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29、第 129 章

　　雍和元年，十二月初二。

　　多日连绵的大雪终于停息，太阳从山这头缓缓升起，照得各家屋顶的白雪，越发耀眼，从梅花巷程府至将军府一段路，早早有人清扫了积雪。

　　瑾英一早就被青柰叫起，由着紫桑给自个儿穿衣裳，随后，绞了脸，梳了头，上了妆，等一切都打扮好，瑾英从镜中看看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这白脸红唇好似唱戏一般，真吓人。”

　　本还有些愁绪的程周氏和程许氏听了这话，不由地“噗呲”一笑，屋里的女眷一听也纷纷打趣瑾英，打散了屋里的沉闷。

　　还没等程家两位夫人教训瑾英，就听见外面又小丫鬟来报，“大夫人，二夫人，五姑爷带人上门了。”

　　程周氏瞧了眼日头，倒是早了些，不过他可知道自家老爷请了不少同仁，势必要难为难为女婿，便只说了个“知道了。”

　　程许氏端了碟糕点，放在瑾英面前，道：“你快吃一些，别到时候饿了肚子。”

　　瑾英伸出手，捡了块炸过的豆沙糕，咬了好几口，她一早起来，这会儿早饿了，刚伸出另一只手要倒茶喝，别程许氏拦住了。

　　“不能喝茶，待会儿若是想上茅房就麻烦了。”

　　瑾英没法，只好干咽下块糕点，就再也不想吃第二块了。

　　“夫人，五姑爷进门了。”又有个丫鬟跑了进来，喊道。

　　“怎的这般快？”程许氏蹙眉问道。

　　程周氏也是诧异地回头，她可知道，自家老爷和二老爷请了不少同仁相助，定是要拦上一拦的，可才这个时辰，怎么就让人进来了呢？

　　那小丫鬟脸红得直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了所以然来。

　　程周氏和程许氏面面相觑，心里暗自揣测，只是瑾英心里腹诽，怕是两位老爷偷偷放水，不想让今上难看罢了。

　　那丫鬟刚说完，就见辉延、辉继、辉进进了院子，程周氏和程许氏便发觉，韩绍谦真的进门了，顿时屋子里涌进不少人。

　　瑾英见状，立时颦眉，对着程周氏身后的丫鬟道：“朱丹、黛紫扶好大夫人。”随即，站了起来。

　　她走到程周氏面前，郑重的跪在她面前，看着程周氏道：“娘，女儿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惹得程周氏立时红了眼，抓着瑾英的手，泪流不止，瑾英立时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等她好受了一些，才起身，走到程许氏面前，上前抱了程许氏。

　　“婶娘，女儿走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许氏嫁了这么多个女儿，本以为自己肯定不会流泪的，没成想，瑾英的一句话，立时惹得她嚎啕大哭。

　　门外的人见状，立时愣住，不敢进屋，只有程李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没一会儿跨进屋子里，几步走到瑾英身边，将瑾英拉了出来，安抚程府的两位夫人道：“好了，好了，该出去了，别误了时辰了。”

　　瑾英眼含泪珠，哽咽了许久，才止住了泪意，松开了抱着的双手，扯出了个笑来。

　　程许氏立时被身边的嬷嬷拦着，没能再抱住进英。

　　程李氏半拉着瑾英，挪到了门栏处，并从紫桑手里接过帕子，给她盖上了红盖头。

　　瑾英被这么一盖，便模糊了视线，只见门栏那头站着个蓝色绸缎的男子，瞧那身形，应该是辉继了，他半蹲着，似等着背人。

　　程李氏见辉继站好，便和身边的丫鬟用力，托了瑾英的手，帮她爬上了辉继的背上，随后，辉继背着瑾英出了房门。

　　随着辉继越走越远，身后的哭声渐起，瑾英忍着泪意，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在喧闹声中，她被放上了花轿，敲锣打鼓的声响一番后，她发觉娇子被抬了起来，随后，轿子动了。

　　她在花轿里，隐约听得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叫嚷声，但又听得不真切，心里腹诽，可真多人给韩家面子。

　　花轿在城中绕了一大圈，瑾英在轿子里被颠得脸色发白，良久，花轿才被抬进了将军府后院。

　　等花轿落了轿，瑾英被人喜娘扶着走了好一长段路，才站定，手里被人塞了条红绸，听见边上好些低囔的声音。

　　倏地，面上安静了下来，一阵高亢的男声，瑾英被人扶着弯腰鞠躬，等拜了三次，她就被人扶着回了新房。

　　瑾英坐在新房里，刚刚能松口气，有些胸闷地直想揭开盖头，又深深忍住了，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眼前一片红色，最多只能看到帕子下露出的床沿，这个架子床还是程周氏特地让人打的，和她在葳蕤阁睡的那张颇为相似。

　　她就坐在床边上出神发愣，直到不见太阳的余光，才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即涌了好些人进来。

　　“倒让新娘子久等了，一会儿新郎官就过来了，您在忍忍。”一个笑呵呵地声音传了出来。

　　瑾英一听，便猜这是喜娘，就见她站在自个的边上。

　　“新娘子坐得可真板正，不愧是世家出身。”
　　“可不是，绍谦好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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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英听着这些声音，立时诧异了一下，按理新房陪着新娘的是族中女眷，韩家西房的全房被灭，来的怕是韩家在固原主支的女眷，她透过盖头，隐隐约约看着眼前好些人影，居然来了这么多。

　　不一会儿，屋里说话的女眷倏地安静了下来，随后，走进来一个人，他径直走到瑾英面前，瑾英低头看着面前那人的喜服，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揭了红盖头了。

　　面上的人，从喜娘手上接了喜秤，挑开了红盖头。

　　瑾英累得没半点力气，抬头一看，顿时张大了眼睛，刚想开口，余光瞥见四周的女眷，直夸她长得好，顿时将嘴里的话压了下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随即，身边的新郎坐到她边上，由着喜娘将两人衣襟系在一起，随后，两人由着红娘安排，喝了交杯酒，吃了饺子等象征吉祥寓意的东西，才算完。

　　等屋里的事儿都办完了，新郎便丢下了瑾英，出了屋子。新郎既走，屋里的韩家女眷与新娘拉了家常，只是瑾英佯装害羞，俱不开口，韩家女眷自觉无趣，便纷纷离开了。

　　等喜娘都走了，瑾英才垮了肩膀，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吱呀”一声，门拉开了条缝，红缨端着些吃食，跨进了屋子。

　　“姑娘，可是饿了，我正好去厨房拿了些吃食来。”

　　青柰将托盘放在圆桌上，装了小碗面食，转身，递给了瑾英。

　　“青柰。”瑾英叫出口，见青柰看着自己等话，就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桌上的茶壶道：“先给我到些茶来吧，还有想来前院也没那么快，让人端水来吧。”

　　青柰来过将军府多次，早已摸清府里的位置，放下手里的碗，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道：“我们想着姑娘怕是也有些累了，紫桑已经去打水了，姑娘先歇歇。”

　　瑾英接过茶，啜了好几口，才松懈了下来，等紫桑打了水来，她洗漱了一番，重新梳了发髻，才穿着厚重的喜服，坐到圆桌上把面食都吃光了。

　　天色昏暗，桌上燃起了红烛。

　　“前头安排了多少桌？来了哪些人家？”瑾英吃饱了便有了些精神，便握着个杯子，打量起新房来。

　　这屋子的格局倒是比葳蕤阁大一些，新房想来是程府派人安置的，这圆桌，书架等等家具，一看就是程府的样式，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倒是不显拥挤。

　　青柰没想到，自家姑娘刚嫁进来，就要管事，转头一想，道：“怕是有二十来桌吧，不过女眷不过三两桌，女眷们看着多是武将家的，说话倒是豪爽的很。”

　　瑾英随意地点点头，她刚刚一问，就发觉自个儿找事做，谁来都无妨，往后是婆母主事，自己只管管好屋子里的就成。

　　她走了一圈，对屋里还算满意，内屋，左拐可直接进了里间洗漱。边上放着个两扇并联的屏风，屏风上绣着各色牡丹，堪堪遮住了架子床。从右手进去，右侧靠窗有个梨花木的贵妃榻并着几个小方桌，小方桌上摆着瓷瓶，正好插了些红梅。屋子中间摆了个圆桌，圆桌上铺着红色的桌垫，摆着糕点、酒壶和红烛，靠里是一墙的架子，上头镂空，摆着些书，瑾英抽了些看了看，正是她原先屋里头的，倒是满意地点点头，下头摆着好些樟木箱子，边上靠着贵妃榻摆着个梳妆台。红木的架子床靠里，对着窗，铺着百子千孙帐，一屋子的红色，倒是透着喜气。

　　瑾英与紫桑、青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到小丫鬟来报戌时了，便摆摆手，让两人去候着，自个儿等在屋里。

　　她才等了一刻有余，就听见凌乱的脚步声，想来是新郎官回来了，便起身在门口候着。

　　扶着韩绍谦的便是徐滨和西北的柯经历，他们刚把韩绍谦扶到正门庑廊下，见新娘子穿着喜服，对着自己福身，均愣神了片刻。

　　韩绍谦余光瞥见，自个儿跨过了门栏，瑾英闻见他酒气十足，脸红似桃，赶紧上前扶住，韩绍谦搂着瑾英往里走，一脚把门给关上了。

　　徐滨见状，笑骂了一句，“难怪这厮急着迎娶程家五姑娘，原来是早就看中人家美貌。”

　　柯经历倒是知道些内情，拉着连小将军往回走，“走走走，我们回去喝酒去。”

　　“欸欸欸”徐滨被人拉着，只好抬脚，跟着去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