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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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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一处茶馆,角落两剑客正吃茶听戏。那茶是清明的春茶,那戏是出经典的戏。戏讲得是十年前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何从骄纵走向落寞。台上人吱吱呀呀地唱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两剑客其中一个穿着黑衣的似乎听了不止一次,竟也跟着哼出声来。
另一人着透绿青衫,腰间系着兰花纹香囊,乐呵道:"诶,看不出来啊,你还喜欢这一类。"
黑衣剑客笑开嘴,道:"我听这个故事长大,里面人物和故事我记得十个版本。"便撒开衣袖,单脚踩住坐凳,又说:"这戏名叫《不离》,明面上讲得是一少年的情爱故事,背地里可是江湖一秘密。"
青衣道:"你净晓得一些八卦。"身子却压前,一副很感兴趣的模子。“说来听听。”
黑衣惜声道:"人尽皆知,江湖有六派:华山、武当、云梦、暗香、太阴、沧海。华山自古以来都为江湖霸主,却在近年来让太阴当了‘第一’。"
"你看也不看看如今哪个门派论剑能胜过太阴!"
黑衣"啧"一声,道:"太阴突然盛起并非没有原因。据我所知,太阴门下弟子除外门弟子血脉中蛊毒,女子不可成年,男子活不过23。传说太阴初代掌门阴承远将厌胜之术修炼至极,能抑郁男子血脉中的蛊毒,女子却无能为力。"
青衣吟道:"惨啊。"
"我还没说完,阴承远也不是吃素的,他把自个死后的尸体和功法尽数封入棺中,以棺为封印镇住狐神,以魂魄作狐神之替身。"
"狐神……狐神不是太阴的神明吗?"
青衣一脸茫然,黑衣眼眸明亮。
黑衣兴奋道:"不错!太阴的狐神在赐给太阴弟子功法时也会给予蛊毒,功法越强蛊毒越强。他钻了漏子,成了太阴的神明,用自己的魂魄来镇住太阴血脉中的毒。"
"但是……这和阴不离有何关系?"青衣问。
阴不离,也就是《不离》戏中的主角,是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黑衣正欲开口,却察觉身后阵阵凉气。这才春末,哪来什么凉风,想来便是杀意。黑衣和青衣同时摸住剑,想先发制人。身后那人却柔慢开口:"两位少侠,今儿的戏已经完了,本店也要打烊了,杯中还有茶否?"他嗓音沙哑明朗,使人闻之心安。
青黑二人转身才发现茶馆客人都走光了,馆中除他二人外还有两人。一人身板消瘦纤细,还化着戏妆,穿着戏服。应该是方才台上的"阴不离"。一人在戏台上远远地瞥一眼他三人,面色冷峻满目杀意。
穿戏服那人涂着白粉,抹着胭脂,把面容遮得很实,但骨子中的俊美和媚态还是隐隐约约地漏了出来。那染着殷红的眼角宛如一叶半熟的桃瓣,含了半匀纯情和半匀娆弱。就好像是个男人,却觉得若是生作女人会更合适。
“少侠?”那人又问了一次。
青和黑才缓过神来,也惊讶自己被眼前的人魅住了眼。
“已经喝完了,不用添了,我二人这就走。”黑衣男子说完便起身拉着青衣走出茶馆。天已全黑,几粒荧点洒落空中。
远离了茶馆,青黑二人才停下脚步。
“你看见后面演‘易别’的人没有?”青衣擦去额上细细冷汗。
“看着了,脸色臭的像死了老婆的那个人。”黑衣啐了一口。“也不知道哪招他惹他了,感觉咋们再不走他就得砍上来。”
青衣哈哈两声,不再开口了,只余黑衣一人怨言尽出。
相传十年前,太阴曾出过一名天才,让当初没落的太阴登顶五派之首,生生逼“天下第一剑”的华山让出了第一的位置。
其人名阴,字辈不离。
而天妒英才,其父阴之熠在他出生后占卜时,狐神给予卦象:百越祭祀在阴氏一族下了巫蛊,其蛊本只会使女子无法长大,却因阴不离的母亲——许陆离(华山女弟子)的极寒之体,使阴不离体内的巫蛊异变导致巫蛊蚕食寿命,而阴不离活不过23岁。
此事只阴之熠一人知道,他将此事瞒住,并询问狐神续命之法。
狐神:无可奈何。
——
自阴不离出生已有十五年。
清明雨未歇,雾刚散,阳初起,丝绵细雨湿润外衣,正是摘茶好时节。漫眼茶田中露出一人身影,那是阴不离,穿着浅黄衣衫混在新绿茶叶中忙碌。他颈上围着一圈雪白物什,细看才发现是只银狐。
——“师兄”
远处传来女孩娇嫩的呼唤声。
阴不离抬起头,露水和雨水糊在他脸上,细密的铺在睫毛和披散的发丝上。他抹了把脸,咧嘴笑起,朝茶田之下吼道:“我在这!”
“我和不苦师妹来找你啦!”那女孩的声音在茶田中穿荡,不见身影只闻其声。
“好!你们小心些,田里泥湿易滑!”
“晓得了!——哎哟!”“呀!”两声惊呼。
阴不离轻功越过几道茶树,拨开一丛茏茶。
两个扎着小辫的女童挤在一块,其中一个坐着地上衣物泥泞,另一个扯出药包作势要给前者上药。
“不苦,让我来。”阴不离接过阴不苦的药包,利索地打开,挑拣着其中的草药。“不苦,你把她伤口处的泥擦干净。”
叫不苦的女孩糯糯的像个小团子,她红着眼问道:“不悔,你哪里疼呀?”
阴不悔皱了皱眉,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膝盖。“咦……好像不疼诶?”不悔道。
阴不离挑拣药物的手一顿,抬起头来。他戳了戳颈上白狐,问道:“老东西,你看看不悔有没有受伤。”
阴不离颈上白狐蠕动一下,眯眼看了看阴不离,又看了看成了泥人的不悔。
没磕着。白狐传语道。雨后的泥巴这么软,能磕着才怪呢。
后半句阴不离习惯性的当做没听见,他小心翼翼将药碎放入药囊中,归还给阴不苦。
“老东西说没事,下次记着别跑这么急了。”阴不离揉了揉阴不苦的小脑袋。
阴不悔手舞足蹈道:“我也要摸摸头!”
阴不离淡淡笑着,妥协地揉了揉阴不悔沾着泥水的脑袋。
从茶田到太阴门派的拜月坛隔着一条不宽的河溪,两岸之中架着一座木桥,修有檐和柱,是上好的红木。
拜月坛离桥不远,几步路便到了。它是圆楼,对着桥的那一面墙壁刻着狐狸追逐月亮的画像。拜月坛常年闭门,只在举行仪式时才会开启。
阴不离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女童。左边是阴不苦,安静而含蓄。右边是阴不悔,喋喋不休地跟阴不离讲着话。
“不离师兄,你脖子上的小狐狸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月安,不是小狐狸,而是狐狸爷爷噢!”
月安闻言睁开了眼,作出呲牙状,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三人皆大笑。
过了桥,桥口伫立一人,是位少年,岁数不过十二。长得清冷白净,眼睛似琉璃般晶莹。
“阴不孤?”阴不离停下脚步,敛了笑容。“你怎么在这?”
“师兄。”阴不孤面无表情道。“您家里出事了。”
阴不离脸上似有一道裂痕,惊愕失色,收住表情却藏不住面色苍白。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阴不孤嗫嚅道:“掌门说,之熠师叔……阴之熠犯了门规,要被逐出门派。”
“我父亲一向正直,他怎么可能会触犯门规?”
“有人看见了,告了掌门。”
“我父亲究竟犯了什么罪!”
“掌门说……他在背地勾结他派势力,要害太阴。”
“满口胡言!”终是忍不住吼出来声,阴不苦和阴不悔被他突升的音量吓得颤了颤身子。
兴许连风都被吓住了,连草也一动不动。
阴不离眼眶红起,丢了阴不苦和阴不悔的小手,一把攥住阴不孤的衣襟。
阴不离死死盯着阴不孤的眼睛,压着声音怒道:“若你再污蔑我父亲一句,我定拔了你的舌头。”
阴不孤微微抬眸,将手放在阴不离的手上。阴不孤的手冰冷似玉,冻得阴不离心里不舒服。
早些年间,阴不孤还未出生时,阴不离是阴族小辈中潜力最高的一人,集宠爱和期待而长大,然阴不孤的出生使他的关注一落千丈。分明功法和课业他远超阴不孤,却得不到关注和称赞,只因为阴不孤是掌门之子!
是,他不服,所以他要变得更强,强到令众人望埃莫及!
“师兄……”阴不孤冷淡道。“掌门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攥住衣领的手骤然一松。
“什么意思?”
“是我偷听到的,有人要杀了之熠师叔。”
“说清楚!什么意思!”
阴不孤长吸一口气,道:“我父亲最近在跟一个神秘的人来往,他们的谈话被之熠师叔听见了,那个神秘的人要杀他灭口,我父亲救了之熠师叔,但是如果要保住之熠师叔的命就必须得逐出门派。”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听见了。”阴不孤垂下头。“如果不是我发出声响之熠师叔就不会……”
“我爹在哪?”阴不离打断他的话,急道。
“我不知道……我们当时被发现时,那个神秘人施了法术,我就晕过去了。”阴不孤茫然无措。
这时,阴不离颈上的白狐跳到地面,摇了摇它蓬松的尾巴,道:“我知道你爹在哪里。”
阴不离破慌而笑,抓住阴不孤留下句“照顾好不悔和不苦。”便匆匆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