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28、第 128 章

　　夜里还处处刮着寒风，雪稀稀落落地下着。

　　瑾英站在书房的书架前，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如今只剩下些瓷瓶摆件，她转身，见书桌上也无半点东西，伸出手，摸了摸桌面。

　　青柰见自家姑娘不发一言，就瞧着屋里发呆，便开口道：“姑娘，东西都搬去了将军府了，那头的摆设和咱们府里的是一样的。”

　　瑾英微微颔首，有些惆怅，往日自己这会儿正好练字，如今她已有好些时日没动笔了，她抬脚走回了内屋，“等我们走了，府里可有说这屋子谁住？”

　　青柰跟在瑾英的身后，道：“倒是未听说安排出去，府里也没了旁的姑娘，想来是先锁着吧。”

　　瑾英跨进内屋，青柰立时跟上前，也跨进内屋。

　　青柰瞧着时辰，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该派人来了才是，于是她又仔细听了听打更的声响，发觉已经亥时二刻，不由地蹙起眉头。她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瑾英微微点点头，由着青柰和紫桑帮着洗漱了一番，随后躺进了架子床上，今晚怕是她在程府待的最后一晚了。

　　紫桑要吹了烛火，红缨似有思量，直说：“等等”。

　　瑾英见状，自然知晓青柰之意，便开口对紫桑道：“你们俩都休息去吧，一会儿我自个儿吹了灯便是。”

　　青柰以为瑾英怕是想等等，又不好明说，便拉了紫桑，屈了屈膝，退出了屋子。

　　屋里灯火摇曳，瑾英望着黄晕晕的火光，有些愣神，想起昨晚的事儿来。

　　昨儿个晚膳后，程周氏拉了她进内屋，递给了她个木匣子，她接过，刚想打开，程周氏压住了她的手，道：“等你回去再看吧。”

　　瑾英便知这匣子，怕是程周氏另外的添妆，便收好放在了手边，见程周氏大着个肚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伸手在程周氏的肚子上摸了一摸。

　　程周氏也是吓了一跳，见她神色温柔，不由地放松了心神。

　　“来年就要生产了，娘可害怕？”瑾英好奇地问道。

　　程周氏这段日子来见多了瑾英大人模样，她这一问，她好似又瞧见她年幼的样子，她微微摇摇头，“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总是要来的。”

　　“娘，听说武将家向来喜孩儿，若是，若是我无能，生不了男嗣，该怎么办？”瑾英突然开口问道。

　　程周氏见瑾英低着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顿时愣了片刻，不论是瑾菱还是瑾芙出嫁，眼里都还带着憧憬，可是她看瑾英，面上却无多少喜色，不由地有些忧心。

　　“你可是不愿嫁去韩家？”

　　瑾英见程周氏也问这事，赶紧摇摇头，“倒不是不愿，只是人生到底不可能事事如意，我看娘，大姐生育颇为艰难，若是自己有那一日，也好早做打算。”

　　程周氏没料到瑾英想得这般长远，怔忡了许久，才开口道：“瑾英，你还未见过韩将军，如何就思量起这些事儿来了呢？说不得韩将军与你锦瑟和弦，就不会又这些事儿来。”

　　瑾英到没有程周氏想得这样乐观，且不说这婚事是挟恩以报得来的，她可让人打听过，那韩绍谦在西北本是有婚约，当初怕是他舅家看不起他无甚官职，久久不肯嫁了女儿过门，如今韩程两家被赐婚，听闻，他那表妹才被匆匆嫁了人的，她那婆母，正是因着如此，才迟迟不肯来京城，如今这般，叫她如何敢肖想其他。

　　“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娘放心，我定然能过好的。”瑾英道。

　　程周氏虽然有些疑心，但到底闹不清瑾英为何这般问，只好揣测是否自己和老爷的事儿，让她有些害怕，便开口劝道：“瑾英，你和他往后能住一个屋檐下，便是缘分。既有缘分，便珍惜些，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男子总是需要人照顾，你能安排好后院，让他无需忧心，他自会了然于胸，更加尊重你，敬爱你，这日子便能顺顺当当的。我信你，定能过好日子的。”

　　瑾英赶紧点点头，这倒是头一回，程周氏给她讲夫妻之道，可她心里终究是没有什么底气。

　　程周氏见瑾英虽是点头，却好似混不在意，又开口道：“虽说咱们掌家娘子该有些自己的思量，但有些事儿不妨说出来，男子虽不大理会这些，说不得也愿意听你示弱，他能帮上你一帮，到给你省了不少事儿。”

　　瑾英还是头一次见程周氏说示弱之事，要知道这府里，不，就说程家大房的两位掌家人，也是大老爷示弱的多，程周氏历来是不理会这些的，向来我行我素。

　　程周氏怕也觉得自个儿说这些，瑾英怕是不大信，可想到过往的日子，还是狠下了心，道：“你也知道过往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女子刚强自然是好，可时间一长，若是两人都别着，吃亏的还是女子。倒不是要你事事示弱，只是佯装个样子，让夫君知晓难处，免得他以为管家不过是一桩小事，反而轻贱了你，便是大大的不妙。”

　　瑾英没由来的想到了王氏和瑾芙，两人向来只管惹事，不管其他，可程大老爷也无怨言，事事帮着解决，是不是在程大老爷眼里，程周氏太过能干无需他，他倒是在王氏那找到了事儿做？

　　“娘，我懂了，多谢您。”瑾英起身，郑重地给程周氏福了福。

　　程周氏欣慰地看着瑾英，拉了她坐下，“瑾英，这世间人有千万种，总有千万种法子能笼络住人，这个说不得你比我懂。只是你还小，有些事儿不能过于计较，我往日总是想着自个，倒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如今再看看，上苍总算代我不薄，还能送给我个孩儿。”

　　瑾英看着程周氏满是感慨，倏地想到了王氏和秦氏，可到底是因着程周氏未生下男嗣，她们才进的门，即使此刻程周氏生下嫡子，到底比辉继小上了许多，往后怕是麻烦的事儿也是少不了的。

　　她没有开口，只是拿手又摸了摸程周氏的肚子，心里觉着她还是喜欢过去的程周氏，虽说有些脾气，倒也过得自在些。

　　程周氏见瑾英默不作声，也不强求，世间许多事，总不是一时就懂得的，当下总觉可笑，往后回想，过往那些事儿不过是执念，且她比自个儿聪明，总能比自个儿过得好。

　　瑾英只稍稍坐了一刻钟，见程周氏面有疲态，就告辞回了葳蕤阁。没成想，她刚到葳蕤阁，就听闻二房的齐嬷嬷来过，说是让她得空去趟二房正院。

　　她还以为二房出了事儿，赶紧带着紫桑去了二房。

　　程许氏在屋里头喝茶，见瑾英进了屋，便招招手，道：“来了，快到我这个来。”

　　瑾英进了屋，就见齐嬷嬷带着丫头嬷嬷们都退出了屋子，随后门被掩上了，便快步走到程许氏身边，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程许氏拉着瑾英的手，将手边的一个匣子放到她手心，“回去再打开看吧。”

　　瑾英心下了然，没想到，二房夫人倒是和大房夫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微微颔首。

　　程许氏见瑾英也不多话，就收下了匣子，心里有些酸楚，“日子过得真快，过些日子你就要嫁去别人家了，我好似还记得你年幼的时候。”说完，就红了眼眶。

　　瑾英拿了帕子递了过去，程许氏侧过脸，那帕子拭了拭眼角，才回头，扯了个笑来。

　　“看我，没得惹什么愁绪，你安安心心嫁过去，好生生地过日子。”

　　“知道了，您别担心。”瑾英赶紧道。

　　程许氏心里暗暗感叹，她这么多个姑娘，只有眼前这个留在了京里，好在，她能留在京里，她拍了拍她的手，道：“对了，我听说将军府里的下人俱是今上府邸的旧人，虽说韩将军无人可用，一时用了那些个人，是今上的恩德，可就怕主弱仆强，欺你这个新妇。可我又听说你只带了一家陪房和屋里两个丫鬟去，怕是镇不住他们，可要我送些人给你？”

　　瑾英没想到程许氏居然派人去问韩家，立时解释道：“本也是想着才去他家，若是带了好些人去，还以为我们看不上今上的人，惹了说嘴就不好了。”

　　程许氏见瑾英心里有盘算，立时满意地点点头，“也好，你且先去，若是那些个不服管的，再收拾他们不迟，只是，这事儿你还是得先和韩将军商量商量，让他在今上面前说一嘴，想来今上也是不大管这些的，等今上知晓了，立时送了人去，免得他们拿大。”

　　瑾英赶紧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

　　“说来，韩将军的一些传闻你也是知道了？”程许氏瞥了瑾英一眼，见她面有疑色，便囫囵了一句，“就是他那表妹。”

　　瑾英微微点头，程许氏怕是也派了人去西北了，否则连韩绍谦的表妹之事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程许氏见她点头，便开口道：“你知道了就好，只是不必怕你婆婆，你才去不妨尊敬些，若是她老拿着架子，也不必事事让自个儿难受，你得知道，你娘家还在京城里，可不是由着他家欺负的，更何况，你们是今上赐婚，她若是不乐意，便是不满今上的旨意，我看她韩家也未必有好日子过。”

　　瑾英还是第一次听程许氏说内宅之事，颇有些新鲜，睁着眼睛看着程许氏，很是好奇。

　　程许氏见她听得认真，拉了她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许久，才停了下来，最后说了句：“你听清楚了。”

　　瑾英佩服地看着程许氏，仔细想想，二房老爷偏宠林氏，若是程许氏有些手段，怕也是要被她压下去了。

　　程许氏端起茶杯，啜了口茶，随后道：“咱们府里，向来父慈子孝，你也没见过那些个不讲理的，可就有那些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找人不痛快，那就不必给她们脸面，万万不可让自个吃了亏，让别人得意了去。”

　　瑾英受教地点点头，不知是否瑾萱的事儿给程许氏提了醒，她还未嫁入韩家，就让她提防婆母来。

　　程许氏又拉着瑾英说了好些内宅之事，等到了戌时的更生敲了一遍又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她回大房。

　　瑾英依在床上，心里暗忖，不管是程周氏还是程许氏今晚怕是不会派人来了，她们怕是都想着对方怕是要来人，避了这个时候去，这个出嫁前的一晚，倒是难得的安静。

　　想明白了这些，她就吹灭了烛火，心里的惆怅好似一瞬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