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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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对如何从竹林中回来的情景毫无印象，只记得是先生在门口把我拥进怀中进了屋。我仔细瞧着先生的眉眼，忽觉一切都不甚真切，从心底泛起一种自己还为蛇身，一切只是虚无缥缈的空梦一场的错觉。
可先生有些慌乱的动作和急切的眼神都如同无形的利刃，将错觉悉数倾倒出来，复而灌注入令我无奈的清醒。我按住了先生的手，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衣物因雨水的浸濡变得黏糊糊的，贴合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先生束于脑后的一缕发无声无息地已白了小半，每一根银丝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对我印证着那个男人所说的话。
“……小馥。”
我怔了怔，松开了圈占着先生的双臂。
先生一如既往的什么都未曾过问，步履如常，转身去取来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出门前忘记让小馥带好伞，是我疏忽了。”先生抬手正欲帮我宽衣解带，不料刚伸出手便被我一把攥住手腕，神色少有的滞了一瞬。
“渐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本下定了决心要说些什么，又不可避免地逃避着内心和现实。我将目光移至先生有些发凉的指尖：“你们……这样的人，可以活多久？”
先生顿了顿，回握住我的手，继而轻笑道：“足以和小馥共度余生。”
“先生不会骗我的……对吧。”明明是十分坚定的语气，我的声线却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低着头，默默数起时间，等待着。
没有听见先生的回答。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我紧咬着牙关，直视先生：“那若是仙呢？”
先生有些吃痛地抽回手，看向我的目光并未躲闪，似有若无的悲怆隐在其中，语气却是柔和中伴着毫不犹疑的坚定。
“小馥，不可。”
“……好。”我回答道，口中漫起一股腥甜味，声音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回想起那片阴森的竹林，我的内心只余下深切的恐惧和绝望。
无边的黑暗已经抓住了我的脚踝。
男人的脸庞在雷电交加下显得苍白渗人，五官虽有一种狂放不羁的美感，也在风雨中被冲刷得模糊难辨。
男人身侧似有一道透明而坚固的屏障，将肆虐的狂风和雨水隔绝，只留另一个半跪在污泥枯叶中的少年举头仰视着他。少年额前的发丝早已被浸透，分成几小撮紧贴着皮肤，无序地交缠着，有些遮盖了眼眶，被不知是泪水还是悬在脸颊上的雨水继续冲刷着。
“他快要死了。”
“你怎么会知道？”少年语气淡然，心脏跳动的频率却不由自主地加快，随着嘴唇的开阖，有液体顺着滴进嘴里，咸的发涩。
“我？”那人手掌一摊，掌心浮出一缕雾气，那种雾气少年自然记得一清二楚，每日他的体内都会被注入这样的东西。而眼前的雾气却不比他先生所具有的纯白那样纯粹清亮，反是透着一种令人压抑不已的暗红。
“就凭我是来接任的。”
肩部的灼痛感愈发强烈，少年捂着肩膀，不受控制地发出低声细碎的□□。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那人的身后忽而涌出一大片暗红，快要将其包裹之时，男人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逐渐消失在雨声中，“我捡到一条蛇，青底白纹，黄色的瞳孔……”
青底白纹黄瞳……是母亲吗。心中的不安再也无法抑制，肩上的剧痛终于消失，少年脱力地在枯叶上躺着，心中残存的理智轰然溃散，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
渐川和母亲……
“轰——”我突然从睡梦中惊坐起身，窗外的惊雷暴风依旧无半点好转的势头。
身边的先生似乎没有被我一惊一乍的举动所惊扰，依旧气息平稳。
我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欲钻回被窝，只听得身侧传来了比那声惊雷和噩梦更令我害怕的话语。
“小馥今天……碰到别人了吧？”
“……嗯。”我怔了半晌，才发出如呜咽一般微小的声音。
我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先生的下文，可身侧没了半点除去呼气声以外的响动。我缓缓将露了半截儿的身子缩回被子里，将棉布边一直拉到嘴角。
也许静默便是最好的下文，我着实不愿意同先生提起，甚至不敢再次回忆当时的情景。只想和先生之间留下美好，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自私，但我绝不想让先生的忧虑因我而加重一星半点。
我轻轻叹了口气，妄图将脑中历历在目的噩梦扫干除净，轻轻阖上双眼。
没等心绪宁静下来，身上的遮盖忽被掀开一角，紧接着便有一股重量压覆上来，先生温热的双臂将我环住，细碎的吻快速而轻柔地接踵而至，从散在额头的碎发，沿着鼻梁向下，抚略过眼睫与脸颊，最终长久地停留在唇角。
先生的唇带着几分湿热，气息有些急促地落在我的颊边，有些发痒。唇上的触感仍没有移开，先生似乎在犹豫着，或是惶恐。
我抽出双臂，轻缓地环住先生的脖颈，后颈处的温度有些发烫，那块地方有着一片红色的印记。
身上低伏着的人气息突然加重，先生移开了嘴唇，这时我才缓缓睁开眼，注视着他。
先生迟缓地放开我的手腕，安慰似的在我的脊背上有节奏地缓缓拍打着。
“小馥不想说……便不说了。”先生的声音与平时很不同，温柔中掺上沙哑，听上去像是能蛊惑人心。
“渐川……。”哭腔不受控制地从喉咙中迸发，始料未及，我甚至都开始讶异。
我居然在先生面前哭了。
抬起眼角，我看见先生肩头被泪水濡湿的一块布料，心中更加慌乱。
“我在。”先生轻抚着我的头，呼出一口浊气，“小馥，我在。”
“小馥平日可从不爱哭的。”
“……身子难受。”我随意搪塞了一个理由，侧身躺回先生身旁。
“哪处难受？需不需要……”先生话刚出口，又意识到我有些低闷的语调，收下了未说完的话。
“明明是渐川先挑起来的。”我故作委屈地向先生撒着娇。
“……快些睡吧。”先生了口气，帮我掖好被角后便不再做声。
窗外的雷雨似乎转小了，声音亦低下去了不少，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雨点落在叶片上时发出的响动。
明天或许会转晴。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