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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离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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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月安将不离带出太阴,绕上山岗,渡过寒水,也不见停下,阴不离的性子便磨灭了。
“月安,何时能到?”他拨开身前树丛问道。
月安没吱声,把他往树林深处引,愈跑愈快,渐渐没影了。
“月安!”他想喝住月安,却让尾巴最后一点白色消失在林间。
阴不离停下脚步,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来不知道太阴附近有这样的地方。
他抬起头,只见高高树冠把天空大都遮住了,只留了他头顶一个圆。这圆平整的诡异,仿佛是由人裁剪而成。
他从那个圆中是朦朦胧胧的云雾和暗沉的天空。阴不离记着从太阴出发是还是晨时。他可不认为自己跟着月安跑了一整天。
阴不离打了个寒颤,心里不由而来一阵恐慌,他颤声唤道:“老家伙,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出来半分吗?”这可不是从他脑里传来的声音,而是从林间四周传来的声音。林间无风,寂寥一片,唯有男人的声音穿荡四周。
这声音!和月安的好像!
阴不离想道,心中慌张放下一半。
“你是月安吗?”他问道。
“是我。”黑暗中忽得点起一盏灯光,映出一人身形轮廓。那人身高七尺八寸,肤色白皙,墨发倾泻,面相清雅温润。穿着太阴门派掌门的服饰,一手持灯,一手握镜。
细细看来,此人五官和阴不离竟有三分相似,也道美人都是一个样罢了。
“我既是月安,也是阴承远。”阴承远浅浅一笑。“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只是莫叫我‘老家伙’了。”
阴不离听之,只觉头晕目眩。且忽视月安变成美男一事,只阴承远在世此事便让阴不离承受不能。
阴承远!那是谁?那是太阴初代掌门!是阴不离的祖宗!
阴不离的腿不由自主的发软,若不是惦记着父母的事,怕是早已向阴承远跪安了。
阴不离开口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直言问:“您可知我的父亲现在在何处?”
阴承远笑了笑,让阴不离看自己脚下。
阴不离低头讶然,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所踩的地方是石板地,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他连忙移步,退离三四米。
原来林中地里埋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夜下看不出色泽,只能看到模模糊糊有雕刻的痕迹。阴不离蹲下身,沿着石缝摸了摸。
有些年岁了。
“这是?”
“月临镜。”阴承远道。说完朝石板中央走去,闭眼念了一段咒语,手中的镜子徐徐升起发出银白色的淡光。
那些淡光从铜镜中窜出,猛地朝林上的洞口冲出,射入云雾中。
轰——
云雾好似被猛兽餐食,被银光吞没,忽得漏了一个大洞。
月亮露了出来,一时间白光耀眼,刺得阴不离双眼难睁。他慢慢让眼睛适应了月光,朝阴承远看去。
“此镜能使汝之魂魄附在你亲人的瞳孔上,你能看到她所视之物、之人、之事。”阴承远放下手中的灯,执扇念咒。“日月临镜,诸邪不侵。阴阳转生,换魂附眸!”
风从四周而旋,光似混乱逃窜,无数印咒纷纷钻出石板绕着阴承远。最后印咒凝成月白色的光芒,向阴不离冲去。光芒慢慢吞没他的意识。
“月安,你究竟……”魂魄离体前,阴不离嘶吼道,却也随着昏迷没了话语。光芒散去,阴不离倒在地上宛若安睡。
阴承远提上灯,低头看了看阴不离的身体。
“吾奉神之令。”阴承远答道,随后同周围幻境一同消散。
阴不离躺在林间,眉目紧锁,额上蒙汗,好似做着噩梦,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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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眼,雨已经下大了,砸在屋檐、衣物、断发……和眼前失了双腿的人。那人已是血肉模糊,雨水混血令他狼狈,衣衫破烂发丝凌乱。
阴不离渐渐看清了,这具身体站在江南的屋檐上。他无法操控这具身体,就像借他人眼目过他人故事一般。
他认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若没有血、没有伤;再多一分耀眼,多一分傲然,便是父亲。
爹!阿爹!
他本能地想蹲下看看父亲,灵魂一阵软弱无力。他想哭,心中却无悲无痛。
阴不离不知附身之人是冷是热,却知自己又寒又烈。他寒于无法感知之心,寒于无法下落之泪;他烈于胸膛燃之怒,烈于口舌闭之恨。
阴之熠弱弱的呼吸着,雨势太大,阴不离几乎要看不清他父亲胸膛的起伏了。
“阴之熠。”她开口说话了,语气冷淡,就如她手中之寒剑。“我要走了。”
阴不离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他听过。
“谢谢你。”她说道,转身看了看屋下一片打斗狼藉的痕迹,正当要跳下时被拽住裤脚。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她没听清,阴不离也没有听清。阴不离盼着她能蹲下,听一听父亲的话。那人蹲下了,温柔地抚开阴之熠面上发丝。
“你说,我听着。”
“带上离儿,带他离开太阴。”阴之熠紧紧抓着那人的手,几乎要掐住血印。
“离儿……”那人顿了顿。“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带上他,求你了。”
“阴之熠,我不会带他走的。”
“陆离,求你了……”
那人抽出手,站起身来,欲转身。
“陆离!他是你儿啊!”阴之熠声嘶力竭。
“是!他是我儿!”华陆离哭吼道。“只因如此我才要抛下他!”
阴不离的魂魄骤然一缩,像是被刺扎入。
这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的娘?是那个只活在阴不离儿时记忆中的温婉女子?是那个太阴族人说病重而闭门不出十年的活死人?
这是他的娘,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离儿啊!”女子的悲声同滔滔大雨混杂。“我对不起你呜……”
“陆离,带他走吧。”阴之熠微声道。
“我不能!离儿不能活,离儿只能死啊,我的离儿……”
“他是你儿,带他走……”声音渐弱。
“他不是!他不是!若不是他,你不会死,我不会被毒,华山也不会险些被灭!我要扔下他,他不是我儿,他不是我儿……”
“陆离……”阴之熠嘴唇微动无声,不知说了什么,便随雨落而魂去了。
“熠,熠?”华陆离抽泣着,又蹲下去抱起已去之人。
“若离儿没有出生就好了,他就不会受苦了,你也就不会死了。但如果离儿没有出生的话,我会难过。可是我现在也好难过,呜呜呜……好痛啊,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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