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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番外: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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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姐名叫陆离,人如其名,修长的身子美好的人儿。
我名叫念远,我无父无母,名是师姐起的。意思是思念远方,她希望我能思念远方的家和、远方的乡和远方的亲人。可是我日思夜想的都是有师姐在的家和乡还有师姐。
我五岁那年村落被烧,师姐十三岁独身救我出火海,背着我一步步踩上华山的雪。师姐对我说:“以后,这华山便是你的家了。”我点点头,懵然。因为那时的我认为:没有家,没有乡,到头来我还是会被抛弃。但师姐没有抛弃我,她给了我家,给了我亲人。
我儿时不喜欢剑术,却喜欢坐在堂前梅树下看师姐练剑。师姐的剑术可好了,连许师兄都打不过他。师姐知道我不喜杀戮,便偷偷去缠着许师兄的道侣教她弹琴,说是要弹给我听。于是那琴声每晚必会出现在我床头梦中。
我六岁那年多病,常常躲在屋中怕染给师姐,可是我在华山上没有朋友,师姐又忙,风寒就成了旧疾。我记着,师姐很愧疚,亲自下厨煮了莲子粥,把锅烧坏了三次才做好,可是那碗粥还是放多了糖。
我七岁那年,听闻师姐要下山历练,便找她授我剑术。我那时剑术很差,以为师姐要教好久好久,这样师姐就不会走了。
师姐答应了,师姐认真教了,师姐凶了,师姐骂我了,师姐打我了。我便认真学了,我会了,我能熟背剑谱了,我能打赢辽师弟了!
“师姐师姐!我胜过垚师妹了!”
那日华山论剑,我在同辈中最厉害,可午时去向师姐告喜时……
师姐走了。
堂前那株梅刚露红,雪都还是新的。
师姐给我留了五封信,上面写着:念远八岁生辰拆、念远九岁生辰拆、念远十岁生辰拆……
我日日夜夜地练剑,反反复复地将师姐教于我的剑技练习。
堂前红梅旁练剑的便成了我,我时不时会想:师姐梦中或许会坐在那树下看我练剑。于是我持剑之手更紧,招式更卖力。
有日我旧疾复发,起热高烧,晕在堂前。梦里我听到师姐唤我,她说她做了莲子粥,就放在厨房里。我便醒了,醒时身上盖了浅浅的一层雪。
我去到厨房,那时是夜,黑漆漆的,我看的清楚,桌上什么都没有。我生了灶火,煮了碗莲子粥,喝着味道却不像,我便学着师姐三烧锅炉,做了碗糖多了的莲子粥,还是不像……
八岁生辰那日,我溜下山去村上赊了四串糖葫芦。往年生辰,师姐总会买上四串糖葫芦,许师兄同他道侣一起来屋里祝我生辰快乐,每人只得一串,因为师姐说她穷。
我平日最馋那糖葫芦,那次生辰能吃四根,可把我高兴坏了,可把果子放进嘴里就不开心了。店家糖做的不够甜,果子又涩,难吃。我只能边气边咽。
我拆了师姐留的信,信纸只有一张,字也少,可还是有字我看不懂。我便在塌上哇哇大哭,连泪水染脏了信纸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墨字成了黑渍,啥都看不清了。我哭得更凶,最后哭累抱着信纸睡着了。
九岁生辰我没再买糖葫芦,因为许师兄回来了,他给我带了根糖葫芦。我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一根,他说他不想吃。奇了怪了,往年他道侣抢他糖葫芦时,他闹的可凶了。
许师兄替我读了师姐留给我的信。信很长很长,有写新的剑法招式,有写问我有无交上朋友,有写我小时候的糗事,有写许师兄和他道侣的趣事。我听的哈哈大笑,许师兄却似乎不太开心。
师姐以前告诉过我:“如果有人伤心了,就一定要抱抱他。”我就抱了抱许师兄,许师兄颤了颤肩膀,似乎是哭了。
许师兄走后,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照师姐给我留下剑法练剑,打败了好多前辈。前辈们很生气,我觉得师姐想让我多交朋友这个愿望可能很难实现。
十岁生辰那年,许师兄带着一个女子回了华山,那个女子和许师兄的道侣长得好像,眉目都那样柔情。有日,许师兄和那女子穿了红衣,华山热热闹闹,挂了红灯笼,拉了很多红色的布。
那日,许师兄喝了好多酒,脸红红的,我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叫成亲。”
“什么是成亲?”
“就是和喜欢的人结为连理,一生一世不分离。”
“许师兄,那个好看的姐姐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许师兄没再说话,揉了揉我的脑袋,便离开了。
一生一世不分离……真好,我也想和师姐成亲。
不过……许师兄喜欢的人,难道不是许师兄的道侣吗?我记得那位道长,他的琴弹得很好,剑也舞的好。他和许师兄在一起时,总是笑颜如花。
该洞房时候,许师兄坐在门外喝酒,屋子里有姑娘在哭。我从厨房里偷拿了两个大肉包,给许师兄送去了。
他惊讶地接过包子,和着酒一块咽。他喝了太多酒,脸通红。我便抢过他的酒,一口灌下。酒又哭又烈,我真不知道许师兄怎么喝下那么多的。
“哼,小屁孩。”
“师兄,那个漂亮姐姐在哭……”
“让她哭,哭累了就睡了。”
许师兄把我手中空碗又添上酒,满口酒气道:“继续陪我喝。”
我笑他:“让小孩子喝酒,师姐要是知道会宰了你的。”
许师兄也笑了笑:“那你就别喝了。”他伸手要来拿我酒碗。
我抢先喝下,把空碗塞他手里,道:“我喝完了,不喝了。”
许师兄懒懒地笑了两声,便以肘为枕躺下了。华山今天没有下雪,天空很干净,星河安静地躺在上面。
屋里的女泣声弱了下来,许师兄才又开口说话:“华念远,你能看见天上最亮的星星吗?”
“天上的星星都很亮,我都能看见。”
“那你帮我看看,天上有没有一颗一会亮一会不亮的星星。”他说话声音缱绻低沉,像是半沉梦里。
我往天空看去,一颗颗璀璨的星星耀眼夺目,找了许久,我终于找到了一颗忽闪忽灭的星星。它的光亮时极亮,弱时仿佛融入夜色。我能找到它,多亏了它身边没有星星。
“找到了吗?”许师兄问。
“找到了。”我一边答道,一边指给他看。
“唔……”似是梦呓,半醒半熟。“绛河说过,人死后会变成一颗星星,如果心存执念,那星星之耀光则会忽现忽灭,若执念久久不散,那星星便会陨落,生生世世不可转生。”
绛河是许师兄的道侣,是武当山上的一位道长。即使我年幼,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我便在想,如何能让许师兄好受些。
我猛然想到,师姐给我的生辰信还未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