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60、第 60 章

　　天刚擦黑，梅花巷程府门厅就点起了灯。

　　程子岳刚从侧门进了府，就看着朱丹站在边门上候着，因着周董氏提前到了京城，好些事情还未来得及跟程周氏交代，这会儿程周氏怕是都已知道了，要开始兴师问罪了。

　　他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额角，见朱丹对着他福了福，就摆了摆手，往东院去了，朱丹见老爷走了，赶忙跟了上去。

　　程子岳一进东小院内室，看到程周氏倚在榻上发呆，见他进了屋，才清醒了过来对着他说道：“老爷，回来了。”说完，起身走到了圆桌前，让朱丹给她宽了衣，自己亲自斟了杯茶，递了过来。

　　程子岳有些纳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自家娘子居然换了个性子，伸手接过了杯子，啜了一口，顺势坐到圆桌旁，程许氏让屋里的丫头们都退出去，嘱咐刘嬷嬷看着门。

　　程许氏见人都出去了，便坐到程子岳边上，道：“早上弟妹过来辞行，我才知道老爷的安排，老爷事忙，未曾先通知我一声，怕是把我给忘了吧。”

　　程子岳有些歉意道：“早就想和你说的，可是你娘家大嫂提前来了，我这事儿一忙，倒是疏忽了。”

　　程许氏见程子岳说的很是和软，倒也松了口气，这些天娘家大嫂的话倒是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也晓得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了，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辜负公公婆婆在世时对她的期望，更何况世家女子自有风骨，她认真地对程子岳说道：“不若老爷说说吧，我也好知道如何行事。”

　　程子岳见程周氏拿出当家主母的样子来，心里很是松了口气，如今确有不少事情，自己一人还是不成的，好些事情，他也想听听程周氏的意思，想了想，“说来，还是你提醒了我陈衍的事情，我便派人去陈衍的祖籍凤阳查了一番。”

　　随后，他把派出去的人查出的情况以及自家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程周氏听了大为震惊，没成想，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便问：“老爷怀疑这番，是裴大人的意思还是今上的意思？”

　　程子岳摸了摸胡子，片刻后才道：“裴大人向来中立，若不是今上推他做了皇孙的恩师，他怕也是要躲的。”

　　程周氏沉吟了半响，抬头问道：“那老爷可有什么打算？”

　　程子岳把安排二房回岭南，让程子仪搬回国公府的想法一一讲了出来。

　　程周氏一听，倒是对程子岳刮目相看，自家老爷为了留程家一脉、保护国公府，宁愿舍了自己，到也让她敬佩，更何况有了安排，也不见得程家就不能东山再起了。

　　程周氏心下一松，就给程子岳续了茶，也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老爷这般安排倒是好的很，只不过，这事我觉得还有些蹊跷的地方。”

　　程子岳一听，赶忙茶杯，道：“你说说看。”

　　程周氏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开口道：“这陈衍回去守制便要三年，三年后这朝局还不知如何变化，只要裴大人不提，怕也没几个人会想起他陈衍了，他便可躲了过纷争。只不过，陈衍作为裴大人的高徒，自然是了解裴大人的意图，又愿意趟这趟浑水，想必也是有所求的。可如果裴大人连一个高徒也不肯弃，任由陈衍全身而退，他又如何敢来打我们程府的主意？要知道我们背靠程国公府，他不怕得罪我们程家一脉么？更何况国公府可是有丹书铁券，就算万事不成，若是程国公愿意保我们一脉，我们程府也未必有事，难道他不怕我们程府察觉事情经过，与他们裴家纠缠不休么？他可也是世家子弟，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家中的子侄着想。”

　　程子岳听了程周氏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爹爹病逝前曾给了他一个画轴，这个画轴是今上赐给他的，想来今上也是知道那西北、西南地形地貌图是爹爹绘制的，便在爹爹搬到梅花巷时，让人送来的，说是贺程家乔迁，爹爹打开给他看过，就是凉州边上的地形地貌图，上面还有今上的亲笔题字，爹爹嘱咐他，无事万不可拿出来，等以后留给子孙，若是有事还可保程家一命。

　　程子岳顿时露出个苦笑来，怕是今上有意让程家入局，不过他也替程家想好了后路，程子岳想了想，还是把此事说给了程周氏听。

　　程周氏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公公还藏着这么一副画，而今上倒是安排的极其妥帖，她倏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的变白，盯着程子岳，有些发颤地开口道：“那是不是说，今上并未看中皇孙？可若是未曾看中，为何又找了裴大人为其坐镇呢？”

　　程子岳叹了口气，“今上年幼之时，内忧外患，多亏朝里老臣力保，壮年之时，励精图治，方有这太平天下。今上既是真龙，所思之深，非我们常人可参透的。”

　　程许氏又问道：“既已如此，老爷若是不愿入局，不知今上会如何安排？”

　　程子岳苦笑了一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个月后我就会折了腿，在家休息百日，到时就看今上的安排吧，若是今上仍属意我，我也只好听从圣命了，若是今上另有打算，那我便可全身而退，只是不管哪一样，我这辈子怕是仕途无望了。”

　　程许氏见程子岳一脸失落，心里暗叹自家老爷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给程子岳重新斟了杯茶，嘴里道：“老爷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不论如何咱们还有继哥儿，他还小，正好您教教他，再教出个传胪来吧。”

　　程子岳听了她的话，心下终于踏实了，“继哥儿虽不甚聪明，倒还机灵，只是他那娘亲上不得台面，耽误了他罢了。”

　　程许氏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养这个孩子，倒也不那么介怀了，毕竟瑾英嫁出去后，自己确实也没法在躲懒了，便道：“爷要是放心，就让继哥儿先跟着我吧，过段日子府里怕是艰难的很，到时候别吓着孩子了。”

　　程子岳一听就高兴极了，他只有这么一个男嗣，自然希望他能撑的起程府，否则百年之后，他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嘴里却只是说道：“你安排向来妥帖，都听你的。”

　　程许氏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程子岳说道：“对了，既然你大嫂能看中瑾英，就让她们快点来定下吧，我也与陈衍说好，把瑾芙嫁过去，他也答应了的。”

　　程许氏听了前句还有点不知怎么开口，听了后面那句，赶忙问道：“瑾芙？老爷要把瑾芙嫁去陈衍家？老爷不是说陈衍要回乡守制了么？瑾芙怎可嫁去凤阳那穷乡僻壤的地方？”

　　程子岳没想到程周氏虽不喜欢瑾芙，对她倒是关切的很，不似那黑心的人全然不顾庶子女的，这样继哥儿跟着程周氏倒是好事一件，他笑着拍了拍程周氏的手，
　　“陈衍牺牲仕途，怕是想推着自家儿子向出来，他家大儿子平庸，二儿子倒是才思敏捷、可堪大用，三年后科考若是能中，有了裴大人的支持，想来是能青云直上的。瑾芙及笄前，哪有什么好人家来问，现在我升了官，看似得了圣心，才有不少人家上门，若是定了这样得人家，过些日子我们程府巨变，这些个趋炎附势之辈怕是要悔婚，就是不悔婚，瑾芙嫁过去怕也是受揉搓。我看过陈衍家的次子的文章，倒有些深意，为人机敏，虽然底子薄了点，还是个不错的儿郎。这回我同陈衍私下说，想把瑾芙嫁过去，他是同意了的，想来他是知道内情，才敢同意与我家结亲的。”

　　程周氏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可跟他说了，瑾芙是庶出？”

　　程子岳赶忙道：“说了的，人家倒是不介意的，说他们是乡下人家，只要女儿家好就行，还说听闻瑾芙为人娴静、不爱出门，喜好弹琴，来提亲时会让人送把好琴来。”说完，还呵呵笑了起来。

　　程周氏听了，却是笑不出来，良久才开口道：“这回我家大嫂来，本也是想着要我规劝你，不要执意陷入党争之中，还说，还说她寻的儿媳得有个中立得娘家。”

　　程子岳听了这话，半响没了声音，良久才开口道：“其实，你家大哥之前来过信，劝过我得，只是我那时一门心思放在朝堂上没听他的罢了，他们有此打算，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怕是要委屈瑾英了。”

　　程周氏一听赶忙说道：“瑾英及笄前就好些人家上门来问的，这回我亲自过去看看，总能找个合适的。”

　　程子岳叹了口气，说道：“怕是来不及了，一个月后还不知道今上怎样安排？你先别和二房说，实在不行，年底我把瑾英送回岭南，让二房那边找个岭南当地的好了。”

　　程周氏一听就急了，说道：“这怎么能行？瑾英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程子岳拍了拍程周氏的肩，说道：“也许是我们多想了，说不定今上也就不管我了，到时候自然也能给瑾英找个好人家。”

　　程周氏赶忙点了点头，她虽不怎么养瑾英，但毕竟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娘”，更何况她还这样懂事可人，若是送回岭南，叫她还如何出门。

　　她心底有些不安，之前还和瑾英说了自家侄儿，现下，她又该怎么跟瑾英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