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59、第 59 章

　　瑾英走了没多久，程子峰就从前院回了正房。

　　这几日他都在盘点外院的事情，累的很，这些个仆人好些都是老大爷在时买的人，怎么处置都有讲究，回正房还能和程许氏说说，当家主母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为重要。

　　程子峰一进门，见程许氏倚在榻上，整个人有些神情恍惚，他进来，她都没有反应，便问道：“这是怎的？”

　　齐嬷嬷见老爷回来，便让丫头给他宽了衣裳，回了句：“刚刚五姑娘陪着夫人用了晚膳，刚回去了。”

　　程子峰听了，叹了口气，让下人们都出去，看到桌上有个匣子，对着程许氏问道：“这匣子怎么还未收起来？”

　　程许氏看了一眼，才打起精神来：“老爷来了。是瑾英留下的，说是些药材，怕我们路上用得着的。”

　　程子峰就知道这个管家娘子的本事，瑾英是学了十成十的，自己不说要走，她也看得出来了，看了看这个未有一丝图案的匣子，便直接打了开来。

　　程许氏见程子峰许久不出声音，便走了过来，问道：“可有什么不妥？”说完，顺着程子峰的眼神低头看了看。

　　她见程子峰从匣子里拿出的好些银票，就惊呼了一声，接过点了一下，居然有两千两的银子，见匣子里还有一封信，便将银票放回桌子，将信拆开来看。

　　不到一页的纸，程许氏却看了良久，看完后，更是抱着信，直流泪，口里喊道：“我的英姐儿。”

　　程子峰叹了口气，双手环着程许氏说道：“好了，你再哭，英姐儿知道了该伤心了。”

　　程许氏听了这话，才止了泪，可又止不住地哽咽。

　　程子峰拿了信来看，信里写的倒简单，不过是嘱咐他们沿途要注意哪些吃食、带哪些药材、以及推荐了一个走船的嬷嬷，这位嬷嬷据说多次走船，很是能照料人，又说了钱是给几个弟弟妹妹婚嫁用的，她这个姐姐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送嫁，便先给了，免得到时候给忘了。

　　程子峰就知道这个女儿最能干，自家的铺子，也就将就有些进账，倒是大房那边，他也盘了些铺子，好些掌柜都和他说，盈利颇多，卖了可惜，特别是瑾英管着的几个，收益颇丰，不少人家听说要程家要回岭南，便都来打听，想接了这些个铺子去。

　　程子峰虽宠爱琼蕊，却也是万分看重程许氏，就凭她生的这些个儿女都是好的，姑娘们皆能为父母分忧，小郎们也懂事上进，程子峰拍了拍程许氏的背，说道：
　　“好了，好了，说不得今后柳暗花明，我们也能回来的。”

　　程许氏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酸楚的很。

　　第二日，程许氏便到大房东院向程周氏辞行，说是后日就启程回岭南。

　　程周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问道：“回岭南？为何要回岭南啊？”

　　程许氏有些惊讶程周氏居然毫不知情，见周董氏也在，只好道：“公公托梦给二爷，说是想让他回去修缮修缮祖坟，大伯和老爷想着这么些年都没回去岭南了，是该修整修整老宅了，我们家老爷便辞了官，大伯也是赞成的。”

　　程周氏倾着身子，还想问些什么，一边周董氏假意咳了一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程周氏这才回神，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个儿脑门，道：“看我这记性，你大伯说过一次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快，都收拾好了么？”

　　程许氏有些狐疑地望向程周氏，见她一脸平静，到也不纠结，便答道：“都准备好了的，下人们愿意跟着的都回去，有些个跟过老太爷的老人们，怕是在京城住惯了的，不愿意远行，我便做主放了身契，让他们自行在京里安家去了。还有就是我们二房的院子，毕竟跟长房连一块的，我也留了户人家看着，平时还得请大嫂看顾一下。”

　　程周氏不知道这个事情什么开始做的，她完全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如今都已安排妥当了，只好道：“弟妹倒是麻利的很，这么快就准备妥当了，你放心，你那院子我也派人过去看着的。”

　　程许氏便答了句“有劳了”，见也无他事，便告辞回了二房。

　　程许氏走后，周董氏望着程周氏好一会儿，见她一副茫然失措的样子，便道：“姑爷不愧是程家子弟，这么快就有所打算了，也好，程家二房回去，也算留了一脉，徐徐图之吧。”

　　又见程周氏一语不发，就又道：“你可别再糊涂了，以往是姑爷纵着你，你再这样下去，到时候他亲自掌家，你就真的只能在屋里看话本子了。”

　　程许氏却有些恼怒，“他倒是打的好主意，之前也不与我商量商量，如今又打算把二房给摘出去，难道让我们这些妇孺坐等铡刀么？”

　　程周氏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哐啷”一声后，她厉声道：“胡说些什么？在我面前这样就罢了，在姑爷面前万不可如此说话。说来，还不是你这当家主母无能，二房要走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见你平时多不主事。姑爷能安排好，那是本事，以后你给我好好的管着家。今晚你好好跟姑爷说说，看看姑爷是个什么打算。还有，你也该出去多走动了，家里的两个姑娘都已及笄，找好了人家也快些嫁出去，免得，免得出了事儿还没个姑爷帮衬。”

　　程许氏有些委屈，“我不是还有个姑爷么？”

　　程周氏拿起了杯子，喝了口茶，睨了程许氏一眼，“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霍家也分家了，霍家三房也没甚本事，怕是也帮不了什么，将领只听主帅的，跟我们文人世家，到底隔着些的。”

　　程许氏“唰”地白了脸，没想到周董氏会说的如此直白，她有些后悔把女儿嫁去西北了，只好道：“知道了，我一定和老爷好好说的。”

　　周董氏这才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已叨唠多时，你们二房既然后日回去，我也后日启程回太原吧。”

　　程许氏一惊，“后日？这般着急。”

　　“也出来不少时日了，更何况我已看中光禄寺卿左家的嫡长女，等回去了即可派媒人去提亲了。”周董氏干脆透了底。

　　程许氏没成想，自家大嫂如此的快速选定了儿媳，只是这左家，她到有些耳生，“可打听清楚了？我倒不太知道她家姑娘。”

　　周董氏见程许氏思索的样子，不似作假，没好气道：“这左家便是山西大儒左明九的嫡孙女，左大姑娘是前年入的沁芳社，为人倒是谦逊的很，不爱出头，且她父亲两年前才从湖广调任京城，也是今年才坐上的光禄寺卿的位置，为人也是谨慎的。”

　　程许氏露了个苦涩的笑，她还不知道如何跟老爷和瑾英说来着，本来以为十拿九稳之事，如今却不能成了，只能沮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

　　周董氏见状，也有些感慨，程许氏是娘家、夫家太过疼惜，自个儿钻了牛角尖，又有些感叹她命好，婆母疼爱，子女懂事，她到这会儿还有些孩子似的任性，姑爷拿她无法，也不曾给过脸色，听闻她倒是时常给姑爷脸子看。

　　周董氏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回去收拾收拾，还得去找个可靠的镖局，嘱咐程周氏好好与程大老爷商量商量后，便回了屋。

　　程周氏一个人呆坐在藤椅上，好一会儿，才叫了刘嬷嬷来，让她派人去门口盯着些，等大老爷一回来，请他来东院一趟。

　　刘嬷嬷见自娘家大嫂周董氏来了后，程周氏便总是霜打了一般，便也知道这下事情怕是大了，答了个“是”，让朱丹赶紧去了前院花厅候着程大老爷。

　　傍晚的天空，火烧云占据着半壁江山。

　　周肃刚从二房听辉延说他们后日要回岭南，吃了一惊，赶忙回了客房，打算告诉周董氏一声，结果，他踏进正房，没看见自家娘亲，倒是自家妹妹在书房见收拾笔墨。

　　他见妙姐儿嘟囔着嘴，将画轴收了起来，又放进小木箱子里，便问：“你怎么把这些画都收起来了？不是说要给京城贵女看看你那笔好字吗？”

　　妙姐儿顿时塌了脸，她这个二哥就爱取笑她，撇了撇嘴，道：“娘说，咱们后日该回去了，让我先收拾起来。”

　　周肃听了微微颔首，自家娘亲的消息看来也灵通的很，既然程家二房突然要回岭南，他们也不好继续待在程府。

　　他抬脚要往外走，刚走到门口，突然顿住了，回头道：“你是不是该去和程家表妹们辞别？”

　　还程家表妹们呢，不就是瑾英姐，妙姐儿嘴里小声嘟囔，但到底不敢说出口，她这个二哥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很，若是说错话，可不是一通训斥就完事的了，她随意地“嗯”了一声。

　　周肃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出了门。

　　妙姐儿抬头，就自家二哥有些孤单的身影，又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妙姐儿将画轴都收好了，一回头，看见自家二哥抱着个木匣子，低头愣神，顿时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就道：“二哥，你怎么也不出个声？怪吓人的。”

　　“你帮我个忙吧，我可以帮你拿到金陵邱家的梅花墨。”周肃抬头说道。

　　“真的？”妙姐儿有些喜出望外，她心仪那梅花墨许久了，可惜在太原总是订不到货。

　　周肃看着妙姐儿，点了点头。

　　妙姐儿见自家二哥难得有事求她，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有些拿乔道：“不若你先说说何事，有些事我未必能做的。”

　　周肃摸了摸手里的食盒，这个盒子是个长方形的漆盒，盒盖中间刻着一朵魏紫，盒子看着有些老旧了，盒盖边缘有些磨白。

　　妙姐儿自然知道这个盒子的来历，她和大哥曾经取笑二哥多时，不过是个京城的食盒，也值得收藏起来，她有些不解二哥怎么把它带来了。

　　周肃将盒子递给妙姐儿，“帮我还给瑾英吧，再跟她说。”他顿了下，许久才开口道：“算了，不用说了。”

　　“这是当年瑾英姐送给你的？”妙姐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周肃，见自家哥哥微微地点了点头，心思有些凌乱，后悔当初自家娘亲问话，没有替瑾英姐多说几句，如今自家哥哥要定亲了，多说也无益了，就接了过来，珍重地点点头，“我一定把它送给瑾英姐。”

　　她顿了一下，又道：“就不要梅花墨了。”

　　周肃随意地点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妙姐儿站在门口，摸着这个食盒，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