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37、第 137 章

　　用过早膳，瑾英就让青柰带了汀兰来正院。

　　韩尤氏就见一个穿着湛蓝色暗纹袄子的妇人，梳着整洁的发髻，垂眉低眼，只看着前面的路，不撇周边一眼。跨进屋后，她才微微抬头，韩尤氏这才看轻她的长相，浓眉大眼，弯着嘴角，倒是看得可亲，只是拿通身的气派，不大像嬷嬷，倒像是哪家的夫人。

　　“娘，这是我陪房的嬷嬷，叫汀兰，夫家姓李。”

　　汀兰走到韩尤氏面前，双膝往前一跪，对着韩尤氏拜了个大礼，“见过夫人。”

　　在西北，虽也有些仆人，但到底都是福一福就完事了，韩尤氏哪见这样跪拜的大礼啊，余光瞥见瑾英老神在在地坐着，按捺住拉人起身的冲动，只嘴里道：“起来吧。”

　　好在，高嬷嬷有些眼力见，赶紧过去，拉了汀兰起身。

　　汀兰双手轻轻一拍膝盖，随着起身的工作，站了直，半低着头，等着夫人训话。

　　韩尤氏看着汀兰这般规矩，倒是心里肯了三分，问了句：“既是陪房嬷嬷，可生了孩儿？”

　　“是，家里有两个淘气的，净惹人生气。”汀兰道。

　　“两个大胖小子啊？”韩尤氏听了这话，就更乐意了，能生男丁，说不得就能引了男丁来她家，又问道：“可识字？可记过账？”

　　“倒是认得几个字，往日在府里跟着老嬷嬷们学过的，我男人代夫人管过南边陪嫁的铺子，做过采买之事，那会儿倒是我做的账。”汀兰又道。

　　韩尤氏一听，转头看向瑾英，瞪大眼睛，问道：“你还有南边的铺子？”

　　汀兰听了这话，心里一突，也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瑾英微微颔首，“是，南边布匹、首饰俱是不错的，之前倒是让人在那头开了两间铺子。”

　　韩尤氏面上只是微微点头，心里吃了好大一惊，听瑾英这话，平日里怕是没少管铺子之类的，难怪手头这般阔绰，首饰日日不同，看着也别致些。

　　高嬷嬷更是高看了瑾英一眼，出身世家，陪嫁还这样丰厚，难怪韩家大郎非娶了她进门不可。

　　汀兰见姑娘出了声，这才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许久没在府里过活，竟忘了谨言慎行来，暗暗告诫自己，别多话。

　　“既然如此，你先来我这试试。”韩尤氏最后拍板道。

　　汀兰见这般快就成了，赶紧福了福，说了声“是。”

　　瑾英见婆母定了汀兰，想来以她的本事，定是能留下的，想着这都年下了，自家婆母怕是急着对账，便对着韩尤氏道：“娘，不若你让汀兰打个算盘给您看看，无事，我先回去了。”

　　韩尤氏倒是急着汀兰帮忙看看，手里的银钱所剩不多，前院每日都来要钱，她又不大懂得京里行情，除了肉疼，没别的法子，实在怕人背地里说自家大郎，自然巴不得瑾英回去，便道：“行，行，行，你回去吧。”

　　瑾英福了福，带着青柰回了东院。

　　韩尤氏见瑾英出了院子，立时让高嬷嬷从耳房领了账本来。

　　汀兰见高嬷嬷很快将账本铺在自个儿面前的圆桌上，韩尤氏对着她招招手，道：“你先看看，这账本可还对的上？”

　　汀兰走过一瞧，里头的字甚是不错，看着像是管事的字，抬头，看着韩尤氏问道：“这，这是府里的账本？”

　　韩尤氏心里腹诽，瑾英倒是没有敷衍自己，这汀兰看着年轻，倒是有些通窍，便点了点头，将一个算盘挪到她面前，道：“你试试吧。”

　　汀兰心里很是纳闷，又不敢开口问，说了个“是”，福了福，坐了一半的凳子，将袖子挽了一截，伸出白嫩的手来，在算盘打起珠子来。

　　晚膳，韩尤氏在瑾英面前，夸了汀兰几句，瑾英微笑着颔首，等用完晚膳回了东院，便让夏梅叫了汀兰来。

　　“今日可是看了账本？那账本如何？”瑾英看着汀兰进了屋，站到自个人跟前，就问道。

　　汀兰早就想同瑾英说说了，赶紧开口道：“今日这账本看着倒是真的，从老爷赐了府后，就开始记录的。想来是外院管事找人记的，倒是详尽得很，每日一登记，每月一盘账，若是有些许差额的，出入倒是不大，便被抹去，说来，这账倒是干净，只是用度多了些。”

　　瑾英听了，微微颔首，这冯管事看着倒也利落，倒不是那些个监守自盗，便问道：“哪些用度多了？”

　　“下人的月例和采买都多了些。”汀兰转眼一想，又说了句，“或许是因着这些个都是今上的府邸旧人，是按着今上府里用度发的月例，故而多了些，采买也一样，我看了这米菜肉蛋之类的价钱倒是和市价差不离，只是用量多了些，我看着这月例不过发了十余人，可这吃食，却像是好几十人的吃法。”

　　瑾英微微点头，又问：“老爷开府也有小半年了，这半年里，除了日常的用度，可有额外的奖励，比如一季度发些衣裳之类的。”

　　汀兰低眉想了想，才抬头，道：“倒是没瞧见，对了，夫人，府里的人也忒少了些，怕是没有针线房，连针线的采买也无。”

　　瑾英自然也知道府里的下人少了些，若是韩家办个宴席，怕还得到处借人去，可这也都不是她这个新妇可以管的，便问道：“可有其他蹊跷之处？”

　　汀兰觉得蹊跷太多了，赶紧开口道：“正要和夫人说，这账本自前几日起就断了的，今儿个前院有个小厮来禀事，说是老爷又让人带了几匹马回来，需得安些马鞍，要几个钱去。老夫人嘴里说知道了，盯着对牌看了许久，才取出一块给了小厮，也不问用度，着实有些奇怪。”

　　瑾英听了，怔了半响，她倒是忘了让人打听自家婆母是否识字了，只以为她不通京中之事，毕竟也是西房嫡媳，没想到怕是连字都不大识得，难怪韩绍谦担忧婆母管不好家。

　　“那她可有问你管家之事？”

　　汀兰点点头，开口道：“有的，问了许多，比如这账该怎么分，如何对账，如何盘账，还问了京中往来用度。”

　　瑾英没料到，自家婆母竟然连账都未管过，如此怎能看得懂账目，“你怎么答的？”

　　汀兰自来谨慎得多，隐隐发现韩家的当家人不会管账，立时愣住了，心里琢磨了许久，对着瑾英就道：“我只说了账目之事，其余只说的囫囵。”

　　瑾英微微颔首，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往后的日子还得你去正院帮着记账，若是老夫人不懂，你便提点提点，免得被人骗了去。”

　　汀兰说了个“是”，屈了屈膝，便出了屋子。

　　汀兰出了东院，穿过东后院，绕过后罩房，去了最里面的一排屋子，走到最后一间，开了门，就进去了。

　　她才坐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有些纳闷地起身，拉开了门栓。

　　“你怎么来了？我还想着你怕是要在东院伺候呢？”汀兰见着来人，立时露出了个笑来，拉了来人就进屋。

　　夏梅被汀兰拉着，一步跨进了屋子，走进屋里四处瞧了瞧，整个屋子简单得很，一张不大的通铺，两个柜子，一张方桌，只瞧着床上摆着被褥之类的，
　　“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这样简单。”

　　汀兰掩上门，回身一看，自然知道夏梅的意思，拉了她坐凳子上，提起水壶要给她倒茶，发现水壶空着的，打开一看，里头哪有水啊，只好放下水壶，想着出去打一壶来。

　　夏梅见状，赶紧拉住她，道：“行了行了，我待会儿还回去呢，不用麻烦了。”

　　汀兰想着还得去厨房打水，也有些远，既然夏梅不见外，她也就放下手里的水壶，坐到她边上，开口道：“我这刚来，还没来得及整这些个，你多担待些吧。”

　　夏梅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我还需这般客套。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如今府里还不是姑娘当家，事事自然没那样如意，你若是回自个儿宅子去，那可是大管事夫人，小丫鬟跟着伺候着呢。”

　　“切，你也忒小看我。”汀兰打掉夏梅的手，道：“那个宅子也轮不到我管事，我那婆母见我生了两个狗崽子，怕我心大，居然想着给贵生纳小的来，我呸，当初若不是看着贵生一家老实，谁愿意嫁去他家，如今倒是摆上老太君的款来了。再说，如今更生带着秋橘管着铺子，贵生可是闲了不少，我得了这个差事，他不知多眼红，谁来肯回去受那罪。”

　　夏梅瞧着她那义愤填膺的模样，问了句，“你不想你们家那两崽子？”

　　汀兰见夏梅说道自家的大郎二郎，但是有些怔忡，叹了口气，道：“总不能事事如意，若是后头的进门再生了男丁，他们俩还有站的地方？好歹我进了府，量他们也不敢乱来，若是他真敢纳了妾，我就去找姑娘评理。”

　　夏梅见汀兰紧紧拽着拳头，咬牙切齿了一番，赶紧安抚道：“行了，行了，我看那贵生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他不也没纳了妾进门吗？”

　　汀兰心里到不是不信贵生，只是外头眼花缭乱得很，谁敢担保他一辈子不生外心。

　　夏梅拉了拉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说个正经事。如今你也瞧见了韩家老夫人有些不靠谱，没有管家的本事，却把着账本，也没有放权的意思，姑爷和姑娘敬重她老人家，不敢提管家之事，可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汀兰自然也晓得这些，直接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你做得好，老夫人自然会倚重你，可到底咱们都是下人，也不能事事替主家做主，像个人情往来这些个，难道咱们心里没有数，可到底不是主家，谁能保证自个儿做的一定让主家满意，既然如此也不必提这些个醒，免得还以为咱们篡权了去。”夏梅看着汀兰道。

　　汀兰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自己在老夫人面前做得好，是露了脸，可管家权就更不可能给姑娘了，若是姑娘对自己起了疑心，可是大大不妙，说到底，姑娘才是自个儿的正经主子。

　　“多亏你提醒我，我省得怎么做了。”汀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一想，问道：“你心思这般灵巧，可不比秋橘差，姑娘怕是觉得府里的管事配不上你，想给你找个外头的吧？”

　　夏梅睨了眼汀兰，道：“我可不想嫁人，若是夫君得力的，像秋橘一般平日里拘在屋子里，若是不得力，还不是一样出来做事，我如今这样正好，过得自在。”

　　“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汀兰见夏梅一脸认真，不由地叹了口气，自个儿也是泥菩萨过河，也说不得别人什么。

　　两人絮絮叨叨拉了许久的家常，夏梅才离开后罩房，回了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