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53、第 53 章

　　梅花巷程府里的这个年过的很是沉闷。

　　程子岳似有心事，春节几日都将自己关在了书房，程周氏只得拉着程许氏走亲访友。

　　各家亲戚虽然也对程周氏的两个姑娘还未定亲，很是诧异，可看程周氏老神在在的样子，想着怕是早有人选，故而问的人倒是不多。

　　有心思的人家见程周氏总是用“家里的姑娘还小，还想留留”为借口，挡了不少媒人上门，便也歇了上门提亲的心思，春节过后，梅花巷程府上门的人便不多了。

　　这个春天来的格外的早，雪化的那日，特别冻人，梅花巷程府里下人们小心的扫着水，就怕摔着了人。

　　再过十来日，便是瑾萱出嫁的日子，程周氏虽嫁了两个女儿，但瑾萱出嫁的日子变了多次，后来到最后定的开春的日子，准备起来着实匆忙的很。

　　她怕有什么遗漏，拉着程周氏在程府里转了一遍，看看家里准备是否妥当，又核对了一边瑾萱结婚的流程，清点了瑾萱的嫁妆，累的程周氏下晌午就躲在屋里，直让刘嬷嬷捶腿。

　　晌午后，程大老爷特别命人去请了二房的程二老爷和织锦巷的新任户部的程尚书，自己躺在躺椅上假眠。

　　傍晚，程子仪和程子峰便依约来到了程府前院书房，他们见圆桌上摆着碗碟竹筷、佳肴美酒。

　　程子峰随手把酒壶拎了起来，打开壶盖一闻，居然是女儿红，笑着道：“哥，我女儿十来日后方出嫁，你怎么提前喝了这女儿红呢？”

　　程子岳对两位弟弟招了招手，“坐吧。我看这酒好就顺手拿了一坛子。”

　　程子仪看了看程子峰，程子峰耸了耸肩，径直坐了下去，程子仪见状，便也坐了下来。

　　程子岳挥退屋里的奴仆，亲自给两个弟弟斟了酒，并拿起酒杯，对着两个弟弟说道：“来，我敬你们一杯。”

　　程子峰呵呵一笑，三人拿起酒杯对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

　　程子岳又给程子仪和自己斟了一杯，并拿起了杯子，郑重地对程子仪说道：“子仪，我要多谢你，这么些年你还想着我这个哥哥。”并一口饮了这酒。

　　程子仪赶忙道：“哥哥说的哪里话？这般就见外了。”也饮了杯里的酒。

　　今晚的宴席上，程子岳不断给两个弟弟敬酒，喝到微醉，望着窗外的月亮，嘴里不停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语带哽咽，又道：“天道不公如斯，不公如斯、不公如斯。”

　　程子仪和程子峰不知发生了什么，多次询问，程子岳都不答，两人只好陪着程子岳喝酒。

　　喝到三人只剩一丝清醒，程子岳叫来小厮，把两人送到厢房休息，自己独自去了书房。

　　子时，程子仪觉着有些渴了，叫小厮倒了茶来，小厮赶忙倒了碗醒酒汤递了过去，程子仪喝了一口觉得爽口的很，便一饮而尽，喝完把碗递给小厮，说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备着醒酒汤。”

　　小厮接过碗放到边几上，不敢领赏，赶紧道：“是大老爷特地吩咐我等准备的。”

　　程子仪坐了直，奇怪地问道：“子岳大哥还未休息么？”

　　“是，还在书房里和二老爷对弈呢。”小厮答道。

　　程子仪很是纳闷，觉着今日的宴席不对劲地很，便起了身，由着小厮帮着穿好鞋，往书房走了去。

　　程子仪推开了书房的门，见程子岳和程子峰在窗边对弈，便走了进来，道：“你们倒是好酒量，看来还是我不善饮啊。”说完，便坐到边上，喝起小厮递来的茶。

　　程子峰捏着棋子，叹了口气，说道：“大哥的棋艺越发精湛了，我又输了。”便丢了棋子，也走了过来坐到程子仪边上。

　　程子岳摆摆手，让屋里的奴仆都下去，更是让管事守住门口，自己收拾棋盘来，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很，只听到棋子落盒的声音。

　　良久，棋子都已收好，程子岳起身关了窗，“前些日子，陈衍想与我家结亲，你嫂子说，还是要查查家里的儿郎为好，我便派人去了陈衍凤阳的老家，前些天传回来了消息。陈衍为凤阳县下陈家庄人士，除了陈衍，家族无人在朝为官，陈衍父母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君年事已高，两人皆病卧床上两年有余，长子、长媳在家侍候老人，而次子随陈衍在京就读，因着去年科考取消，陈衍想着先为次子结亲故而将其留在了京城。”

　　程子仪看了看程子峰，见其也不知其意，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程子岳继续道：“陈衍在两年前回过凤阳一趟，当时是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君摔了一跤，从此神志不清，瘫于床上，郎中当时曾言，怕是活不过一年。一年后，裴征清大人派了名医前去凤阳医治陈老太爷和老太君，而陈衍进京在国子监任典籍，不到半年太子薨逝，他和我一道经裴征清大人举荐，任了皇孙的讲师。”

　　程子峰惊道：“哪位名医如此厉害？”

　　程子仪听了他们的话，却是一阵手抖，“当初裴征清旧门生，如今的山东巡抚刘显鸣私下与我透露，今上有意让裴征清任皇孙礼坦的讲师，教导皇孙，可裴大人事多无法实际讲学，今上示意裴大人另寻两人为皇孙讲学。裴大人说他示意过今上，想请子岳兄长作为皇孙讲师。我想着今上为皇孙寻了裴征清这位大儒，是否意味着今上有意传位给皇孙，毕竟裴大人曾任过太子府詹事。”

　　程子峰有些不明白，说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题？”

　　程子岳走到他们边上，寻了把椅子坐下，“我派去的人打听到，这裴征清请去的名医三个月后后要去往巴蜀采药。”

　　程子峰惊讶道：“三个月后？那是说陈家的两位老人家活不到三个月。”

　　程子岳点了点头，“应该是，到时候陈衍该回乡守制，如此皇孙派就该以我们程家为首了。”

　　程子峰一听这话，目瞪口呆，他们是希望靠着皇孙重回朝堂，可如今皇孙如此势弱，又名不正言不顺，为今之计是静待皇孙长大为先，程家若是冒进上前，还未等皇孙即位，怕已被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人拉下马，更何况裴征清是否会支持程家还犹未可知。

　　程子岳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今上钦点的传胪，等待多时以为今上终于要用我了，没成想，却是如今这般。”

　　程子仪低着头，嘴角颤抖了片刻，有些恍神，片刻，猛地站了起来，拱手道：“是我鲁莽了，未探明就让程家置于险境。兄长外放去吧，其他的我自会承担。”

　　程子岳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程子仪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我之野心昭然若揭，否则怎会引来他人设套，再说，若我们猜错了，辜负今上鸿恩，怕也是追悔莫及。若是我退了，你一人在前，反而会害了程国公，让他人乘机攻歼国公府，这是万万不可的。为今之计，只有试探试探裴大人了。”

　　程子仪顿时松了口气，还是蹙着眉头问道：“如何试探？”

　　程子岳拉着程子仪坐回椅上，道：“萱姐儿出嫁后，子峰带着二房立刻回岭南，一个月后，我摔伤骨裂，起码要休息三月，而陈衍该回乡丁忧去了，看看裴大人是愿意自己领头，还是再找他人。”

　　“大哥你……”程子峰讶异道。

　　程子岳摆摆手，道：“先如此，再做图谋。”

　　程子仪叹道：“今上到底是何想法？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已势大，皇孙更是养在身边，所谓‘养虎为患’，他现下可是养了三只啊。”

　　“今上多智谋，非我等可猜测。”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问了句，“子仪可有入阁的想法？”

　　程子仪一听，苦笑道：“按着兄长的说法，我们朝不保夕，如何还敢肖想入阁之事。”国公爷之前就说他毛躁的很，万事不可心急，可他到底是辜负了兄长所望，拖了程国公府和梅花巷下水。

　　程子岳却正色，道：“退无可退，不若登高。子仪搬回国公府居住吧，你我今后不必再往来，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不必顾虑其他，做个纯臣，入了阁，说不得我们程家还有一线生机。”

　　程子仪心头一凛，喊道：“兄长。”

　　程子岳却笑了，“好了，未到存完之际，我们还大有可为，不必如此。”

　　程子峰和程子仪见兄长语气平缓，想来还有回旋余地，如今之计，只有按兄长计谋走。

　　第二日一大早，程子仪从梅花巷程府出发上朝。

　　瑾英听完夏梅禀报了昨晚梅花巷当家人宴请程家兄弟之事，说是三人聊至深夜方才歇息。

　　她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思，瑾英自程家大老爷做了皇孙的讲师，便开始关注朝堂之事，新年后的程子岳如此反常，她自然早有耳闻。

　　自己所知甚少，无论如何也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是此事必然和那高位有关吧，既然老爷们已有应对，想来，他们总会有所动作，自己也只能慢慢猜了。

　　“你让人盯着两位老爷，看看我们府里的两位老爷近来都在忙什么，还有让更生派人去织锦巷盯着叔父，看看叔父那近来可有什么异常。”瑾英对着夏梅道。

　　夏梅心里顿时惊涛骇浪，她可从来没敢盯过老爷们的事儿，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做什么，却不会对瑾英的命令有所疑虑，答了个“是”，屈膝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