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58、第 58 章

　　这厢程周氏回想着周董氏的话，彻夜难眠。

　　那厢程许氏好不容易忙完了瑾萱的婚事，正倚在榻上听齐嬷嬷汇报，今日宴席上发生的小事，就见程子峰走了进来。

　　程许氏累的很，也不起身，只让屋里的丫头上了茶，并问道：“这么晚了，老爷怎么还未休息？”

　　程子岳挥退了屋里的丫头，又让嘱咐刘嬷嬷出去，别让人进来，自己则起身关了窗子。

　　程许氏很是奇怪，坐直了身子，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说完，刚要起身。

　　程子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说道：“你坐吧，忙了这些个日子，你也累的够呛，我只是有事和你说。”说完，自己拿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坐了下来。

　　程许氏看着程子峰的一番举动，有些吓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程子峰看了看程许氏，发现自从瑾萱的事发了后，她的两鬓多了好些白发，当初他是很气愤瑾萱的事儿，可如今倒是庆幸先把瑾萱嫁了出去，那柳家人倒是懂得明哲保身，瑾萱归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倒也是个好归宿。

　　程子峰摸了摸程许氏的鬓发，道：“你嫁进程家也有二十来年了，这些年你操持家里辛苦不少。家里的几个儿女你都长的很好，如今大些的俱以出嫁，剩下些小的，到也好说。”

　　程许氏丈二摸不着头脑，“都是我应该的，好在家里的孩子们都还算乖懂事。”

　　程子峰点了点头，“去年我派了几个管事回岭南修缮了老宅，前些日子，管事们回话来，说修整完了，即可入住了。明个儿你就带人把我们二房收拾一下，等萱姐儿回门后，我们也可动身回岭南。”

　　程许氏立马坐直了身子，不知道自家老爷为何要回岭南，还早已打算，她嫁进程府这么多年，也只在辉延上名的时候去过一次岭南，她还以为程家从此定居京城呢，她抓着程子峰的衣角，赶忙问道：“老爷，好好的，为何要回岭南啊？还有瑾英还没定亲出嫁呢，我怎么也得看着她出嫁啊。”

　　程子峰看着略显慌乱的程许氏，叹了口气，“小人设陷阱，想拖我们程家下水，好在大哥及时发现，要保住我们这一脉，我们两房既已分家，回岭南也无甚要紧。至于瑾英，大哥和大搜看中了周家的肃哥儿，就是这回跟来的这位，我看着很是不错，也点头应了，大哥自会安排好她的婚事。当务之急，是我们二房回岭南之事。”

　　程许氏一听就惊了，她嘴唇抖了片刻，道：“那，那咱们程府会如何？”

　　程子峰见她没有只问自家二房，倒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暂时也无妨，大哥想来是未雨绸缪。”

　　程许氏松了口气，想到瑾英，有些担忧二房的孩子们，“肃哥儿？倒是不错，可是非要明个儿就收拾回去吗？底下还有好几个姑娘呢，不若一气给她们定好人家，免得回了岭南那小地方，连个合适的人都不大好找。”

　　程子峰叹了口气，“若是大哥出事了，又有谁来过问我们家的姑娘，再说，即使说上了，到时候若是悔婚才叫难堪。”

　　程许氏一听，又抖了抖，有些发颤地开口道：“大伯如今不是正被今上重用么？”

　　程子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必多问，明天开始收拾家里，若是别个人家问起来，就说爹爹托梦于我，要我回乡修整祖坟，我也已辞官，不日便可出行。”

　　程许氏看着程子峰一脸郑重，便知此事无法更改，既然事关程家的前途，程家的当家人已作出决定，她也只好听从，便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万般难受。

　　程子岳见她如此，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抱着程许氏，拍着她的背。

　　过后几日，程周氏心情沮丧，都不曾出过门，也没注意家里发生的事儿来，比如说在大房做客的周董氏，带着妙姐儿频频出门会友，更是打听了左家姑娘的情况。二房的程许氏开始清点家里的东西，辉延从临山书院回来了，甚至有镖局的人上门去了二房。

　　而管家的瑾英，自然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周家舅母这样频繁外出相看姑娘，妙姐儿见了自己便有些躲闪，即使她再愚钝，也知道周家舅母没看中自己。

　　她有些自嘲，自己未能被周董氏看中，想置身事外也无法，因为客房那边时不时就有人来报，要出门用马车，又有些感慨，程许氏这忙前忙后，怕是终于知道要离京回岭南的事儿了。

　　瑾萱回门那天，笑语晏晏，看着倒是过得不错，中午几个姐妹一起用了午膳，她也和乐的很，全无之前听说要去安庆的不安。

　　只是她回去前，不知程许氏拉了瑾萱在屋里说了些什么，来报信儿的丫鬟说，瑾萱是红着眼回去的。

　　隔日，二房那边就有人来请她过去，说是程许氏想她了，想她陪着去吃个晚膳，

　　瑾英也猜着了程许氏想说的话，心里有些酸楚，从柜子里取了个黑木匣子出来，让秋橘拿着跟着她去了二房。

　　二房正院的次间里，程许氏还在听齐嬷嬷跟她商量那些不跟回去的人家如何处置，就见瑾英进了屋，便让丫头们上菜。

　　等菜上齐了，齐嬷嬷便带着丫鬟们下去了，留着给程许氏和瑾英说私房话。

　　瑾英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浅笑道：“好似太多了些，这么些个菜怕是吃不完的。”

　　程许氏拉着瑾英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温柔地道：“没事，多吃些，你看你都瘦了，大房管事累人的很，你要看顾自己些。”说完，摸了摸瑾英的秀发。

　　瑾英自及笄后，抽条似地长，如今很有些少女模样了，看着就不如去年这时丰腴了。

　　她笑了笑，安抚着程许氏道：“我都习惯了的，倒不是什么难事。”

　　程许氏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开始用膳，不一会儿就夹了好些菜给她。

　　瑾英看了看，有酱香鸭子、八宝饭等等，都是她爱吃的，只好说道：“够了够了，您也吃。”

　　程许氏说好，但大多是看她吃，自己倒是极少动筷，瑾英及笄前老被瑾芙说胖，晚膳就用的少了，这回倒是放开了吃，吃了个十成饱。

　　程许氏看了，倒是高兴的很，想着齐嬷嬷打听的倒是准，这些菜倒是合瑾英胃口。

　　吃完了晚膳，丫鬟进来收拾了碗筷，程许氏带着瑾英去了内室。

　　程许氏拉着瑾英走到窗前，两人左右分开坐在榻上的边桌两侧。

　　程许氏看了瑾英许久，一晃眼，她的这个姑娘都已经长这样大了，不似小时候木木呆呆只会喊娘，如今眼神清明，身条修长，看着端庄稳重，到底是长房有些福运，她眼底涌出了泪来，拼命克制住，开口道：
　　“瑾英，没过几日我们二房可能要回岭南去了，你爷爷托梦给你二叔，说是想让他回去修葺修葺祖坟，你爹爹和你二叔觉着也该回老家修整修整房子了，你二叔便辞了官，不日将启程回岭南。”

　　瑾英没成想，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眼里就蓄上了泪，问道：“怎么这样急？”

　　程许氏见瑾英这样，赶忙道：“说是定了日子迁坟的，怕过了日子。你别担心，你二叔听说了，大房那边给你看了周家的儿郎，就是这回来的这个肃哥儿，你二叔看了，说是学识、品性都不错，虽然要去太原，但太原也不错，热闹的很。”

　　瑾英心里五味杂陈，嘴唇翕动了半响，半天才道：“我知道了，二叔有说哪日走么？家里这么些人都回去吗？走水路还是陆路呢？”

　　程许氏拉过瑾英的手，安抚道：“都安排好了，先走陆路，再走水路，哎，说来，我还没走过水路呢，听说水上的风景也好着呢。”

　　瑾英微微颔首，又道：“那还是安排几个熟悉水路的婆子，免得一家子登船水土不服的。”

　　程许氏见她还在操心二房的事，心里顿时难受的很，她的这个姑娘总是替人着想的多，“这些个我都知道的，不用你操心，二房不在京里，你要自己注意一些，多听听你爹娘的话，有事就往岭南来信，对了，我娘家有个族兄弟在大同做官，我怕是没法给你送嫁了，你到了太原若是有什么事，到可以找他。”

　　说完，她从边桌下面拿了个匣子出来，递给了她，又道：“里面还有些银两你自己拿着，算是我给你添妆的。”

　　瑾英听了再也忍不住，扭过了头，从怀里抽出条帕子，擦了擦眼泪。

　　程许氏见了，再也忍不住，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她站起来，走到瑾英身边，用力抱着她，道：“我生了这么些个，最少抱的就是你，倒是你最省心，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定能过好日子的，娘没什么本事，倒是让你操心了不少，今后，娘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的才好，否则我这辈子都会不安心的。”

　　瑾英一听，眼泪簌簌往下掉，回抱着程许氏，汲取着这久违的温暖，良久，才开口道：“我都知道的，您不用替我操心。”

　　程许氏忍住泪意，点点头，两人许久才放开，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的话。

　　到了快要落钥的时辰，瑾英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要走，走之前递给程许氏一个匣子，道：“这些个里面有些药材，您让人看着用，里面都写着用法呢。”

　　程许氏见了又要落泪，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瑾英的，这些个日子不少人上门，她频频出门，总能透出点消息出去的，她赶紧点了点头，接过了匣子，道：“知道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瑾英点了点头，抱了抱程许氏，福了福，转身出了门。

　　程许氏透过窗子，见她越走越远，终是看不见身影，顿时瘫坐在榻上，不住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