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20、第 120 章

　　初夏的太阳，早早升了起来，冬枣在车厢里热得直冒汗，时不时掀开车帘子，透些风进来。

　　马车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在韩将军府邸前停下，坐在车沿上的贵生，立时跳下了马车，对着车门敲了两声，车里的冬枣拂了拂鬓发，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贵生见冬枣下了车，就径直走到韩将军府邸前，对着看门的亲兵拱手道：“各位小哥，我是梅花巷程府的下人，主子吩咐我送了东西给韩将军，我们府上的更生去了外地，所以这回主子让我们前来。”

　　韩绍谦的亲兵自然是知道更生的，当初他们都跟着更生去江南世家搬粮草，便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了句，“等着。”就转身进了府。

　　贵生躬身哈腰，拉了冬枣在身后，站在门前等了起来。

　　才一会儿，那士兵跑了出来，对着两人招招手，道：“快进来吧，将军正好在府里。”

　　贵生拱拱手，带着冬枣快步进了府，由着士兵左拐右拐进了前院的一处阁楼。

　　阁楼二层的韩绍谦正临窗瞭望，这座将军府，比邻红枫园，站在高处，隐隐可见不远处红枫园的景致，若是秋日那就更美了，红艳艳的枫树叶，像是将天地染成了一种颜色，而此时在高处瞭望，可见绿树流水，鸟儿鸣蝉。

　　贵生和冬枣有着个兵卒领着，上了阁楼二层，一入眼帘便是窗边宽厚的背影，像是要把窗格挤满。

　　韩绍谦听到声响，回头，见一中年男子带个年轻妇人进屋，就问道：“你们是梅花巷程府的什么人？”

　　冬枣只觉一座大山压下，一时不敢言语，贵生频频拿眼示意冬枣，冬枣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道：“韩将军大安，我原是五姑娘屋里的丫鬟。”

　　“丫鬟？”韩绍谦狐疑地瞥了眼她头上的发髻，道：“你梳的可是妇人发髻？”

　　冬枣没想到这位韩将军待在西北，倒是对京里的发式这般熟悉，她今日可是包了头巾的，便道：“是，我本是五姑娘屋里的丫鬟，因着年岁大了，春季里嫁在了府里，做了嬷嬷。”

　　韩绍谦微微颔首，仍有些狐疑地问道：“你们前来可有何事？”

　　冬枣从怀里取了个香囊，递了过去。

　　韩绍谦瞥了眼香囊，随后，接了过来，见香囊的一端开口，里头似有东西，他便将香囊里的东西倒进手心，一枚刻着韩字的玉佩从香囊里滑落到手心。

　　韩绍谦眼睛睁大，转身将玉佩取出，见这刻有“韩”字的玉佩右侧有处磕破的缺口，便知道这块就是自己送给程家姑娘的那块，他摸了摸玉佩，见玉佩的扣环处多了缠绕的青丝，随后将玉佩装回香囊。

　　“你们家姑娘可让你们带了什么话来？”

　　冬枣微微摇头，道：“不曾。”

　　“不曾？”韩绍谦转身，盯着冬枣，微蹙眉问。

　　冬枣也不知哪里不对，只好实话道：“是。”

　　韩绍谦摩挲着香囊中包裹的玉佩，心潮起伏，良久才开口道：“你们回去吧，告诉你们姑娘，让她安心在府里等着就是。”

　　贵生和冬枣也不知道何意，对看了一眼，只好说了个“是”，由着门口候着的亲兵领着出了府。

　　韩绍谦见人走了，才将玉佩倒在了掌心，他仔细抚摸着玉佩，这块玉佩是他满周岁时抓周而得，也正是这块玉佩让他逃不得韩家西房，必须肩负韩家的重任，本送给瑾英，也没打算再取回的。

　　此刻的韩绍谦，心思尤为复杂，这局是今上设的，来解局的必定是程府的老爷们，他没等来程子仪，倒是等来了这信物，也不知是瑾英擅作主张，还是程家老爷的意图，只是这玉佩既出，他必定得办妥了这事儿。

　　韩绍谦摸着那缕青丝，嘴里低囔道：“同心华髻结青丝，但愿我没会错你的意。”说完，将玉佩藏进怀里，抬脚出了门去。

　　韩绍谦拐进马厩，牵了匹枣红色的马，就往外走，马厩的亲兵见状，赶紧让开了路，他便跳上马，一踢马肚，拉着缰绳就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马儿行了不过两炷香，就在皇宫一个角门停了下来，韩绍谦跳下马，将马绳交给看门的士兵，对着守门的将领拱拱手，道：“韩某想觐见圣上，烦请诸位通报一声。”

　　守门的将领自然是认得这位少年将军的，他才进京几日，就日日都从角门进出，赶紧抱拳，道：“韩将军稍后，我即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韩绍谦道，就见一个内监从门边往里走，便有些烦躁地来回挪步。

　　两炷香后，那内监又回了角门，对着韩绍谦作揖道：“韩将军随我来吧。”

　　韩绍谦停了脚步，对着守门的将领和内监拱拱手，跟着内监往皇宫里走。

　　他们顺着红墙黛瓦往里走，拐了几个门后，到了崇仁殿，韩绍谦拍了拍衣角，在殿前候着，等着内监进去禀告一声，不一会儿，殿内的太监未曾唤他进殿，倒是瞧见徐滨风风火火地往这里赶。

　　韩绍谦立时皱眉，道：“你怎么没在殿前守候？”

　　徐滨见韩绍谦又质疑自个儿，没好气道：“我替今上送东西出宫，刚进宫就听闻你来了，我不就赶过来了么。”

　　韩绍谦微微颔首，面朝金灿灿的殿门，不再言语。

　　徐滨未接到程子仪上将军府的消息，可他刚进宫门就听说韩绍谦火急火燎地进去了，心里有诸多猜疑，心痒难耐，拿手肘捅了捅韩绍谦，道：“程子仪上门提亲了，是吗？”

　　韩绍谦瞥了眼好奇的徐滨，思索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

　　徐滨愣了一下，问道：“那你进宫，所为何事？”

　　韩绍谦又睇了眼他，就是不开口。

　　徐滨见他不开口，有些着急，道：“你该晓得今上的意思吧？可别坏了今上的好事。”

　　还不等韩绍谦开口，今上身边的大内监元运河出了殿外，对着韩绍谦躬身道：“韩将军，今上正唤您呢。”

　　韩绍谦对着元运河抱拳，说了个，“多谢。”对着徐滨一个点头，便抬脚进了殿。

　　徐滨有些不懂得挠挠头，问元运河，道：“你说，他这是什么个意思？”

　　元运河自然不知韩绍谦打什么哑谜，只是呵呵一笑，也不作答。

　　徐滨耸耸肩，站在殿门外，打算等韩绍谦出来探探究竟。

　　崇仁殿里，今上在批奏折，低着头，瞥见韩绍谦进来，也不说话，由着韩绍谦作揖完，站在下首。

　　过了一炷香功夫，今上才开口道：“你来，是有何事？”

　　韩绍谦将到嘴的话又咀嚼了一遍，才开口道：“我进京数日，我娘时常让人送信来，让我赶紧娶个媳妇管管内院，否则连杯热茶都没有，我想着今上也时常关心我的家事，就想着和今上禀告一声，我看上了个姑娘，想让今上帮着赐婚。”

　　今上一听这话，嘴角立时弯了弯，停下手里的笔，问道：“程子仪上门提亲了？”

　　韩绍谦微微摇头，道：“不曾。”

　　“不曾？”今上听了这话，蹙着眉，将笔搁在笔架上，他见韩绍谦面色平静，眼波一转，问道：“是程家送回玉佩了？”

　　“是。”韩绍谦答道，又加了一句，“也不止。”

　　“不止？”今上讶异地重复了一遍，道：“还有什么？”

　　“一缕青丝。”韩绍谦据实以告，道：“同心华髻结青丝，但愿我未会错程家之意。”

　　今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韩绍谦，道：“看来程家还想考考你。到底是文人，迂回婉转。”

　　“是。”韩绍谦拱手，道：“求圣上成全。”

　　今上笑着摇摇头，对他道：“你难得有事相求，也好，我晚些时候便让人去程府下旨，程家既然这样识相，程子仪倒是不必挪位置了。”

　　韩绍谦心下一松，立刻跪了下来，道：“多谢圣上。”

　　“起来吧。”今上看着眼前战功赫赫的心腹，心里颇为满意他今日之举，“婚事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有了程家的助力，你也能尽快熟悉京城。”

　　韩绍谦起身，躬身听了今上这番话，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便开口问道：“圣上的意思，是想留我在京城？”

　　今上沉吟了半响，开口道：“霍家如今还算得用，让他们看着西北，如今京里之事还未稳固，你且留在京里为朕守卫吧。”

　　“是。”韩绍谦抱拳道。

　　今上见他答得干脆，更是满意，又道：“你的亲事要加紧些，等你大婚后，便去京卫司任职吧。”

　　“是。”韩绍谦道。

　　“可有难处？”今上到底知道韩绍谦的情形，如今无甚族人，听闻他娘得知西北大胜，就赶回了西北，不曾回京，便道：“听闻你娘未回京城，不若你找任源一帮你安排诸事，这段日子你无事就去兵部转转，熟悉熟悉京里兵防布局。”

　　韩绍谦听了这话着实松了口气，他在京城无甚亲友，自家娘亲又远在西北，有了任源一帮忙，他倒是不用抓瞎了，感激地抱拳，道：“多谢圣上。”

　　今上见韩绍谦脸上虽未挂着笑，倒嘴角弯弯，眼里看着满是笑意，便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有事找源一去。”

　　韩绍谦也知今上刚主政，势必诸事缠身，回了个“是”，转身出了殿内。

　　徐滨在外头焦躁的来回徘徊，就韩绍谦出了殿门，赶紧上前问道：“如何？”

　　还没等韩绍谦答话，后头拿着圣旨的元运河笑着对韩绍谦，道：“恭喜将军。”

　　韩绍谦回礼地拱拱手，边上的徐滨一听，直拍韩绍谦的肩膀，道：“你倒是心想事成了。”随后，冲着边上的内监侍卫道：“你们都来恭喜他，让他发赏银。”

　　边上的内监和侍卫听了便聚了过来，对着韩绍谦拱手道谢，韩绍谦好笑地看着徐滨一再怂恿自己出赏银，只好从袖兜里，取出了些碎银子分给内监和侍卫。

　　得了赏银的内监和侍卫自然欣喜万分，看着韩绍谦不停出银子的徐滨，也贱兮兮地乐个不停。

　　今上听见外头的声音，从窗口往外一瞧，见不少人围着韩绍谦道喜，他在分银子，徐滨在一旁乐，好笑地摇摇头。

　　元运河本也是自小跟着今上的，自然晓得外面两人与今上的关系，便说了句，“韩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侯统领倒还是喜欢作弄人。”

　　今上一听，笑了一下，提起笔，在奏折上书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