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48、第 48 章

　　东院，早早上了灯。

　　程周氏坐在内屋圆桌旁看着新出的话本子，见程大老爷突然掀了帘子进屋，也不站起来，只说了句：“老爷来啦。”让刘嬷嬷上了茶，自己继续看她的话本子。

　　程子岳也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曾恼怒，自顾自地坐在程周氏边上，喝起了茶，又见边上的条几上摆着好些礼品，便走了过去翻了翻，发现不少料子还有些胭脂水粉的，想了想，便开口问道：“谁家送来的？”

　　程周氏好似沉溺在话本里，也不搭话，刘嬷嬷见状，赶忙答道：“是今儿个大理寺张家夫人过府叙话，带来的礼。”

　　“哦”程子岳说了一声，又坐回位置上，道：“你和张夫人也相熟么？平时倒是没怎么看你们往来。”

　　程周氏就知道她家老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头也不抬，半响才回了一句：“都是托老爷的福。”

　　程子岳也不以为意，笑了笑，挥退了屋里的丫头，刘嬷嬷见状也跟着出去，并关上了内屋的门。

　　屋子里，程子岳自在地喝着茶，程周氏看着话本子，倒是一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刻钟，程周氏才放下了手里的话本子，程子岳亲自斟了一杯递了过去，程周氏撇了一眼程子岳，倒也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又拿起果脯吃了起来。

　　程子岳见她吃得香甜，也随手拿了快了果脯，看了看，问道：“这是瑾英让人送来的吧，味儿倒是不错，这冬日里吃来倒是能提些胃口。”

　　程周氏放下手里的果脯，用帕子擦了擦嘴，“这府里，除了瑾英，还有谁能花心思给你我送吃的来？”

　　程子岳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放下果脯，瑾芙虽是姐姐，可自小随着王氏生活，偏爱风花雪月，让她弹琴作画她还在行，照顾人么，确实差了些。

　　王氏没管过家，也无法教瑾芙这些个，程周氏也不大管庶女，之前瑾菱管着家，后来就推给了瑾英，程大老爷也是见瑾英管的好，也甚少过问过家里女儿的事情，如今看来瑾芙不仅不大会管家，也不大会照顾人，她若是出嫁，怕是担不起管家的担子。

　　程子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说来，家里最近倒是有不少人上门啊，难道你都肯见上一见。”

　　程周氏笑了笑，说道：“有人上门送礼，见上一见也无妨。”

　　程子岳发现和程周氏说话，比在朝堂上应对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党羽还难缠，她真是完全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而自己总是有求于她。

　　程子岳把玩着茶杯，本想着她无男嗣，肯定想养个男孩，他也是从瑾芙过继的事里得到的启发，特意不多过问辉继的事情，不宠爱秦氏，想着程周氏会把辉继抱过去抚养，说不得还能记到她名下，谁成想，程周氏也一概不过问辉继的事情。

　　只有瑾英时常照拂辉继，又是安排跟着的小厮丫头，又是安排吃住学业，辉继如今看着还能像个世家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她觉着她是嫡母，辉继就该听她的。

　　更别说，先前和她透露了党争之事，以为她不是慌张地训斥自己，就是更贴心地站到他身边，结果她还是那样随行所欲，对自己在外做的事情不管不问，若不是上回瑾芙得了瘟疫的事儿，她表现得果断决绝，他都以为她决心躲在东小院当个泥人了。

　　程子岳心里叹了口气，嘴上问道：“这张家倒是不错，听闻她家嫡三子，也是个才华出众的好儿郎，你觉着呢？”

　　程周氏笑了笑，说道：“老爷说好，想来这张公子定是不错的。”

　　程子岳又给程周氏斟了一杯茶，问道：“不知张家是个什么意思？这张家主母性子如何？瑾芙性子执拗些，她嫁去人家那怕是少不得被揉搓，想来是小儿子，张家长辈会多看顾些。”

　　程周氏诧异的看着程大老爷，想了想近期拜访的人家，说客均说的是嫡子啊，便说道：“瑾芙？老爷是想先给瑾芙找人家么？可是近来各家主母来问的都是瑾英啊？而且上门说的都是各府的嫡子。”

　　程子岳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自己毕竟是当朝官员，不好私下就跟那些儿郎说相看的是瑾芙，倒是让人家误会了，咳了咳，道：“自然是姐姐先说亲了，再说，瑾英我已有安排，今后若是有女眷上门，还是和她们说清楚的好。”

　　程周氏一听这话，冷笑了一下，道：“我倒不知未经过我这个娘亲，瑾英的婚事就被安排好了呢，说来，我倒是忘了跟老爷说了，我家大哥前些日子升任汝宁知府，我家大嫂便来信，为他们家肃哥儿求娶瑾英，我也应了的。”

　　程子岳一听她这话，“嘭”的一声，将茶杯丢在桌上，冷声道：“亚中大夫陈衍，与我政见相投，他家嫡次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家愿与我程府结为姻亲，我已答应了，明年开春他们家便上门提亲，如今，唯有尽快安排好瑾芙的婚事，明后年家里的两个姑娘好安排出嫁了。”

　　程周氏倒也不气，扶好了杯程子岳打翻的杯子，“哦，是陈衍家的啊，说来，倒是忠厚老实的人家，可惜，家底子太薄，族中也无其他子弟做官，陈衍怕是族中子弟中官做的最大的吧？听闻家中两子皆未中举，长子只是童生，和长媳在许昌伺候家里的老太爷、老太夫人，次子倒是个秀才了，如今也在临山书院读书。”

　　程子岳没成想程周氏居然让人私下打听，有些狐疑道：“你倒是有心，查了人家的家底。”

　　其实倒不是程周氏有心去查，只是她既出门，世家夫人们见了她，自然会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卖个好，陈衍夫人是在老家娶的秀才姑娘，初来京里交际，总有些纰漏，免不得被人议论得多，她也就听了一耳朵。

　　程周氏挑了挑眉毛，“我就是想看看今上选中的‘马前卒’，是个什么样的。”

　　程子岳冷哼了一下，他就知道他这个娘子向来喜欢挖苦人，“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

　　程周氏倒是对程子岳的态度不以为意，将陈家的家事缓缓道来，“说来这陈衍的长媳，还是家里的老太爷定的，听说是个秀才家的姑娘，无甚才学，大抵是识得字的，长子读书平庸，也没个出身，不过管着家里的庶务，倒是次子读书上进，不过，也年过二十了吧。就是不知道弟妹听到了这个消息，会不会私下哭诉，她其他的姑娘都是嫁进世家，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唯一送出的女儿却要和白丁做妯娌，怕是愁苦得很。”

　　这番话，说得程子岳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他先前不过是听闻陈衍家境贫寒，倒是不知道陈衍家女眷是这样的，如此说来，倒是要从长计议了，却还嘴硬道：“贫寒出身的大儒也比比皆是。再说可我已答应他了，总不能反口不认吧。”

　　程周氏见程子岳这般说，就知道陈家怕是有所隐瞒，让自家老爷都没弄明白，心里就更看不上陈衍家了，“听说，陈大人还是裴大人高徒，跟着裴大人有十余年，想来也是最懂裴大人的心思的，可也奇怪，我从前从未听说过他，这回像是凭空出现，好似专门为皇孙准备的一样。我看老爷在前院来来往往招待了不少饱学之士，在朝堂上也必定为皇孙排忧解难，只是那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孙全靠老爷出谋划策，做了领头之人，倒是少听闻陈衍的声响。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老爷这样奋进，怕是要先看清人才好。”

　　程子岳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拧着眉，低头沉思了许久。

　　程周氏见了也不多说，被自己斟了茶，安安静静地享受着茶香。

　　良久，程子岳才抬头，开口道：“我有些事情先去前院了，两个姑娘的事儿先缓缓再说。”说完，不等程周氏答话就起身出了门。

　　刘嬷嬷见大老爷急匆匆的走了，便进了屋，对着程周氏问道：“老爷怎么不先吃了晚膳再走？我刚让厨房准备了几个老爷爱吃的菜呢。”

　　程周氏示意刘嬷嬷将茶杯等都收起来，又道：“谁晓得他又想到什么。”

　　刘嬷嬷边收杯子，边道：“走得倒是匆忙得很。”

　　程周氏想了想，把刚才和程大老爷的对话，捡了些重要地说了。

　　刘嬷嬷一听，咋舌道：“陈大人居然和咱们老爷不是一条心的？”

　　程周氏又吃了片果脯，“我如何知道？不过是炸他一炸，毕竟是外姓人，又不是世家子弟，顾虑自然是少的了，我就不信他们没有一丝裂痕。”

　　刘嬷嬷听了这话，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周氏，程周氏被她的表情逗笑了，道：“怕什么，未雨绸缪总是对的，他八成是查陈衍去了。”

　　程周氏说完，发觉有些饿了，催促着刘嬷嬷让下人把晚膳送上来。

　　刘嬷嬷边安排丫头上菜心里边嘀咕，大夫人虽把自己关在东小院多时，却还是很有当姑娘时的样子，按周老太爷的说法，便是“古灵精怪的很”。

　　程大老爷满脸凝重，拧着眉，带着小厮回了前院，到了书房，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晚膳时辰，他也不叫膳，只让小厮请了几位师爷过来，几个人关在屋里商议了许久。

　　等到了子时，前院书房才熄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