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76、第 76 章

　　今年的夏季来的格外早，才入夏没几日，日头便越来越烈，好似到了大小暑的节令，惹得京城各府早早换上了单衣。

　　程府的一辆马车上，瑾芙坐在里头，有些嫌弃地看着身上的衣裳，满脸不悦。

　　瑾英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好了，谁让你临时换衣裳，吕娘子只用一天就给你赶了出来，已经算不错了。”

　　那日吕娘子回去后，瑾芙见了程周氏的玉镯子，就觉得那衣裳的配色不好，和这镯子怎么看都不合适，又临时叫了吕娘子来，用蜀锦重做了衣裳，结果没两日，热得她不敢穿上身，只好让吕娘子又赶了件轻薄的来，好在赶上了，却还是让瑾芙不满意。

　　“你看这颜色，淡紫色的料子印着银色的宝相花，怎么看都不好看，还不如那蜀锦，我宁愿热一些，也免得穿出去丢人。”瑾芙嘟囔着嘴。

　　瑾英无奈地摇摇头，规劝道：“那蜀锦看着鲜亮，烈日下一站，不一会儿你就该汗流浃背了，更何况，那花色鲜亮得晃得人眼疼，你这身我看着就挺好的，素雅一些，日头下看着也清爽。”

　　“真的？”瑾芙将信将疑。

　　“自然是真的，这么一看，你手腕上的玉镯子就亮了许多，更何况，吕娘子还特意在领口、袖边接了一块缠枝的金丝绣纹，看着就贵气的很。”瑾英扯了扯她的袖子，指着缠枝绣纹道。

　　瑾芙这才勉强接受了这身衣裳，她撇了眼瑾英，见她穿着原先做好的衣裳，万字纹的杏色水云锻，外面是个纱雾罩衫，底下是个水蓝色的百褶裙，那百褶裙上绣满了花样，头上的珊瑚南珠，耳边一对指头大珍珠铛，手腕上赤金镶绿松石的镯子，看着就是个京城贵女的模样，她又有些气不顺。

　　瑾英余光见她盯着自己，哪还有什么不懂，“等会儿，你可得收了你脸上的神情，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程府的姊妹不和呢。”

　　“你哪来的这么多首饰啊？看着都好得很。”瑾芙巴巴地望着瑾英身上的首饰道。

　　瑾英拂了拂鬓发，“头上的簪子是娘给的，其余的都是南边的铺子送来的，说来，这些南边的首饰倒也还能看得过去。”

　　何止看得过去，瑾芙心里酸溜溜得，她早就听闻瑾英手上有铺子，往常瑾英穿得素净，她也没当回事，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她原来都是藏拙，如今怕是要相看了，自然要穿戴一新。

　　“你这样喜欢，不若我回去送你一件。”瑾英见她垂涎三尺的模样，就提议道。

　　“真的？”瑾芙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自然是真的。”瑾英加了句，“不过，等会儿若是比诗词对对子，你可得帮我糊弄过去。”

　　瑾芙实在喜欢瑾英身上的首饰，可是那簪子她不敢要，毕竟是嫡母送的，那镯子就不错，她可知道她妆框里好些南边的首饰呢。

　　她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自然会帮你的。”

　　瑾英微微点点头，有了瑾芙的帮忙，想来待会儿自己也不至于丢丑。

　　邱婉湘这回下的帖子，是庆贺她妹妹邱婉悦入了沁芳社，故而请了熟识的姑娘们到邱府庆贺。

　　说来，也难为邱婉湘了，不到一个月找了好些借口请人来聚会，也不得不说，邱二夫人颇有手腕，居然让邱婉悦也进了沁芳社。

　　程府的马车走了两刻钟就到了邱府，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才从侧门进了邱府后院。

　　瑾英和瑾芙一下马车，就由着邱家候着的嬷嬷迎着去了内院花厅。

　　邱婉湘和邱婉悦笑吟吟地站在花厅，见瑾英和瑾芙联袂而来，邱婉湘笑着嗔怪道：“你们可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用病着的借口不来呢。”

　　瑾芙听了这话，立时有些脸红，她总以为瑾英是因为她的关系才不接邱家的帖子的，且邱家姐妹向来清高，被这么一说，好似说她不懂事一般。

　　瑾英听了，倒是利落地回了句，“婉湘妹妹发的帖子，怎敢不来。只不过前段日子我身子不适，听闻你要招待别家姑娘，不敢来讨嫌罢了。”

　　邱婉湘眉头一挑，见她今日穿戴的这样华贵，不由得计上心来，上前几步，拉过瑾英的手，“哪家姑娘都不如姐姐与我亲厚，我可是连送三回帖子去程府呢，姐姐这回拨冗前来，我和婉悦可是高兴的一宿没睡呢。”

　　“我这不是病好了就来了么，劳你们记挂了。”瑾英答道。

　　邱婉湘摇着瑾英的手，“程府和程国公府亲厚，姐姐自然是比旁人尊贵些，少了你们，这些宴会好似少了些光彩。”

　　瑾英见邱婉湘穿着石榴红裙，头戴硕大的赤金步摇，眼神锐利，早不似之前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就指了指她的褶裙道：“说来，你们邱家两姐妹才是明珠璀璨，谁能抢了风头去。”

　　邱婉湘发觉这程瑾英越发牙尖嘴利了，又有心刺一刺她，“我们如何比得过姐姐，都是未及笄的小丫头，不若姐姐，怕是被伯母常带出门呢。”

　　话音刚落，邱婉悦就拿着帕子，捂住嘴嗤嗤地笑。

　　瑾芙若是开始还觉得邱家姐妹转了性子，变得亲和许多，如今才说了几句话，就句句带刺顿时拉下脸。

　　瑾英也不恼，只是露出个淡淡的笑来，“不若妹妹得闲，常在家里宴客，去我们府上发了三回的帖子，可见倒是想着我的。”

　　邱婉湘本是因着瑾英不识抬举，拒了她的帖子，有些恼怒，这才出言讽刺的，见她服了软，就歇了再说的心思。

　　邱婉悦见邱婉湘不再开口，她倒是不愿放过程瑾英，开口道：“自然是想着姐姐的，前几回你没来，我家姐姐还以为我们邱府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呢。”

　　瑾英也不愿再忍气吞声，看着笑盈盈的邱婉悦，道：“说来我们也算投缘，才见了不过几回，让你们这么记挂。说来，我家还有好几个小郎呢，大的都可下场试一试了，小的我也是看着启蒙的，你们也知道我的，定是个不挑事儿的大姑姐。”

　　瑾英说完，挪了两步道邱婉悦面前，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觉得如何？”

　　邱婉悦毕竟年幼，立时有些慌，佯怒道：“姐姐这是说得甚？怪羞人的。”说完，拿帕子捂了脸。

　　“呀！”瑾英拉着邱婉悦的手，道：“这就羞上了，没事儿，你这般喜欢我，我定让我娘上门找邱二夫人说说的。”

　　边上的瑾芙一听，“噗呲”就笑了出来，拿了帕子捂了嘴，眼里满是揶揄。

　　邱婉湘是正经嫡女，从小生活在大同，过得肆意得很，才胆敢对着林家的人呲牙，而邱婉悦不过是个庶女，得了邱二夫人的喜欢，才能站在邱婉湘边上充作嫡女，哪来的胆子敢挑衅世家嫡女，见邱婉湘不为她撑腰，便自咽这苦果。

　　“说得什么，这样热闹？”众人没注意，身后有个粉装女子走了过来。

　　众人回头，邱婉湘见了，热情地上前拉着那女子，道：“表姐来了。”

　　来人正是户部郎中郑家的三姑娘，邱婉湘在大同时，大舅家的表姐正是嫁进了郑三姑娘的外祖家，做了郑三姑娘的嫂子，邱婉湘向来和大舅家的表姐亲厚，自然对着郑三姑娘多了几分善意。

　　郑三姑娘拍了拍邱婉湘的手，走进了花厅，对着瑾英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出门，还是婉湘有些面子，能让你出了门。”

　　瑾英也走到郑三姑娘身边，戏谑道：“我还以为你就不出门，躲在屋里绣东西了。”

　　“你这死妮子。”郑三姑娘脸一红，拿手就要捏瑾英。

　　瑾英躲过郑三姑娘的手，赶紧挪了几步，笑嘻嘻地躲到瑾芙身后，拉着瑾芙左挡右挡。

　　瑾芙被摇晃地有些头疼，伸出手，拦着两人，“行拉，行啦，多大的人了。”

　　郑三姑娘没好气地看着瑾英，瑾英也知道见好就收，过去就抱着郑三姑娘的胳膊道：“怎得这么好生气？不过说句玩笑话，待会儿要是其他姑娘说起，你不又得恼了。”

　　“你！”郑三姑娘睁大眼睛，指着瑾英。

　　瑾英笑呵呵地拉下郑三姑娘的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会儿我说些有意思的事儿给你听，给你赔罪，如何？”

　　此话一出，邱家姐妹顿时变了脸。

　　郑三姑娘也是定了亲的人，何况定的还是清河郡王的嫡次子，皇家宗室本就人丁稀少，这清河郡王也算宗亲里头一等的显贵人家，那郡王夫人能看中郑三姑娘，自然是见她行事得体，机灵乖巧，之前一点口风也不露，等郑三姑娘一及笄就请了媒婆上门。

　　她向来会察言观色，见瑾英一句话，就能让邱家姐妹变了脸，就知道这邱家姐妹怕是做了什么蠢事，这邱婉湘在大同的时候，常常偷着出门骑马，性子有些烈，回来管了两年，还板不回来，那邱婉悦一味地奉承邱婉湘，没个计算，由着邱婉湘为所欲为。

　　郑三姑娘知道瑾英是个话少的，向来不爱管闲事，这回怕是邱家姐妹惹着她了，才出了声，故而牵着瑾英的手，走到邱婉湘面前，也拉过邱婉湘的手，对着两人道：“你俩都是我的妹妹，说来，一家子的姐妹的，和和乐乐得多好。”

　　有了郑三姑娘这番话，邱婉湘也敛了脾气，清河郡王的嫡长子病弱，娶亲已有五六载，自今也未能生出子嗣来，郑三姑娘虽是嫁去做次媳，若是生下嫡子来，那世子之位说不得就是二房的了。

　　更何况，她也没想惹怒程瑾英，毕竟狗急跳墙，若是她随处说了去，自己的名声也有损。

　　邱婉湘福了福，“妹妹招待不周，姐姐勿要见怪。”

　　瑾英也知道见好就收，扶起邱婉湘，“妹妹说笑了，姐妹间，总有话赶话的时候。”

　　郑三姑娘见两人一团和气，满意地点点头，见外面似有脚步声，就对着邱婉湘，道：“你去忙吧，我带着瑾英和瑾芙进去就好了。”

　　邱家姐妹答了个“是”，目送郑三姑娘带着瑾芙和瑾英离开。

　　邱婉悦见郑三姑娘带着瑾英、瑾芙走了，掩下恨恨的眼神，拉着邱婉湘的手，撒娇道：“姐，你就让程家姐妹就这么走啦？你看她们一个个这么不把我们邱家放在眼里。”

　　邱婉湘虽然有些任性，但不愚笨，平日里邱婉悦仗着娘的疼爱，总是爱耍计谋，只是看她能帮着自己的份上才带着她，否则就凭她狐假虎威的样子，她早就送这个妹妹跟去她生母姨娘的偏院去了。

　　看看她刚才干的好事，她不过是一时气愤刺了程瑾英两句，程瑾英性子软，但到底也是姻亲，程府又靠着程国公府，说两句过过嘴瘾就完了，她倒好，还敢刺人家，还怕自己得罪不完人，嫁不出去吗？

　　她冷哼一声，甩开被邱婉悦抓住的手，蔑视地看了一眼，“你真想嫁去程府吗？她就一个庶弟，身份倒是配得上你。”

　　“姐！”邱婉悦瞪大眼睛，吃惊地张大嘴，没想到邱婉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邱婉湘一甩衣角，见沁芳社的姑娘们来了，赶紧挂上笑脸迎了上去。

　　邱婉悦见状，也敛了僵硬的神情，换上笑脸，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