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行》占白

5、笄礼（二）

　　我抬起胳膊，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脸，然后面向东正坐。师兄他们再洗手，再复位。王阿婆奉上来一支发钗，钗身是用一整块玉雕成的，钗尾一朵梨花，花蕊透出丝丝浑然天成的艳红。
　　凤凰斋掌柜的接过玉钗，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掌柜的兴许平日里吆喝惯了，声音大的很，差点震到我的耳朵。王阿婆为我散去发笄，跪坐在我身后，为我簪上发钗，然后起身回到原位。
　　我美滋滋的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想着我戴上这只发钗肯定很好看。大家都向我作揖，我自是要回礼。紧接着我又回了更衣房。
　　王阿婆又为我带来了一套曲裾深衣，白色的里衣，鹅黄色的曲裾袍，衣摆处绣了一片梨花。
　　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
　　梨花是大气的花，我甚是喜欢。
　　曲裾原称绕襟袍，属于上下分裁式，类似深衣，又称曲裾深衣、绕襟深衣。这一状况可能就是古籍资料提到的“续衽钩边”。“衽”是衣襟。“续衽”是将衣襟接长。“钩边”是形容绕襟的样式。
　　师父曾说，曲裾的形态在《汉书·江充传》中曾描述过：“充衣纱縠禅衣，曲裾，后垂交输。”颜注：“如淳曰‘交输割正幅，使一头狭若燕尾，垂之两旁，见于后。是礼深衣续衽钩边，贾逵谓之衣圭。’苏林曰：‘交输，如今新妇袍上袿，全幅缯角割，名曰交输裁也。’”曲裾袍右片衣襟接长，加长后的衣襟形成三角，经过背后，没有缝在衣上的系带，以腰带系住三角衽片的末梢来固定。
　　文绉绉的一段话，听得我眼睛发直，头也大了。
　　这小老头天天引经据典，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我瞪着眼前一层又一层的袍子，就算是仙女也不会一天换这么多套衣服吧。
　　我皱着眉头，吭哧吭哧的换下采衣又换上深衣，从更衣房出来的路上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来到大殿，我面向大家，又行了一次拜礼。
　　我面向东正坐。掌柜的又洗了一次手，然后回到原处。杨阿伯捧上钗冠，掌柜的接过去，走到我面前，高声吟颂祝辞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威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者无疆，受天之庆。”王阿婆为我摘去发钗，然后给我加钗冠，接着我回到更衣房，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幞头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礼服是朱红色的，红的耀眼，上面绣着一只从火中升起的凤凰。
　　恍惚之间，我看见漫天铺地的凤凰花开，一树树，一丛丛，似燃烧着的火焰。
　　我穿着大袖礼服、钗冠出房后，向他们展示。然后面向园旗，行正规拜礼，这是第三次拜。这次是表示传承文明报效祖国的决心。
　　二师兄撤去笄礼的陈设，在画阶位置摆好醴酒席。等他们都入席后，我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杨阿伯奉上梨花白，我转向北，掌柜的接过醴酒，走到我的席前，面向我，又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券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样。承天之休，寿考不忘。”我向他行了拜礼，接过醴酒，接着他向我回拜。此时我终得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这是我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原本以为会辣的没办法入口，但是梨花白好像是不一样的，喝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清明了。闻起来是清清淡淡的香气，入口香醇浓厚，有些微微辣，咽下去后还留下一些甜味儿。酒喝下去了，但是香气还留在口里，好像从肚子里开出了一朵花。
　　我心疼的看了一眼撒在地上的那些梨花白，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的将酒置于几上。二师兄送上饭，我接过来，看着里面的清炒白菜，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狡黠的瞄了我一眼，我便明白二师兄这是怕我贪吃对形象不好，所以才特意拿来我讨厌的炒青菜，真真是用心良苦。我瞪着他，不情不愿的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白菜叶吃了。一边吃一边想，还是大师兄好，我以后一定要比二师兄更崇拜大师兄，嗯，就这么说定了！
　　吃完后我向他们行拜礼，然后起身离席，站到面阶东面，面朝南。
　　接下来就要给我取“字”了。掌柜的起身下来面向东，师父起身下来面向西。我十分忐忑，按照我们这里的文化水平，还不知道要给我起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字，是翠花，还是二凤，总不能是狗蛋吧。师父站在我面前，他的眼睛看着我，又好像不是看我，我也看着他，心里絮叨着师父可千万别给我起个狗蛋啥的。
　　这时又开始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看向外面，看向远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道：“外面桃花开的正好。”
　　我以为他会给我取一个与桃花有关的名字。
　　“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以后，你的字就叫占白。”
　　占白，占尽梨花白。
　　我撇撇嘴，占白占白，一听就是男孩子的名字，一点都不女生。转念一想，比二凤什么的好听多了，遂欢天喜地又一板一眼的答:“占白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然后恭恭敬敬的向师父行揖礼，他的目光却越过我，始终望着殿外，许是在看桃花吧。
　　想到这里，我偷偷的对他做了个鬼脸。小老头今日审美上线，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因为我没有父母，于是跳过了聆训这一环节，直接向大家行揖礼表示谢意。
　　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了。我与师父并立，师父面向全体参礼者，朗声宣布:“小徒占白笄礼已成，感谢大家能来参加！以后能用的到我的地方，大伙尽管说！”并与我向所有人再行揖礼表示感谢。
　　我转头看他，在我身边的这个小老头身材并不魁梧，还因为上了年纪而有点佝偻，脸上生出了皱纹，头发也渐渐变白了。但是他一直像一棵大树一样守在我的身边，陪我生根，发芽，长大。
　　至此，笄礼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