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22、第 122 章

　　夜又深了，子时的更敲了一遍又一遍，徐滨骑着他那匹黑马，又慢悠悠地往徐府去。

　　才到府里，刚将缰绳扔给管事，就听管事说韩绍谦来了，他有些奇怪，那厮已然心想事成，怎得又来找自己，他摸不清头脑，只好快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徐滨拐进自个儿的院子，一推屋门，见韩绍谦坐在他下首，这回倒是没喝酒了，而是端着杯茶在饮。他这回倒是没坐到上首去，而是坐到韩绍谦边上的圈椅，问道：“你怎么来了？出了何事？”

　　“你该知道任先生帮着我筹备亲事吧？”韩绍谦见徐滨点点头，便道：“可是我手头的银钱，上回都让你带给我娘了，如今我是身无分文啊，你看，满京城的世家子弟，我就认识你，不若你借我些。”说完，伸手到徐滨面前。

　　徐滨没想到韩绍谦居然为这事所来，嘴角一弯，道：“你如今可是有名的少年英雄，居然如此落魄，连娶媳妇的银钱都没有，若是被程府晓得，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悔婚？”

　　“所以为了省些银子，还需找个厉害些的全福人，帮着我与程府相谈，反正我们这亲事是今上赐婚，本就不需那么多礼节，我听闻，你们府左邻的裴家二夫人，就是京城有名的全福人，你明日正好同我上门找他家说上一说，想来以你的名头，人家定会答应的。”韩绍谦道。

　　“你倒是考虑周详，连全福人都打听好了。”

　　不怪徐滨咬牙切齿，他们府上左邻的裴家，大房出了个内阁大学士，二房出了个临山书院的大儒，如此显赫人家，即便二房夫人是全福人，可能让她出面的人家，实在不多。

　　韩绍谦拱拱手，道：“承蒙你们府上老夫人关照，听闻我缺了个全福人，老夫人推荐了隔壁裴家的二夫人，既如此，明日还得麻烦你陪我去趟裴府。”

　　徐滨一听，沮丧地捂住眼，他亲娘也不知怎么了，对韩绍谦颇为喜欢，对着他常常夸赞韩绍谦稳重大方，韩绍谦那厮也会哄人，哄得他娘直拿他当亲儿。

　　“你倒是会哄我娘。”

　　韩绍谦见他如此说，便当他答应了，眼珠一转，便问道：“你之前不是同我说，要告诉我程府之事吗？如今正好得空，不若你说说吧。”

　　徐滨本不愿意让韩绍谦如愿的，可他也知，这事儿今上也是默许自个儿告知韩绍谦的，便也未为难韩绍谦，直言道：“你那岳父，当年高中传胪，可其实，先皇是想钦点他做探花郎的，他长得一表人才，文章斐然，是京中一众贵女的心仪之人，做个探花郎游街出巡，是再好不过的事儿。可惜他常年随程吴入宫，早已被大长公主看中，以至于他初次下场科考，前太子就先私下向先皇禀明了大长公主的心意，只是，当年的程子岳心高气傲，不肯娶大长公主而自毁前程，程老太爷便帮着他在先皇面前婉拒了这门婚事，还找了借口说是高僧相看，他得年纪大些才可娶妻，先皇倒无不满，他也爱才，但前太子却十分记仇，在他帮着先皇理政期间，程子岳就不得重用。”

　　韩绍谦撇了撇嘴，心里有些看不上已故太子的作为，男儿自当建功立业，既心有抱负如何肯拘于庭苑。

　　徐滨一见他撇嘴，就知他心里所想，又接着道：“若仅仅是拒了这婚事，也不算什么，这事儿多多少少传出了些风声去，程家在京里遍寻不到佳媳，多年后，才为他寻到了太原周知府家姑娘，那时候大长公主早已成婚，正好程子岳成婚当日，大长公主难产，结果母子皆亡，自此太子哥哥就有了心结，不仅程子岳没能得到重用，就是程家二老爷程子峰，也被压着无法施展才华。”

　　韩绍谦听了这番往事，颇有些唏嘘，难怪世家出身、高中传胪的程子岳，至今还是五品，后头还会铤而走险地支持皇孙，他微蹙眉，又问道：
　　“若是如此，程子岳当初怎么会投入禹悠郡王麾下？前太子不喜程子岳，禹悠郡王不知也罢，难道詹王妃还能不知？”

　　“此事，今上也想不通，倒是裴大人知会了一声，只说先皇要用人，便选了程子岳和陈衍，后来，程子岳怕是看出先皇另有心思，从马上一摔便请辞禹悠郡王讲师之职，先皇倒也应允，故此程子岳才能平安身退。”徐滨道。

　　虽然徐滨说得语焉不详，但是韩绍谦听出了里头的意思，当初先皇怕是未选定储君，既然詹王妃有意，便让禹悠郡王也掺和了进来，更是为禹悠郡王选了扶持之人，只是后来发觉禹悠郡王不堪大位，程子岳也有意回避，才让程家又站到中立之中，难怪程子岳没了讲师之位，还能退回做了五品。

　　“今上觉得程家还算识时务，先皇需要他辅佐皇孙，他便敢于天下先，先皇有了其他心思，他也懂得退居府邸，也算忠心君主之人，何况，当初你去收粮，也多亏了程家相助，也算对有功朝廷，说来，程国公府也是京城里最安分守己的，既然如此便可用上一用。否则，京城满世家，为何偏偏以程家做局？当然，今上怕也觉得你的眼光不差，你既有心娶人家的姑娘，想来那程家也差不到哪儿去。”徐滨又道。

　　这世间万事顺意本就为难，今上这番举动，算是全了所有人的意，只是，自己纯粹的心意，好似萦绕了种种因果，韩绍谦暗忖，端着杯子，久久不曾言语。

　　徐滨见韩绍谦低着头，盯着手里的杯子，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的了？”

　　“你说，若是程府不曾这样中立，我是否就娶不到程家姑娘？”韩绍谦也不明白为何自个儿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徐滨听了他这话，立时哑然，他之前总是挤兑韩绍谦，倒不是因着他的聪明，夺了今上对自个儿的看重，而是觉得他心机颇深，当初在湖广救了今上而不投靠今上，到今上有夺嫡之志才投奔而来，只是他却无甚谄媚之举，也无狠辣手段，办起事来总是有意外收获，连他自个儿都无法冷脸相对。

　　他如今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为何有些事儿今上不肯交由韩绍谦去做，而要他来动手，韩绍谦比自己想得更磊落些，他眨了眨眼，道：“你何必庸人自扰，听说程家五姑娘会管家，擅营生，此番程国公府和程家要向今上效忠之心，她必定带着丰厚的嫁妆进门，说来，她倒是正合适，若是个娇滴滴的才女嫁给你，你才需头疼呢。”

　　韩绍谦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万事皆有法，自个儿总能找到法子娶了人进门，他倒是有些惊讶徐滨这回居然安慰自己了一把，便道：“你倒是清楚。”

　　徐滨洋洋自得拿起茶杯，笑着啜了一口，才道：“那是自然，我连程家相看了多少个儿郎，我都知晓。”说完，他瞥了韩绍谦一眼，又起了作弄之心，道：“你可想知道？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上一说。”

　　韩绍谦见徐滨一脸坏笑，睇了他一眼，心里微沉，面上却微微摇头。

　　徐滨见韩绍谦不上钩，眼珠一转，道：“说来，你还得谢谢我，当初程大夫人看中郑家二房的大郎，我就让人给程家多介绍了几个儿郎，果然，程家多番去看，才将程家五姑娘的婚事拖了下来。”

　　韩绍谦冷笑了一下，动了动手腕，像是要动手。

　　徐滨清了清嗓子，赶紧道：“这般晚了，你快回去吧，我也得歇息了。”

　　韩绍谦望了望外头的月亮，道：“确实晚了，不过，我听闻夜里正是抓大雁的好时候，既然你回来了，正好一道去。”

　　徐滨见韩绍谦起身，往外走了几步，随即，打开门，不多一会儿，拿着两件黑色衣裳跨进屋内，并将其中一件扔给自个儿，就他将手里的黑衣一甩，往身上一披。

　　徐滨迎面而来的衣裳，伸手抓了个正着，他摸了摸衣裳的材质，撑开拉高，发觉同自个儿家里的一般，便问：“你这哪儿来的夜行衣？”

　　韩绍谦边穿衣裳，边道：“本就是临时起意，自然是你们家管事取的，大约就是你屋里的吧。”

　　徐滨就不明白，明明是自个儿家，可人人待他如主家，连自个儿屋子的衣裳也随他拿，想到这些，他便硬气地不肯起身。

　　韩绍谦见状，便道：“我跟徐夫人说了，我们今晚去捕大雁，还说，你觉得她近来消瘦了些，让我多抓些回来，正好给徐夫人补补，徐夫人可高兴了，直说你长进了。”

　　徐滨叹了口气，沮丧地把夜行衣穿了起来，这厮最知道自己弱点，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你这亲事是赐婚，不必多礼吗？”

　　韩绍谦穿好衣裳，倏地低头拂了拂衣角，倒是正正合适，便抬头，道：“既是首次上门，我无甚银钱，只得在礼上做些文章，要不，你先借我些？”

　　徐滨就知道这厮惯无赖，也不理他这话，随意一披衣裳，就往外走。

　　韩绍谦见他走得飞快，心里倒是舒坦多了，抬脚也往外走。

　　夜黑风高，两匹快马在京郊飞驰，惊醒夜宿的鸟儿们，扑着翅膀往外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