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78、第 78 章

　　烈日当空，湖面被日头照得波光粼粼。

　　姑娘们乘坐的小船在湖中央停住，三条小船船头对船头，你来我往得吟诵入夏的诗词，倒是雅致得很。

　　到后来，邱二姑娘提议干脆随机选一物，诗句中带此物即可，众姑娘纷纷点头赞成，瑾英和瑾芙却是松了口气，若是她们玩“飞花令”之类的雅令，瑾英怕是玩过一轮就得歇息了。

　　姑娘们一个接着一个，好似口吐莲花，那应景的诗句一句接着一句，一时倒是没人落下。

　　在座的姑娘见瑾英答上了好几轮，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要知道梅花巷传胪家的姑娘未能进沁芳社，不少人都在私底下揣测程府两房的关系，如今见她对答如流，倒以为她是个内秀的。

　　日头渐渐西斜，风一起，吹皱了湖面，船上的姑娘倍感凉意。

　　在船上跟来嬷嬷的催促下，姑娘们依依不舍地下了船，见日头偏西，便向邱家姑娘一一告辞了。

　　作为邱家的姻亲，程府的姑娘自然帮着邱家姐妹俩，送走了各家贵女。等最后送了郑三姑娘上了马车，瑾英和瑾芙便和邱家姐妹告辞，打算回去了。

　　“看我这记性，上回姐姐来时，我说要送姐姐一些书来着，这就给忘了。不若姐姐随我去拿吧，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邱婉湘懊恼地跺了下脚。

　　瑾英愣了片刻，随后道：“也好，多谢你了。”转头又对瑾芙道：“你在这等我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瑾芙狐疑地看着瑾英，见她冲着自己微微点头，便应了声“好”。

　　邱婉湘见状，转眼一想，对着邱婉悦道：“既然如此，婉悦你陪陪瑾芙姐吧。”说完，也不等邱婉悦反对，拉着瑾英就走了。

　　这回往内院走得就不是刚刚绕湖小径，而是从中间的一条岔道往里走，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进了邱婉湘的院子。

　　瑾英没想到这样快就到了，感慨了一句，“你家的路可有些意思，这样多的岔道，好似哪儿都能去。”

　　邱婉湘笑了一下，跨进了自己的书房，等瑾英也进了屋后，门“吱呀”一声就关上了。

　　瑾英回头看了一眼，一挑眉，回头就见邱婉湘站在前面盯着自己，便问：“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姐姐别紧张，妹妹只不过是想多谢姐姐今日这般关照罢了。”邱婉湘说完，就福了福。

　　瑾英有些疑惑，这邱婉湘有些古怪，先前以为她孤傲，和瑾萱一般恃才傲物，只是林家的事儿让她有些自乱阵脚，可从今日来看，她待客亲和，对着辛姑娘这样一个无权势的姑娘都体恤周到，小小年纪招待起贵客来有模有样的，瑾芙都未必比得上她。

　　邱婉湘见瑾英有些戒备的神情，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坐到边上的圆桌上，随后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对面，拿起茶壶，亲自给她斟了杯茶。

　　她之前下帖子给程府，不过想着软硬兼施，逼得瑾英不敢随处乱说，可下了两回的帖子都被退了回来，就有些恼火，不知道她是怕了就躲，还是无所畏惧，才下了第三回的帖子。

　　今日瑾英能来，她就想着对付她的招儿，可惜，瑾英好似长了脾气，怼得邱婉悦无话可说，没成想，又得了叶姑娘和郑三姑娘的青眼，如此就麻烦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她又不是那无脑之人，自然知道该软还是得服软，按照瑾萱的说法，瑾英也是个“好脾气，不爱与人计较的。”

　　她将倒好的茶递到瑾英面前，“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我今日说错了话，还请姐姐勿要见怪。早就听瑾萱说过姐姐，最为人着想，定是不会胡乱说话，都怪我之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瑾英接过茶，“你我也算姻亲，何必这样客套。”若是她诚心悔过，自己也没必要拽着这点小事儿不放。

　　邱婉湘见瑾英却无责怪之意，便放下心来，站了起来，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一个纸盒来，放到瑾英面前，道：“听闻姐姐好书法，这些个书是我之前买的想看看的，也不知姐姐可喜欢，想送给姐姐。”

　　瑾英揭开盒盖一看，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说来，自己不大喜欢这些精巧飘逸的字样，却是偏爱行草的，便合上了盖子，道：“多谢你了，看着就是好书。”

　　邱婉湘见她收了，脸色的笑才更盛了些，“如此便好，想来瑾芙也等久了，我们出去吧。”

　　瑾英微微颔首，刚起身，转头问道：“我可否问你个事情？”

　　“何事？”邱婉湘问道。

　　瑾英摸了摸手里的书，低垂着眼眸，“你这般殷勤让幸姑娘融入京城贵女中，是想着林府最后会聘了她去吗？”

　　邱婉湘听了这话，嘴角的的笑越发明显了，“姐姐果然聪慧，不错，林夫人看不上辛家，不过是因着辛姑娘娘家势弱，若是辛姑娘成了京城才名出众的姑娘，还得了林大郎的青眼，为林大郎求娶辛姑娘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瑾英觉着她的话里有些奇怪，又见邱婉湘一脸自信，便问：“你怎知林大郎会对辛姑娘青眼相看？”瞥见邱婉湘有些僵住的脸，又问：“辛姑娘如今寄居林府，想来京城里的各家主母都已心知肚明，辛家又曾和林家有婚约，这婚约是否解了也犹未可知，即便她才名出众传遍京城，想来京里的各家主母也是思量颇多吧，更何况，你带她见识的都是沁芳社的姑娘们，那样的世家更是看不上失了官职的辛家，如此一来，辛姑娘快及笄之时，林府怕是会以此为借口，送她回京外的辛家去吧。到那时候辛姑娘会怎么做呢？对了，上回你一句话，就让她从林府偷跑了出来，那这回，她是不是也会有所举动呢？”

　　瑾英见邱婉湘冷下来的脸，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怕是想让辛姑娘知难而退，转而与同在林府的林大郎暗生情愫，说不得林夫人就得同意这桩婚事，毕竟，辛家送没有婚约的辛姑娘去林府，这样久也没接回去，也不怕人说嘴，怕也是存了再续婚约之意。

　　“姐姐倒是思虑颇多，也不知程家伯母是否知晓？”邱婉湘冷冷来了句。

　　瑾英见她脸色不好，就又道：“你不必多心，我只是好奇，辛姑娘是否真得能如你们所愿嫁进林家？林夫人在上回就这般不待见她，她可敢伺候这样的婆母，再说，京里的夫人这样多，谁知道哪里会不会冒出个不惧家世的人家来？”

　　邱婉湘听了这话，心气就更不顺了，盯着瑾英道：“每回你都觉着不成，难道我就非要嫁去林家才成？”

　　瑾英没回，只是道：“婉悦不过小你一岁吧，看着倒还像个孩子。”

　　邱婉湘听了这话，蹙了下眉，“可林家不是不愿意吗？”

　　“过去不愿意，现在有了辛姑娘，林夫人还不愿意吗？只是若是没了辛姑娘，说不得还真不愿意。对了，不知邱二夫人是否也这么认为。”瑾英将书抱在怀里，就要往外走，“走吧，再晚日头就落山了。”

　　邱婉湘见瑾英一个劲地往外走，提了裙角就跟了上去。

　　天渐渐暗了下去，夜空里的星星越发的闪耀，慢慢地，月亮也爬了上来。

　　邱婉湘陪着邱二夫人在正院用晚膳，因着生了邱婉悦的姨娘又病了，邱二夫人便让邱婉悦到偏院陪陪她姨娘。

　　邱二夫人见邱婉湘神情郁郁，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不顺利？”

　　邱婉湘摇摇头，说来，她自小被送到外祖家，到了十来岁才被送回来，跟娘亲总有些隔着些，有时觉得自己还不如邱婉悦，会说些俏皮话，逗亲娘开心，所以有些话，她也不大敢和邱二夫人提。

　　邱二夫人对着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屋里的丫鬟嬷嬷退了赶紧，她拿起个碗装了些鸡汤，放在邱婉湘面前，“这汤不错，多喝些。”

　　邱婉湘乖巧地接过婉，拿起汤匙舀起汤来。

　　邱二夫人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这个姑娘自小送到娘家，大了些才回来，跟自己好似有些生分，心里的话不大愿意讲，上回，若不是程家的姑娘拦着，怕是让林夫人得了逞。

　　想到这，邱二夫人没由来心烦，林夫人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一个嫡女，却非要她嫁嫡女过去，若是她那嫡长子长相出众、才华横溢也就罢了，偏偏林家大郎长得有些痴肥，又不得自家姑娘的芳心，林家夫人心知肚明也不肯放手。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跟娘说说，看看娘能不能给你解决。”邱二夫人温声细语道。

　　邱婉湘到底是被瑾英的话说动了，吞吞吐吐地把之前和瑾英的对话说了出来。

　　邱二夫人听了，倒是眼睛一亮，“没想到，周氏这么多年蜗居在程府里，不仅把自个儿的闺女教好了，对着这个抱来的也破费心思，这程五姑娘颇通人心，上回让拦了你的，也是她吧？”

　　邱婉湘微微点头，“是。”随后瞥了眼邱二夫人，加了句，“瑾英还说，有辛姑娘在，说不得林夫人之前不愿意婉悦的事情，这回就愿意了，还说，不知娘是否也这样认为。”

　　邱二夫人一听，嘴角就勾了起来，“她倒是懂得多。”

　　“那，那娘的意思呢？”邱婉湘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邱二夫人。

　　就这一眼，就让邱二夫人心里泛酸，她当初疼儿子才把姑娘送回娘家的，可到底这个姑娘也是自个儿亲生的，自己还能害了她不成。林夫人确实有攀高的样子，可正是如此，她这有些骄纵的姑娘嫁过去，才不会受苦，可惜自个儿这个姑娘，就是看不透，上回急了，差点中了林夫人的计。

　　邱二夫人叹了口气，认真地问道：“你真不愿意嫁去林家？林大郎虽说长得一般，为人却还是宽厚的很，若是你愿意嫁过去，定然丈夫敬重，婆母疼爱，林家也不是不可取的。”

　　邱婉湘见自家娘亲又拿这些来说，有些气恼，“我不愿意，你若觉得好，就把婉悦嫁过去吧。”说完，就撇过头去。

　　邱二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你是我亲生的，谁能比得过你，我本觉着林家大郎不错才将你的婚事拖得久，若是你真不愿意，我明日就回了林夫人。”

　　“不用将婉悦嫁过去吗？”邱婉湘见自家娘亲说的这样轻松，转头疑惑地问道。

　　邱二夫人摸了摸自家姑娘的头发，“随她吧，林夫人愿意求娶邱家的姑娘，那便将婉悦嫁过去，否则她就另寻佳媳吧。”

　　邱婉湘不知为何娘亲这样容易就松了口，又有些高兴她没把婉悦放在心上，脸上的神情变幻了许久。

　　邱二夫人看到邱婉湘疑惑的神情，眼里又带着欢喜，就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便道：“你可是奇怪，我怎得变了心意？”

　　邱婉湘重重点点头，想了下，又搅着手里的帕子，瞟了眼邱二夫人，道：“爹爹和哥哥可会同意？”

　　邱二夫人不知是不是自家老爷和嫡子们见婉湘在大同成日骑马，便有些怕她变野了，总是皱着眉头盯着她读书，并请了严苛的女先生看着，让婉湘有些惧怕他们，总把他们想得有些无情。

　　她心里叹了口气，拉过邱婉湘的手，语重心长道：“婉湘，你是爹娘唯一的女儿，是你哥哥唯一的妹妹，自然都是疼爱你的，林家大郎只不过长得一般，性子还是憨厚的很，林家能教出一个探花，说不得就能再出一个，只是你既然不乐意，便罢了，他们如何肯逼你？”

　　邱婉湘本低着头，听自家娘亲一说，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邱二夫人一脸真诚，便缓缓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是知道他们疼我的。”

　　邱二夫人这才露出了笑来，伸手搂过自儿个的姑娘，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