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4、第 14 章

　　没过几日，柳府就派人送来了帖子，这张帖子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里，掀起了阵阵涟漪。

　　王氏自得了柳府下帖子给瑾英，邀她参加沁芳社的开年集会的口信，怒火中烧，带着瑾芙去找程大老爷。

　　书房里，王氏和瑾芙着一身素服，一见大老爷，就双双跪了下来，接着便是一番哭诉，
　　“老爷，我自知愚钝，夫人厌恶我，我也愿意偏居一隅，免得惹她厌烦。”
　　“可，可芙姐儿怎么说也是程家的姑娘，我不敢奢望她不同，但人人都有帖子，为何她没有？”
　　“芙儿，我可怜的芙儿。都怪为娘生了你，没让你托身在夫人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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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大老爷程子岳坐在桌案后头，无奈地看着跪在他面前哭成一团的王氏和瑾芙，她们话里话外暗示程周氏只顾嫡女、苛责庶女，这回柳府举办沁芳社的开年集会，帖子也只给了瑾英，故意把瑾芙给漏了。

　　程子岳被她们哭闹的实在头疼，让候着的丫头把她俩扶起来，可俩人悲戚愁苦的模样，怎么都不肯起来。

　　程子岳见状，大为观火，拿了茶碗狠狠丢在了书桌上，道：“成何体统，大清早的就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说完，见王氏和瑾芙期期艾艾、泪流不止的样子，安抚了一句，“我去东小院问问，你们先回去。”

　　王氏倒也懂得见好就收，毕竟程大老爷也不是那昏庸之辈，她拉起瑾芙，对着程子岳福了福，扯出个凄凉的笑来，随即扶着瑾芙，踉踉跄跄地往西院走去。

　　程子岳叹了口气，这事儿怎么看都是程周氏提前谋划的，既对瑾英的婚事有好处，他也赞成，可涉及到瑾芙，程周氏就不大好说话了，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带着小厮去了东小院。

　　回到西院的王氏，让绿萝拿出早已煮好的鸡蛋，拨了蛋壳，用丝巾包着给瑾芙敷眼睛。

　　瑾芙的眼睛肿得有些厉害，一碰到热滚滚的鸡蛋，就疼地直叫唤。

　　“好了，好了，忍着点，谁让你哭得这般用力。”王氏小心翼翼地拿鸡蛋滚着瑾芙的眼角。

　　瑾芙见眼睛大好，有些不耐烦地扯下王氏的手，道：“娘，这样有用吗？能让夫人给柳府去信，来拿一张帖子来吗？”

　　“应该不能。”王氏刚抬起胳膊，想继续给瑾芙揉眼睛，见瑾芙瞬间睁大的眼睛，竖起的眉毛，叹了口气，接着道：
　　“这帖子，你也说了难得，瑾萱要了这么多年才要到，可见夫人花了多大的心思。你若是以为哭一场，就能让老爷逼着夫人去要，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瑾芙一听，委屈地瘪嘴，哭丧着脸道：“那之前就白哭啦？”

　　王氏气地直拿手指戳瑾芙的额头，“你也不多动动脑子，你爹爹知道你这回吃亏了，肯定会从其他地方找补。你的婚事，你的嫁妆，如今都攥在夫人手里呢，她理亏，自然会听你爹爹的。若是没有你爹爹帮着筹谋，你就等着哭去吧。”

　　瑾芙听到这，哪还有什么不懂，瞬间收起了泪，只是还有些不甘心地拽着帕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王氏知道在大房里老爷宠着她，夫人也没苛待她，五姑娘也让着她，她耍起性子来就不管不顾的，可她毕竟大了，嫁做人媳再如此可就麻烦了。

　　她拉着瑾芙坐到圆桌旁，推心置腹道：“芙儿，你是大姑娘了，不可再任性妄为，老爷不只是你的爹爹，还是程家的老爷，他想得事情深远的多，不过是张帖子罢了，你无贵女举荐，去了，也是那些贵女的陪衬，无甚意思。”

　　她见瑾芙不赞同地要开口，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才艺不俗，未必比不过人家，可你难道要和那些人一争长短不成？不论成败，集会上的事儿总是会传了出来，到时候若是留下个好勇斗狠的话头来，你将来要如何说亲？”

　　瑾芙听了王氏这些话，才真正服气，靠着王氏的肩膀，道：“娘，那些人可真没意思，我也不是非得和她们一起的，只是，只是有些看不惯她们自以为是的样子。”

　　王氏见瑾芙没再钻牛角尖，有些欣慰地摸着瑾芙的秀发，神色温柔，“等你嫁到世家做嫡媳，就不必看那些人的眼色了，只是现在不必计较一时长短。”

　　瑾芙乖巧地点点头，抱着王氏，刚刚的愤恨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只余淡淡的温情。

　　程子岳到了东院，就见正屋敞着门，程周氏穿着件银色比目夹袄，站在外屋兴致勃勃地同刘嬷嬷拿着布料比划，打算给大姐儿未出世孩子做衣裳，边上围了一群丫鬟凑热闹。

　　他走进屋里，见她好似没瞧见他一样，只有丫鬟们给他行了礼，他便示意地点点头，攥了个拳头遮住嘴角，咳嗽了几声，随后拉开内室的帘子，自顾自地往跨进内室。

　　程周氏这才抬眼看了眼程大老爷的背影，抿了抿嘴，怏怏地挥退了丫鬟，放下手里的布料，由着刘嬷嬷扶着，进了内屋。

　　程子岳见程周氏带着刘嬷嬷进屋，就皱起了眉头，对着刘嬷嬷道：“你先出去吧。”

　　刘嬷嬷见家主是对自己说的，愣了片刻，转头看了眼程周氏，见当家主母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便屈膝说了个“是”，便退出了屋子。

　　程周氏有些怏怏不乐，兴头上的事被打断，总是高兴不起来，她坐到程子岳的对面，道：“老爷来，可有何事？”

　　程子岳见程周氏面无悦色，他踌躇了半响，有些明知故道：“你是给瑾英看布料吗？听说过些日子，她要参加沁芳社的集会。”

　　“那是给菱姐儿肚里娃娃的，瑾英的衣裳，我一早让人准备好了。”程周氏轻描淡写了一句。

　　程子岳看这程周氏淡定自若的样子，就有点来气，手指弯曲扣了扣桌面，“听说那帖子柳府也给了二房，既然人人都有，怎么少了瑾芙的呢？”

　　程周氏像是听见什么奇闻，“呵”一声笑了出来，盯着程子岳道：“老爷以为送那帖子是请姑娘们去看戏吗？人人都有？我可不知何时沁芳社的帖子人人都能得。”

　　程子岳被说得面红耳赤，他一个外院老爷，自然对这样的贵女集会知之甚少，他深吸一口气，道：“那既然能给瑾英发帖子，再加个瑾芙也不是难事吧？只怕你没这心就是了。”

　　程周氏回地也干脆，“既无德就在家里待着，不必出去丢人现眼了。”她见程子岳变了脸色，也不理，直接又道：
　　“年前，菱姐儿让人送了不少年货来，那些狐毛府里的姑娘小郎都说不错，只是我们大房子嗣少，按照往常，大房挑一些，就送去给二房，芙姐儿觉得自个儿的狐毛太少，就去找你歪缠，你推不过就应了，等你派人去告知瑾英的时候，狐毛就已送去二房，瑾芙没见瑾英让人送去狐毛，就上门去要，瑾英不愿与她歪缠，就把自己的狐毛都给了她，人说兄友弟恭，总得兄友弟才恭啊。”

　　程子岳不知还有这档子事，但程周氏说有定然就有，他也知道瑾芙有些性子，但底子到底不坏，也就帮着瑾芙说了句，“不过是条狐毛，瑾英那早报来，我让人买些回来就是。”

　　程周氏见程子岳这般偏袒瑾芙，不由得“哼”了一声，转头撇他一眼，“瑾英呢，就是太心善，做了好事，也得不到个好。”

　　程子岳被说的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瑾英向来懂事明理，便拿起茶壶给自己和程周氏倒了杯茶，“瑾芙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可也犯不着不让她出门啊？”

　　程周氏有些畏寒，拿着茶杯捂手，“那也是她自己没这运道。年前布施后两日，她见二房的狐毛同她的一样，就气闷不愿出门，我身体不好，累着瑾英到处忙活。好在，菩萨心明眼亮，最后一日，我们遇到了柳府的夫人们，柳三夫人见瑾英能干，私下教她嫡女管家，便诚心邀她参加沁芳社的集会。我也以为人家柳三夫人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成想，人家都记得，还专门下了帖子。老爷可以出门打听打听，这帖子可是好得的？二房的弟妹花了多少心思，才为萱姐儿拿到张帖子。”

　　程子岳一听这个也知道瑾芙出门的事怕是没戏了，他就知道程周氏做事向来有理有据，自己不过又是自讨了个没趣，不过，他也不恼，反而赖在东小院，陪着程周氏吃了个午膳。

　　程府二房也收到了帖子，当然也只给瑾萱下帖，二房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们可没有底气去哭诉，最多私下抱怨几句。

　　倒是瑾萱一听说下头丫头嘀咕瑾英也得了帖子，就带着大丫头云莺，往二房正院去了。

　　二房正院里，程许氏正坐在榻上，看辉延让人捎回来的家书，他如今在城郊外的临山书院进学，等闲是不会回来的，不过不时让人捎了家书来。

　　程许氏看着辉延在信里夸赞临山书院先生博学，自己学问颇有所得等等，嘴角不自觉含着笑。

　　瑾萱进门，见自家娘亲嘴角含笑地在看书信，就猜到是自家弟弟来信了，她用手指比了个“嘘声”，不让屋里的丫头嬷嬷出声，自己放轻步伐，走到程许氏身后，突然抱了程许氏一下。

　　程许氏被这么一抱，惊了一下，抬头见是瑾萱笑嘻嘻地看着她，顿时气笑了，让吕嬷嬷把书信收起来，拍了拍瑾萱道：“你这个顽猴。”

　　瑾萱也不以为意，坐到程许氏边上，道：“是辉延来的信吧。他如今天高地阔过得自在，娘，您不用担心他。”

　　程许氏摇摇头，笑着看着她，道：“你倒是知道。”

　　瑾萱转了转眼珠，道：“我自然是知道的。”随后，她眼睛一瓢，就瞧见床榻边上的香炉，这个铜制莲花状香炉小巧别致，半合的花瓣上放着些橘皮，香炉的热气烤着橘皮，仔细闻，这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橘香，她瞬间眯起了眼，她没记错，这个香炉是瑾英特地让人从南边打造送给自家娘亲的，娘亲好似很喜欢，总放着床榻旁。

　　“娘还不知道吧？伯母给瑾英也要了张沁芳社集会的帖子来，到时候程府又能有位姑娘参会，看来伯母很是疼爱瑾英姐姐呢。”她嘴角带着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程许氏嘴角僵住，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听了瑾萱的话，良久才回了句，“她终归是瑾英的嫡母。”

　　瑾萱听了，抱着程许氏点了点头，再也没其他的话。

　　站在门口的齐嬷嬷和吕嬷嬷半低着头，各怀心事地收拾起屋里的东西。

　　程许氏沉着脸，望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总觉得该下雨了，果不其然，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