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26、第 26 章

　　初夏的太阳总是挂的很久，到了傍晚也迟迟不愿落下，晚霞的余晖，照得天空一片血红。

　　程子岳进了东小院内室，就见程周氏站在书桌后写字，他示意屋里的丫鬟嬷嬷们不要声张，自己放缓了脚步，轻声走到她身后。

　　他一看程周氏写的字，诧异地挑了眉，等到她停了笔，才开口道：“你今日这字凌厉得很，可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程周氏将笔放到笔架上，心情平复了许多，转身走到前头的圆桌去，“不过是练练字罢了。”说完，给自己到了杯茶。

　　程子岳瞟了眼程周氏，见她倒是一脸平静，就知道她已经平复了心情，就走到圆桌旁，坐到程周氏身边，“我今日见了柳七郎，考了考他，倒是一表人才，有些学问，我和子峰都很满意，你私下和柳三夫人说说，让他们选个日子上门提亲吧。”

　　“哦。”程周氏不咸不淡地回了个字，眼神却有些放空。

　　程子岳拿手在程周氏面前晃了晃，“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我把这等好事告诉你，也不见你开怀。”

　　程周氏回过神，扯了下嘴角，“没有，我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我打算再让人问问柳家三房的情形，再说，你刚看好人家儿郎我就去说，显得我们那样急迫做什么，我们家是娇女，让他们多等几日好了。”

　　程子岳越看越觉得她那笑容假的很，问道：“不是你当初急得让我去看人吗？”

　　“当初是当初。”程周氏起身，“老爷在这用膳吗？我去看看晚膳准备了什么。”说完，就往外走。

　　程子岳微微摇了摇头，也不知谁惹了她，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用完晚膳后，程周氏就找了诸多借口，把程子岳赶出了院子，自己歪着脑袋坐在榻上。

　　刘嬷嬷见程周氏板着脸，心里叹了口气，自她把晌午后柳府让人送东西来的信儿告诉夫人，夫人就一直如此，她到了杯热茶，放到边桌上，“夫人，喝杯热茶吧。”

　　程周氏看了眼刘嬷嬷，冷冷地道：“你让人盯着瑾萱屋里的丫鬟，若是有人去了柳府，你也派人前后脚去，让人给柳三夫人身边的严嬷嬷送些东西去，给她透露点风声。”

　　刘嬷嬷答了个“是”。

　　程周氏想了想，问道：“韩家的人到京里了吧？”

　　刘嬷嬷垂手，道：“到京里有段时间了，前段时间还派人来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她们想上门拜访。”

　　程周氏摆摆手，有些兴味索然，“你明日就派人去和韩家人说一下，我约她过几日去上香。”

　　“会不会太早了些？”刘嬷嬷皱了下眉，“毕竟柳家的事儿还没完，要是被柳三夫人知道了，不大好吧。”

　　“哼”程周氏冷笑一声，“真是常年打雀，被雀啄了眼，我先前怎么没看出柳元泽这般不堪，私相授受的事儿也做得出来，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多看些儿郎有何不可？”

　　刘嬷嬷有些恍然，或许当初夫人还是很看重柳家的，即使这亲事二夫人来替六姑娘说项，夫人也可以不应，替五姑娘定了这婚事，只是那柳家小郎君这样不堪重用，居然与六姑娘暗度陈仓，现下夫人怕是要给五姑娘找候补的儿郎，她试探地问了句，“可要见一见韩家小郎？这都入夏了，韩家小郎怕是忙着备考。”

　　“见，多派些人去打听韩家的事儿，特别是韩家小郎的。”程周氏眼神坚定地看着刘嬷嬷，有些咬牙切齿道。

　　刘嬷嬷赶紧点头称“是”，随即走到次间的柜子前，取了几个点心盒子，用托盘端着进了内室，放到程周氏面前，“夫人，吃点点心吧，都是五姑娘让人特意送来的。”

　　程周氏捡了块绿豆糕尝了尝，这糕软糯无渣，甜而不腻，倒是很合程周氏的味口，她一连吃了两块，心情变好了许多，余光瞥见刘嬷嬷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倒是舒坦许多。

　　月亮慢慢地爬上柳梢头，程府各院都纷纷上了锁。

　　萃竹院内，东西厢房都熄了灯，静悄悄的，只剩内室还亮着灯。

　　云莺端着壶茶，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她见瑾萱还在内室里作画，就提了茶壶给她倒了杯茶过去，“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再画就是了。”

　　瑾萱泉思涌动，下笔有神，哪肯停下，敷衍地点点头。

　　云莺无奈，只好把茶水放到一端桌角。

　　在一旁磨墨的紫鹃挑衅地看了眼云莺，把桌角的茶杯拿了过来，到了些茶水到砚台上，继续磨墨，云莺见状，死死地盯着紫鹃，眼里透着寒光。

　　专心作画的瑾萱，对屋里两个丫鬟的事一无所知。

　　云莺心下忍了忍，转头就要出屋，才走了几步，瞥见桌上的药材，回头问道：“姑娘，今儿个五姑娘让人送来了不少药材，您看，该收到哪儿？”

　　瑾萱愣了下，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眼桌上的用纸袋包着的药材，眼神晦暗不明，半响挪开了眼，“放到库里吧。”

　　云莺有些失望地答了个“是”，可还是不死心地问：“五姑娘派人来了好几回，您总是不见客，她便让人来说，若是姑娘嫌家里气闷，她过几日正好要去大觉寺上香，问您是否一道去？”

　　瑾萱又愣了下，低着头，望着地面出神。

　　而一旁的紫鹃见了，撇了撇嘴，开口道：“柳二姑娘总来信问姑娘的近况呢，还说姑娘若是好了，想邀姑娘出门呢。”

　　云莺气急，也不知道今儿个柳府送来了什么，自家姑娘夜里也不睡开始频频作画，她隐隐有些猜测，心里很是不安，便劝慰道：“姑娘，五姑娘是自家姊妹，向来也是想着您的，您不若和她一道出去走走吧。”

　　紫鹃瘪了瘪嘴，“五姑娘明明是大房的姑娘，再说五姑娘喜欢市井，难道要让她带着咱们姑娘去铺子吗？”

　　“你！”云莺恼怒不已，指着紫鹃就要骂。

　　“啪”的一声，瑾萱重重放下笔，“够了，你们都出去吧，我现在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说完，拿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云莺和紫鹃见了，都怕她伤神，想上前扶她去屋里。

　　瑾萱摆摆手，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手捂着眼睛，又说了句，“出去把门带上。”

　　两个丫鬟见姑娘如此，再不敢多说，说了个“是”，屈膝出了屋。

　　云莺和紫鹃出了正屋，云莺把门关上，就道：“紫鹃，我不跟你意气用事，你愿意做一等丫鬟，我可以把位置让给你，可是姑娘的事儿由不得你这般乱来。”

　　紫鹃冷哼了一声，“你我相识多年，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姑娘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我不过是希望姑娘得偿所愿罢了，哪似你，就记得那些个条条框框，不怕跟你说，姑娘和那位是通了心意的，你若是真为姑娘好，就不要多言，否则碍着姑娘的好事，她会记着一辈子的。”

　　云莺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紫鹃见她一脸迷茫，又哼了一声，甩了长发，就回了自个儿屋。

　　云莺茫茫然地望着天，她心里头自然是希望姑娘得偿所愿，可如今这般，不是让其他人难做嘛，她抬起脚，恍惚地往屋里走。

　　她推开门，就鹂黄坐在自己的铺位上，一个劲地搅着帕子。

　　她跨进门槛，把门一掩，回头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鹂黄站了起来，上前拉着她的手坐到铺位上，有些期期艾艾道：“云莺，我娘替我应了大房钱管事小儿子的婚事，她明儿个就会去正院找夫人求恩典。”

　　云莺一听就笑了起来，调侃道：“真的？你不是向来看不上他吗？怎么现在开了窍。”她转眼一想，问：“你可是觉得自己现在是萃竹院的大丫鬟了，身价高了，嫁他更有面子了。”还不等鹂黄说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鹂黄脸一下红了起来，拿着帕子要拧她，“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鹂黄开口道：“云莺，我来萃竹院是你娘举荐的，我也拿你当姐姐，如今姑娘这般不听劝，你也年纪大了，向夫人求个恩典出去吧。”

　　云莺立时变了脸色，“嚯”地起身紧盯着鹂黄，冷声问道：“你是不是把院子里的事说出去了？”

　　鹂黄抬头看着云莺，平静道：“我若是说出去了，这会儿夫人就该派嬷嬷们来了。”

　　云莺心里琢磨了片刻，到底也明白鹂黄这话有道理，复又坐了下来。

　　鹂黄拉着云莺的手，关切地拉了拉，道：“是我自己决定出去的，让我娘应了他家的。”

　　“你？”云莺震惊地睁大眼睛。

　　鹂黄笑了下，“他没有什么不好，我是愿意的，只不过正好院子里这档子事儿，我就想提前走了。云莺，你年纪比我还大，好些人家都来问，你挑个好的，走吧。”

　　云莺低下头，沉默不语，她知道鹂黄这番话是为了自己好，可她到底跟姑娘家的情分不比别人。

　　鹂黄又拉了拉云莺的手，满脸担忧道：“姑娘如今被蒙蔽，看不见也听不进，那柳三夫人既然点名求娶五姑娘，就算咱们家六姑娘真嫁过去，怕也不得婆母喜爱，更何况，大房夫人岂是好惹的。姑娘如今满心满眼的都是人家，可柳家为何不先来提亲，惹得姑娘神伤，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做妹妹的窥觊姐夫，还不知道该怎么善了呢。”

　　云莺打了个寒颤，良久，转头盯着鹂黄，“这是你娘说的吧，你如何能懂这些。”她是最知道鹂黄的，不过有些天真的性子，平日里爱躲事儿，若不是那次紫鹃弄丢了瓷瓶，鹂黄也做不了萃竹院的大丫鬟。

　　鹂黄被说红了脸，耿着脖子，道：“反正，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也走吧，等到后面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云莺神情低落，叹了口气，拍了拍鹂黄的手，什么都没说。

　　而紫鹃屋里，后厢房打算的小丫鬟燕子早已候着，见紫鹃进屋，就赶忙倒了杯茶过去。

　　紫鹃接了茶，坐到铺位上，和蔼地说道：“燕子，你做得很好，以后多到内屋后面帮我听着姑娘屋里的消息，等姑娘嫁了，我定让姑娘带着你陪嫁过去。”

　　燕子怯生生地看着紫鹃，一个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