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栩栩如生的栩如生

4、始。4

　　褪去肩部的布料，先前被撞到的那块地方被凉风抚过，刺痛感更加强烈。先生眉头紧锁，抽气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尤为明显。肩部竟出了一个拇指大的窟窿，正洇洇向外淌着血，先生四下望了望，抬起手抚上我的肩头。

　　又是如此熟悉的触觉，我盯着那股白色的烟气从先生的指尖渗出，又钻入肩上的伤口，将寒风隔绝在外。疼痛感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减轻。过了片刻，先生似乎有些体力不支，额头上布了一层薄汗，眉头依旧紧锁。

　　刚刚完整地呼出一口气，又一股如椎刺的痛苦袭来，红色的烟气忽的从肩部肆虐而出，于先生的手掌相接，径直把先生震到了狭小空间对面的砖墙壁，发出巨大且沉闷的声响。

　　“先生！”我草草拉上衣服，急忙把先生扶到墙角坐下，先生的嘴角被粗糙墙面所擦破，泛着一片暗红。

　　他叹了口气，隔着被我凌乱糊在身上的衣料，轻轻抚摸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沉默着为我系好衣带。

　　“渐川……我们回去吧，我帮你上些药。”我将先生扶起，询问道。

　　“好。”先生从衣袖中伸出手挽过我，向来时的路缓缓归去。

　　月光比来时愈发清冷，空中玲珑的光球已至中天，温度不免有些寒凉，我和先生未做过多停歇，不多时便到了家中。

　　我帮先生的嘴角仔仔细细地擦了药，又确认了一遍身上再无其他伤口，拾掇一阵过后便和先生一同卧在榻上。

　　检查伤口时，我不经意间瞟到先生的后颈，上面有一块形似胎记的斑块，色如朱砂一般鲜红，平日那处都被先生的长发所掩，我竟未留意到。

　　“渐川……”我轻唤着先生的名字，思忖如何询问先生。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甚至先生都招架不及，那个张扬的背影定非善类。

　　“小馥，睡吧。”我被揽入温暖的怀抱中，先生的意愿不言而喻。

　　他不想让我知道。

　　我知趣地不再多问，只是一个人在脑海中细细思索着。那人身上的气息非比常人，普通百姓的身上只是沾染些胭脂俗粉的香料味或泥土的腥气，并不能被我明显的察觉，而他却和先生一般，有着令我能清楚地感知的味道。但他和先生的气息又截然不同。

　　如果说先生身上的气息如同朝阳照耀下的晨露，那么那人便是陈年的烈酒。

　　热切的危险。我十分不欢喜这样的味道。

　　思索了太多不知有无用处的信息，最终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果，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困倦之中，我与先生第一次相拥而眠。夜半梦遇桃花艳艳方好，落英如飞雪漫天，我疾走于其中，似是无心留恋如此美好的春色，只是瞻前顾后地寻寻觅觅。回首蓦见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装点在春色盎然一片，注视着我渐行渐远……

　　气候回暖，先生先前种在屋外的桃树竟有几朵浅红已悄然缀于枝头，掩映在熙熙攘攘的枝叶中。

　　肩上的痂已早鞠躬尽瘁，只落下一个极细小的疤痕，暗红色的一点。我对着镜子仔细端详，扭曲的红好似一条蜿蜒的蛇，正紧紧蜷缩成一团，烙在皮肤上，看起来如同……当初躺在雪原上的我。

　　我晃了晃脑袋，打消这不甚美好的回忆。

　　先生推开门，裹挟了一阵温和的风进入房屋，往我原先住过的窝内放下一团白色的东西，我凑过头去看，只见窝中躺了只出生未几日的兔子，身上的皮毛被顺得油光水滑，短小的前爪上还包了块白色的纱布，想必是先生又从野外救回来的。

　　冬眠的动物大多随着一声惊蛰从梦中恍然惊醒，出了洞穴觅食，受伤的自然也比冬日时见增。

　　先生方于前几日在外边抱回来一只伤了翅膀的雏燕，若不是八尺有余的身貌和由内而发的沉稳气息，倒真如同一个终日乐于与家禽鸟兽嬉戏的孩子了。我刻意隐去脚步声，从身后轻轻环住先生的腰身，十指扣拢，将人牢牢的锁在怀中，又习惯性凑到他颈部嗅了嗅：“有其他味道了。”

　　竹叶气息中掺入了一缕难以察觉的味道，是动物的皮毛所独有的。

　　“渐川……”我松开先生，心中的情绪有些翻涌，凑到先生耳边喃喃道，“家中要容不下这么多小东西的……”

　　先生略带宠溺地笑着，淡然道：“放心，他们不会久留的……伤好了自然会争先恐后地离开。”

　　“为何？”我看着先生，心中不解，“对于救命恩人也唯恐避之不及吗？”

　　“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被我所饲养于如此一隅罢了。”先生轻叹一声，语调里蕴含着淡淡的失落。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觉自己是这般幸运，以不同于寻常的方式，获得了自己想追求的自由，以及……有情人。

　　“以后小馥会一直陪着渐川。”我安慰道。

　　缓缓蹲下身子，我盯着那团正悄悄觑着我的身影而瑟瑟发抖的生物，抬手正欲触摸一下其柔软的皮毛手下的小东西如石榴籽般晶莹的眼睛十分惊恐的眨了眨，紧接着便不给面子地扭动着身子，钻入墙角旁的缝隙里了。一番自讨无趣的消遣过后，我悻悻收回手，整理好衣物。转身见到先生正在烧水沏茶，装茶叶的匣子里已经见了底，我踱步到门边，对先生道：“渐川，我去采些茶回来，还是要茶叶的芽尖，对吧？”

　　“嗯。”先生转头看了看匣子，又嘱咐道，“早些回来。”

　　我踏出门框，听见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响不大，但在风中传的十分清晰。

　　“我这一隅，从今后只容下小馥就满足了。”

　　先生种茶树的苗圃距离茅舍不算太远，但需穿过一片翠竹林，白日当空时也透不进大块的阳光，大片的菌菇类植物和腐烂的枯叶在其中肆意称霸，夜晚更是竹影斑驳，又常有野兽飞禽在其中哀嚎，显得实为可怖。

　　我摘下片竹叶叼在嘴角，百无聊赖地在林间小道穿行，原应沁人心脾的自然气息中混入了一种奇特的味道，和林木格格不入。我停下脚步，忽而记起关于这股浓烈味道的记忆，心中大呼不妙，妄图转身快步离开之时，不料正撞上一个在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高大男人。

　　“你是谁？”我的身体僵硬了数秒，继而快步后退，双眼充斥着敌意。

　　“我是谁……”男人冷笑了几声，将手掌抬起，正对着我的肩侧，忽然猛的收拢指间，青筋因动作而向外突起，“你不是已经闻到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肩上如被利器凿开的痛处已经让身子瞬间脱力，顷刻便倒伏在男人脚边的枯叶上，我强忍着剧痛，尝试着弯曲膝盖，以单膝撑起身子，一只手捂着肩膀。男人戏谑的声音居高临下：“别担心——我没打算至你于死地。”

　　上扬的尾音勾起了我心中的怒火，正欲反驳回击，心绪却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恍然震慑得一干二净。

　　“他叫……骆渐川，是吧？”

　　我猛然抬起头，恰好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眼底充斥着危险的暗示，面容所表现的张扬纨绔一览无余，加上林中光线暗淡，更衬出几分不可一世的轻狂。

　　“别这么不信任地看着我……”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我来找你，是想做一个很划算的交易。”

　　天空忽炸响一声惊雷，乌云把最后一点模糊的光线都吞吃入腹。

　　一场倾盆大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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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还有一更ouo 。
感谢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