,性情大变。老孙稍有情绪他便害怕……在我面前也不像从前一般知无不言,有事宁愿一个人躲起来哭。老孙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更不忍心去见他。怕是他一哭,我就改变主意了。”

      “师弟,师父就拜托你们了。若他问起……便实话实说罢。不管结果如何,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他总要学着承受。”

      沙僧叹息道,“哥哥惯会让我们做这恶人…罢了,你且安心去罢。”

      扶摇直上迎风去,满目山河空萧索。

      悟空别了八戒悟净,一个筋斗转至灵山。但见那灵山圣地,依旧:

      青鸾对对,彩凤双双。
      巧峰排列,怪石参差。

      行者拜至佛前,礼数周全。

      “我佛慈悲,弟子行者,罔顾人伦,不守清规。拖累恩师重堕凡尘,罪该万死。还望佛祖宽宏大量,放过我师父。老孙甘愿贬下九幽,永不超生。”

      如来高坐莲台,闭目诵声佛号。“你这泼猴,我那金蝉子因你罔顾戒律,毁去十世修行。你不好好待他,如今又说这样的话却是为何?”

      行者抬手略略施礼,“如来,我师父潜心修行,西来取经十四年历经千难万磨。他拜在你座下,吃斋把素,何曾有过半分不敬?你也曾许诺,只要我师徒还俗你便不再追究。你如今变着法儿害他是何道理?”

      佛祖正色道“悟空,你可莫再如从前那般放刁,你今日是非不分的编排于我,又是何道理?”

      行者愈发疑惑,“难不成此事佛祖毫不知情?”

      那佛爷爷眼底悲悯,目中无水无波。八百年前这猴儿大闹天宫的场景又历历在目。齐天大圣行者,曾经也是个能伸不能屈的顽劣之徒。一路西行磨平了他的气焰,却不曾折了他的傲骨。只是每每遇上陈玄奘的事,便不禁连这傲骨都软上几分。

      “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善因善果,善果善因。恶因恶果,恶果恶因。”佛祖睁开眼,无悲无喜。“悟空,你终究是不得悟空啊!”

      “老孙若当真能悟空,何至于会有今日?还望佛祖指条明路,老孙愿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佛祖道,“我既从两界山引你过来,自然是为了助你。你须知,是缘应尝,是恨要放,才可渡人渡己。你且去那灵鹫山的十世湖走一遭,或许前尘皆明。你命中还有一劫,能不能过,便看你二人的造化了。”

      行者听的云里雾里,却也不多问。佛曰不可说,这世间的因果也绝非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福祸且由他罢……总是要赌一赌的。

      雷音寺钟声一响,行者回头望去,才觉岁月倥偬。

      “陈祎,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啊……”

      毕竟不知他作何打算,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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