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63、第 63 章

　　屋外的风渐渐停了下来，可初春的寒气，还是让在屋里熏红着脸出门的瑾英，感受一阵冰凉，可她心潮涌动，哈了一口气。

　　秋橘踮起脚，帮着瑾英戴好围帽，穿好披风，周董氏屋里的嬷嬷领头，带着两人很快穿过小院，从侧门离开，回了程家大房。

　　月光照耀下，几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东厢房里，屋门紧闭，只有窗户半开。

　　周肃站在窗户后头，透过窗子往外看，月光照得他落寞的身影，他只能就这样看着瑾英离开，不能出半点声。

　　今晚的事儿，什么也改变不了，爹爹已来信，他们与左家已交换了信物，他也不相信瑾英会说些什么莽撞的话来，她的处境也艰难的很，特别是二房走了后，她更得靠自己，如何会给自己找麻烦。

　　他看着她的侧影，渐渐消失，就愣神了片刻，随后，关上了窗子，他得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就得启程。

　　妙姐儿在书房也透过窗子，看着瑾英离开后，立刻推开了书房门，跑去了内室。

　　“娘，瑾英姐怎么来了？她跟您说了什么吗？”妙姐儿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她刚在收到秋橘的果脯，就百爪挠心，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周董氏嗔怪地看了眼妙姐儿，跟瑾英一比，自家姑娘实在毛躁的很，随口道：“无甚？过来告辞罢了。”

　　妙姐儿满脸不相信，坐到周董氏边上，拉着她的衣袖来回摇晃，“娘亲，你就跟我说说吧，否则今晚我都睡不着，明日怕是要黑着个眼圈启程，又该被哥哥说像棕熊了。”

　　周董氏没好气地看了妙姐儿，看着她娇憨的样子，拿手指点点妙姐儿的额头，“你啊，都是大姑娘了，还没个样子。”

　　“娘，您就快说说吧，说说吧。”妙姐儿急得不得了。

　　周董氏被摇晃地很是头疼，“好了，好了，瑾英过来，不过是问问为人处世方面的事儿，她不好向你姑母开口，就来问我一问。”

　　“就这样啊？”妙姐儿失望地放下手，一脸不置可否。

　　周董氏一见妙姐儿不以为意的样子，很是恼怒，“你以为，今晚瑾英找我该说些什么？难道是卑微示弱求怜悯，还是满腔怒火，来争辩？”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妙姐儿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有些羞怯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周董氏“哼”了一声，睨了眼妙姐儿，“瑾英可不是你们这些小姑娘，二房既走，她就成了浮木，该为自己多打算，再说，如今来找我又有何用？她可不是那些个无脑之人，会做无用功之事。”

　　妙姐儿瞬时红了脸，从榻上起身，走到周董氏面前，福身，道：“是我浅薄了，多谢娘教导。”

　　周董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拉了妙姐儿坐到自己身边，“妙姐儿，世上有那如意之人，就又那不如意之人，一味求全，未必就好，你且记着，不论你处在何种境地，都该想着如何化解，就像你瑾英姐那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但也不必计较一时得失，往前看，才是正理。”

　　妙姐儿点了点头，随即又瞟了眼周董氏，见她脸色平和，就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娘，若是瑾英姐一早发现您寻了别家姑娘，就来找您，您肯让她进门吗？”

　　周董氏看着妙姐儿稚嫩的脸，到底是年纪小，尽想着情爱之事，“也许会，也许不会，但不论如何，她即使进了门，我也无法另眼相待，要知道婚姻是两姓盟约，敢私下暗许终身，便背离了两家期许，不也说明此人品行不端，不堪大用吗？”

　　“可……”妙姐儿想说那戏台子里唱的那些个才子佳人不都是两情相悦的，却不敢开口，怕娘亲训斥自己。

　　周董氏自然知道妙姐儿的心思，就道：“你觉得自己看中的儿郎，一定比爹爹和娘亲看中的儿郎好吗？当初，你姑姑也不大愿意嫁来京里，可是你祖父一眼就相中你姑父，如今你姑母无男嗣，却还可坐稳正房，你那大表姐，自个儿看中的霍家三房，结果呢，屋里的莺莺燕燕怕是要装不下了。”

　　同在西北，她自然是听闻过瑾菱大表姐的家事来，可她也有心辩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周董氏见妙姐儿面有不服，就道：“我朝以‘孝’著称，夫，需在外建功立业，媳，则在家伺候公婆，若是不得婆母喜爱，怕是有得揉搓，你忘了咱们二房的大嫂子，成日在婆母面前侍疾，倒是让庶长子生在了前头。”

　　妙姐儿这才有些惊到了，抓着周董氏的衣袖，眼神有些凌乱。

　　周董氏终究是心疼自家姑娘，摸了摸她的顶发，道：“你放心，我自会给你挑个好人家，不必受这些揉搓，不过，你可万万不可学戏文里，才子佳人私相授受，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周董氏自打听得瑾萱嫁给柳家的始末，自然不相信曾经掌管尚书府的柳三夫人会忍气吞声，同是世家主母，若无所表示，怕是人人都敢如此妄为，坏了规矩。所以，她也就从京城的亲眷中隐隐听闻，柳三夫人的胞妹唯一嫡出的姑娘，要跟着柳家三房同去安庆，这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妙姐儿赶紧点点头，有些害羞地靠在自个娘亲的肩上。

　　周董氏有些好笑地看着妙姐儿，难得见她有些羞意，语重心长道：“妙姐儿，你瑾英姐姐到了待嫁的芳龄，还肯请教她人，可见她反思良多，你要多学学她，切不可像你姑姑那样糊涂。”

　　妙姐儿微微点点头，心里倒是更佩服瑾英了。

　　初春的早晨还冷的很，太阳还在地平线上，梅花巷程府大门敞开，马车依次排到东大街，惹得隔壁不少人家出门相送。

　　程家二房夫人本还有些矜持，毕竟周家人还在呢，等前头的马车动了起来，她才忍不住抱着瑾英哭了起来。

　　边上相送的瑾萱也忍不住掉了泪，她侧过脸，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可她也没想着走上前去，她知道自家娘亲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愧疚。

　　直到周家的马车已启程，程家二房的马车开始动起来后，瑾英才被程周氏半搂住，由着辉延和辉进拉着程许氏进了马车，目送着二房的马车离开梅花巷。

　　二房走了没几日，柳府三房也打算择吉日启程回安庆，瑾萱托人送了帖子来，请瑾英和瑾芙过柳府一聚。

　　瑾英和瑾芙一接到帖子，就都命人准备些东西，打算给瑾萱送行。

　　一大早，东大街的叫卖声刚开始响起，从梅花巷里驶出一辆马车，往塔儿巷的方向驶去。

　　马车上的瑾芙，见瑾英手边放着个匣子，扯着手中的帕子，问道：“你送了些什么给她？”

　　瑾英低头，拿起手边的匣子，抽开木条，道：“我特地挑得一只簪子，南边来的，我觉得还不错。”

　　瑾芙暗暗松了口气，她拿起自个儿手里的匣子，道：“真巧，我也送了个金钗，留给她做念想。”

　　瑾英微微颔首，她自然是让人打听过瑾芙送什么，才选得这簪子，免得瑾芙又多想。

　　还不到一刻钟，塔儿巷的柳府就到了，柳府门房早就有人候着，一见程府的马车，就开了侧门，让人拉了程府的马车进去。

　　瑾芙和瑾英刚下马车，就见瑾萱带着怡人站在花厅候着了，就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候在这了？这天可还有些冷呢。”

　　瑾萱见了她们，眉眼舒展开，嘴角也露出笑来，拉着两人的手往内院走，“也无事，正好出来走走，想着你们也该到了的。”

　　瑾芙和瑾英见她脸色红润，仪态大方，看来是过得很好，顿时笑着打趣她，瑾萱边应答边领着瑾芙和瑾英先去了正院。

　　瑾芙和瑾英一进堂屋，就见着柳三夫人坐在上首，赶紧福了福。“夫人大安。”

　　“快起来吧，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柳三夫人和颜悦色道。

　　两人被各自的丫鬟领着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小丫鬟们上完茶后，柳三夫人看着瑾英，道：“倒忘了问你，蜀地那的铺子你派人去过了吧？觉得如何？”

　　“多谢夫人割爱，巴蜀那家铺子好的很，开春后，我还见了掌柜，倒是机灵的很。”瑾英赶忙道谢。

　　更生去过蜀地，路上就来信，多次夸奖蜀地那家铺子的掌柜有见识，她也动了心思，想着开春后，让蜀地的掌柜来京里一趟他见见，倒是那掌柜一听主家要见，居然在瑾萱大婚前到了京城，还送了不少蜀绣来。

　　瑾英见那掌柜机灵，虽不是卖身主家的，却是个肯干的，倒也赏识他，让他贩了些京里的物什去巴蜀，还言若是成都的那家开得好，就再开一家，也可由着他管，惹得拿掌柜喜不自胜，连连作揖。

　　柳三夫人笑着颔首，“你若是夸他，可见他确实是可用的，他还算老实，虽说只在铺里待了两年有余。”

　　“是夫人慧眼识人，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罢了。”瑾英是真心佩服柳三夫人，她接手的那些个铺子，俱是好的，管起来也不费劲，惹得更生直说这笔买卖做得好。

　　柳三夫人呵呵笑了起来，“你啊，倒是嘴甜。”说完，屋里的女眷们都凑趣地笑了起来。

　　瑾英跟着浅浅笑了笑，余光瞥见柳三夫人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一直偷偷打量她，就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姑娘穿着粉色罗裙，头上插着个金钗，却梳着姑娘发式，眉眼间倒是和柳三夫人有些相似。

　　柳三夫人似感应到瑾英的目光，开口道：“想必你们姐妹也有些话要说，三郎媳妇，你带她们去你屋里叙叙吧。”

　　瑾萱答了个“是”，规矩地福了福，两人起身，对着柳三夫人福了福，就跟着瑾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