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57、第 57 章

　　忙碌了一天，梅花巷程府两房各院早早的关了院门，歇息去了。

　　程周氏倚靠在东小院内室的榻上，由着刘嬷嬷坐在下侧捶脚。

　　周董氏倒是坐的方正，她看着程周氏没个筋骨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好歹也是当家主母，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程周氏听了周董氏的话也不以为意，只说道：“这不是没有外人么，你是不知道，我那弟妹拉了我好几回，满院子转了，可累死我了。”

　　周董氏复又摇了摇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茶香浓郁，一下子让她回神不少，她看了看茶杯，道：“你这儿的茶，倒是真不错，南方来的吧？”

　　程周氏精光一闪，点头道：“是瑾英南边的铺子送来的，每回有新茶必定会让人送来的。”

　　周董氏微微颔首，道：“说来，瑾英倒是孝顺的很。瑾英的铺子？她还没出嫁就攒私房？”

　　“嗨，茶铺本是瑾菱出嫁前，送给瑾英，我也是知道的，也没什么。”程周氏喝了口茶，又道：“南边的是瑾英想着她大姐爱茶，那嘉兴通判又是二房老爷的同科，她就在南边开了铺子，将南方的料子、茶叶之类的贩来京城。”

　　“她倒是很能管家，倒是你，想赖到何时？瑾英若是出嫁了，这个家难道还给姨娘们来管？”周董氏斜眼看着程周氏。

　　程周氏一听这个，就觉着没意思的很，随意道：“总会有人管的，现下瑾英管着正好。”她说完，刚想张口，见屋里的丫头嬷嬷都在，便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的丫鬟嬷嬷们纷纷答“是”，屈了屈膝，鱼贯而出。

　　程周氏见下人们都出去了，便问：“嫂嫂觉着英姐儿如何？不瞒嫂嫂，我敢说这京里论管家，没几个比得过我家英姐儿的。”

　　周董氏睨了眼程周氏，道：“你倒是自夸起来了，英姐儿管家的本事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该让英姐儿多读些书，我看她也就字还过得去，作诗、作画一般的很，还不如瑾芙，我以前知道你不爱管这些个孩子，可是瑾英既是你要来的，就是你的女儿，怎的这般不上心？我还听说英姐儿从小是菱姐儿带着的，后来菱姐儿嫁了，府里的女夫子要走你也不曾过问，任由着英姐儿送了女夫子出去，英姐儿看着也是个聪明的丫头，如今却被别人说她才情一般，你怎么这么糊涂，不知道这京里的人家都长了多少双眼睛，现下人家背后说什么的都有。”

　　“谁又多嘴多舌的？”程周氏猛地坐直，恨恨道，“我家英姐儿好着呢，她们不过是嫉妒她能干罢了，就开始乱嚼舌根。”

　　“哦，难道户部郎中郑家你那堂妹还能乱嚼舌根不成？”周董氏见程周氏冥顽不灵，蹙眉问道。

　　程周氏冷笑一声，“她既然看不上我程家，那她还上门为她那儿子向我家求娶瑾英作甚？”

　　周董氏拿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才道：“她自然是觉得自家儿子也一般，年过二十，不过是个童生，资质也算平庸，瑾英虽不好文墨，却能管家，倒是可以让他家长子安心科考。”

　　程周氏一听，拍案而起，怒道：“她可真能琢磨，就她家儿郎那才艺不精的样子，我还看不上呢。”

　　周董氏拧着眉头，拉着程周氏坐下，呵斥道：“你急个什么？人家说得并不无道理。谁让你家姑娘才名不显？你躲懒在这梅花巷，人家却是眼明心亮，难道只许你打别人主意，不许别人揣测你吗？”

　　程周氏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不服气地道：“我不过想着瑾英不爱诗啊、画啊的，何必拘泥在这框框条条里，姑娘家嫁了人的，有几个有闲情谈风弄月。”

　　“可瑾英不就是因此，才被自家妹妹抢走了姻缘的么？”周董氏缓缓来了句。

　　程周氏顿住，一脸震惊地看着周董氏，“嫂嫂”。

　　“你不必如此惊讶，当家主母找儿媳不都得打探清楚吗？你也知道周家情况，虽然我是给找次媳，可我找的可是我们周家下一任的当家主母。”周董氏说得义正言辞。

　　程周氏像被抽了气丝，颓然地倚着软枕，问道：“那嫂子是看不上我家瑾英了？”

　　周董氏叹了口气，“公公婆婆在世时，就常说你古灵精怪，行事异于常人，怕是要个找个顺着你的才好，好在姑爷确实也容你良多，早些年因着你生子不顺，家里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就怕你伤心，你不肯抱养辉继，而抱了瑾英来，亲家老爷、夫人并着姑爷也都同意了，这家，你不愿管，瑾菱、瑾英便帮着你管。婉姐儿，以前别人家私下说你些什么，我都是辩驳得多，可是这回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你这当家主母当的好。你以为嫡女会管个家，出嫁就能顺遂么？管家不过是基本，还有些姑娘嫁了人，上有婆婆在管，后有儿媳妇在管，又不是所有嫁了人的姑娘都得要管家的，世家选媳什么时候把姑娘会管事放在首位？你也知道要找柳家那样的人家，不就是因为柳家三房夫人已有了两个不管家的儿媳，就想找个会管事的么？你可有想过，若是瑾英嫁了过去，两位嫂嫂吟诗作赋、怡然自得，而自己还得和家里奴仆管事一起，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为他人管银两，心里该有多酸楚。婉姐儿，管家不易，你不也烦躁管家的琐事么？怎么忍心让瑾英受这苦呢？”

　　周董氏拿起杯子，瞥见程周氏一脸不服，就又喝了口茶，道：“京里人家看你同柳三夫人交好，为何柳三夫人选了入了沁芳社的妹妹瑾萱，而不是作为姐姐的瑾英？柳三夫人用的是惜才的名头，不就是说明身为姐姐的瑾英才名不显？还不如瑾芙有个‘善奏’的名头。你不爱出门，连带瑾英也没了长袖舞衫的机会，谁还知道瑾英的能干？若不是瑾英还挂着嫡女的名头，怕是连瑾芙都不如。”

　　程周氏冷哼了一句，倔强道：“这才名都是虚的，读了那么些书，还不是得为子嗣管家之事担忧。”

　　周董氏就知道程周氏因着自个子嗣的事想左了，“按你之意，娶个商贾家的姑娘不就好了，谁家有她们会管庶务？会理家？”

　　程周氏急了，喊了句，“嫂子。”

　　周董氏摆了摆手，不等程周氏的辩驳，就道：“‘观史知今当思进退，读书明志可识春秋’这句挂在公公书房的联子，你还记得吧。为何公公总是盯着家里孩子的学识？为何你要让瑾菱读书习字？不就因着这个么？传胪家的嫡女竟然没能进沁芳社，你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家闲话么？你不管不顾倒也无妨，可你之前居然还想把英姐儿嫁进韩家，你就不怕二房夫人到祖宗牌位前哭诉么？那韩家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也值得我们这样的世家，嫁了嫡女去？”

　　程周氏震惊地无话可说，韩家甚至都未上门过，怎么就人人都知晓的样子。

　　周董氏看了程周氏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我既能查的出来，英姐儿管着这么多年的家，还能猜不出来，我看她还很敬重你，倒是个憨厚的，且这么些年都管着家，你们家这些个姻亲无不夸赞的，说她送的东西无不妥帖，可见是个懂礼明事的。”

　　程周氏低头思索了良久，才抬起头来，问道：“嫂子也知道英姐儿的好来，可愿意聘了她？”

　　周董氏直直盯着程周氏道：“若是我的坚哥儿还在，我定然是愿意的。我寻的是次媳，英姐儿为人厚道，稳重大方，我很是属意。只是，”周董氏停顿了片刻，又道：“你大哥让我来问你，这么些年，你管不好外事便罢了，如何连程家长媳都做不好？姑爷出身世家，又高中传胪，隐忍了这么些年，只要新皇上位，便可青云直上，何需站队皇孙？更何况，皇太子不喜姑爷，作为其子的皇孙，他日登高位就会重用姑爷么？姑爷怕是被引诱，未曾看清，可作为程家长媳，你却不知规劝，你可对得起疼你如亲生女儿的亲家老爷和夫人？你们程家已站队皇孙，可我们周家可不想站队，我们不论谁上位，都只尊圣上。所以这次媳，我们周家定然不能选瑾英的。”

　　程周氏听了自家大嫂的这番话，犹如雷击，她自然知道世家主母不该如此，可是，可是她太想自在些了，顿时红了眼眶。

　　周董氏见状，停了半响，才拿了帕子擦了擦程周氏的眼角，“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姑爷还得趁早打算，你大哥交代我的，你可记得和姑爷说说，你大哥相信姑爷蛰伏了这样久，定然也是有所打算。你啊，万万不可再糊涂了，我看了辉继也是憨厚之人，又是这大房唯一的男嗣，姑爷都不曾看中他，怕也是等着你去收服的，你只要好好看着辉继，早晚你也有诰命在身的。”

　　程周氏拿了帕子擦掉了眼角的泪，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周董氏见小姑子如此，想来是听进去了，便吁了口气，来之前，老爷就说想亲自前来骂醒小姑子，她还觉着老爷太过严厉。

　　可她这回住在这程府里，出去往来了旧日人家，才发现小姑子糊涂的紧，好在家里的孩子都还算乖巧懂事，不曾出什么乱子，姑爷对自己也敬重有佳，这回小姑子回了性子，定能过好这日子的。

　　只是想到瑾英，她不由得心里又叹了口气，可惜她找的是掌家媳妇，大郎的媳妇出身高门，却又那样心窄，二郎的媳妇既然要照拂大郎家，若是家世有差，就怕大郎媳妇起了别的心思。

　　否则，以她这段时间在程府的旁观，瑾英不管是性情还是处事都是上佳，不好文墨又不是不识大字，不明事理，她观瑾英颇有见识，不然也不会在南边和西北开了铺子，又管理得当，只有京里这些个被繁花迷住眼的世家，才如此计较。

　　可这些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否则让小姑娘对着大郎媳妇有了偏见，以后他的小孙孙可怎么跟程国公府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