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16、第 116 章

　　深了，月牙弯弯挂在天边，偶尔有一丝凉风，深夜的街上只有巡街的京卫司士兵，徐滨骑着匹黑马，从宫里颠颠地往家慢悠悠地走，路上的京卫司都已见惯不惯，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还送了个灯笼给他。

　　徐滨回了府，一下马，就拐回了自个儿院子，他一进院子，就瞧见自个人的屋子亮着灯，不由地挑了挑眉。

　　“吱呀”一声，徐滨推开了房门，见韩绍谦识相地坐在下首，贱兮兮地笑了两声，跨进门栏，走到上首的位置一坐。

　　“恭喜你了，这回封了三品，着实让人眼红。”

　　韩绍谦拎起手边的酒坛倒了碗酒，递给了徐滨，见他接了，就道：“不如你，禁卫军统领，天子近臣。”

　　徐滨听了这话，心里很是舒爽，“嘿嘿”一笑，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道：“这么晚，你找我何事啊？”

　　韩绍谦见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他早已猜到自个儿来的意图，也不跟他绕弯子了，便问：“梅花巷程家是出了何事儿？”

　　徐滨精光一闪，耸耸肩，回道：“我一宫里禁卫军统领，如何晓得外头的事儿？”

　　“你不是号称京城‘百事通’？京卫司围了五品官员府邸之人，你不知晓，谁不知晓？”韩绍谦见他碗空了，赶紧接过，又倒了碗，递了过去。

　　徐滨见韩绍谦殷勤的样子，顿时身心俱痛快，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立时浑身暖洋洋的，便开口道：“不过是五品小官，我如何会上心。”

　　韩绍谦一听，就知道这厮又蹬鼻子上脸了，将酒坛放置边桌，双手抱拳，压了压十指，就听见这十指“咔咔咔”直响。

　　徐滨早听闻韩绍谦这回一战，武力大涨，若是平日，他必定要和他比上一比，只是这厮嫉妒自个儿有一副好相貌，总冲着他的脸打，若是明日进宫被今上和任源一瞧见自个儿脸上带伤，又得取笑自己，便软了口气道：
　　“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倒是有人跟我提过程府之事。不过就是今上要整治后宫，便让淑太妃做了个局，说是禹悠郡王在东宫的玉佩被偷了，东宫里的太监们为自保，就攀扯上了程子岳罢了。”

　　“不过是件小事，为何还让人围了程府？”这才是韩绍谦疑惑之处，程家在京城向来中立，就是今上清算，首当其冲也不该是他家。

　　徐滨挑了挑眉，答非所问道：“那你岂不正好上门提亲去。你若是此时上门，他们必定将你当作救星，立时应允这桩婚事。”

　　韩绍谦见他说得又有些不着调，道：“我之前的婚约未解，如何能上她家去？再说，人家世家名门，如何看得上我这个无族无业之人。”

　　徐滨越发好奇程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惹得平日无往不利的韩绍谦竟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不过他转眼一想，就撇了撇嘴。

　　“呵，我可听说，有人与爱慕自家表妹的男子交好，还鼓励人家去追求心爱之人，更是引得我们一行人频频撞见人家私会，连主子都为你不平，你这厮真是用心险恶。”

　　徐滨越说越气恼，当初他还真以为韩绍谦处境如此艰难，连定过的婚约都被毁了，便为他打抱不平，想去教训人家一番，没成想，就是他自个儿在那推波助澜，那对小鸳鸯还觉得对他不住。

　　韩绍谦见徐滨对着自己牙咬切齿，拂了拂衣袖，气定神闲道：“我这是成人之美，你懂个什么？”

　　徐滨就知道这厮惯会装相，连原六皇子身边的得力干将连小将军，也引他为知己。他摊摊手，道：“夜深了，我也该休息了。”说着，就起了身。

　　韩绍谦觉得徐滨怕是也不知圣意，只是不知这事儿，今上到底想怎样处置程家，或是今上想怎么安置程家，自个儿刚到京里，事情也未摸清，倒是不能妄动。

　　“对了，你让人收拾一间，我就在你这休息了。”

　　徐滨有些奇怪道：“今上不是赐了将军给你了么？你怎么不去将军府住住？”

　　韩绍谦倒是去过那个府里，里头的下人一看都是今上旧日府邸的下人，才安排了亲兵将自个儿的包裹放进前院，刚想洗漱一番，就瞧着几个妖妖娆娆的丫鬟进门，气得他把人都给赶走了，等安排好他的亲兵，势必要将里头的人都给换了。嘴里却道：
　　“如今已宵禁，我如何能出门？就在你这凑活一宿吧。”

　　徐滨也不疑有他，出门叫了院子的小厮来，让人把厢房打扫一番就成了。

　　先前韩绍谦去了侯府，殿上的百官也纷纷出了宫。

　　“得得得”马蹄声在安静的街巷里尤为响亮，程国公府的马车上，程国公坐得端正，亮着眼睛，不知在思索什么，程子仪喝了些酒，有些放浪形骸地瘫坐在车厢内，随着马车晃动。

　　等他们到了国公府，一下马车，就见到老太君屋里的丫鬟候着，两人对看了一眼，就去了延和堂。

　　延和堂这会儿还亮着灯，老太君坐在上首，拨弄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下首左边坐着的国公夫人，坐得挺直，手指无意识地动弹，三房的程李氏坐在右下首，她捧着茶碗，有些出神。

　　程国公和程子仪先走进了屋，给老太君行了礼，便坐到各自夫人上首。

　　“今日席上今上可有何表示？”老太君放下手里的佛珠，急切地问道。

　　程国公沉吟了半响，开口道：“今上看着倒未对程家有何不满，我敬的酒，今上到也肯接，只是也不容我多说些什么。”

　　在场的人听了，顿时都各种思绪纷飞，当初程府被围也未派人来国公府送信，还是次日程国公上朝听人说起才知，这程府已被围多日，也未见京卫司冲进府抄家，却也没有解围的迹象，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程子仪随意地瘫坐在圈椅上，眼神发直，老太君见状，只是暗暗叹了口气，程国公夫妇见了，知道他与梅花巷老爷们交好，心里怕是又怪上自个儿当初莽撞，也不加多言，只有程李氏倒是不想看着夫君如此颓废，拿手肘戳了戳他。

　　程子仪回了神，瞥了眼程李氏，讥讽一笑：“今日宴席上，众人视我如瘟疫，也不知道到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程李氏听了不免有些惶恐，紧抓帕子，低头不语。

　　程国公不愿见三弟如此沮丧，开口劝慰道：“你何须如此？我看今日韩绍谦不是与你相谈甚欢，韩绍谦可是今上的心腹，他肯与你交谈，显然今上未有弃我程家之意。”

　　“他什么也不晓得。”程子仪微微摇头：“不过是年少心性率直，见我一个独饮，可怜我，多问几句罢了。”

　　屋里顿时又静了下来，今上登基，如此匆忙，朝堂上没几个心腹，原本三皇子和六皇子拥护者众，今上上位，六皇子已逝，六皇子派倒是不惧，可今上不拿三皇子心腹开刀，却围了早已退出大位之争的禹悠郡王的人，着实令人费解。

　　程李氏听到众人说起韩绍谦，便想到游街当日，听人说起他是少年将军，心里冒出了个想法，瞟了眼在场的人，良久，才吞吞吐吐地问了句：“不知那位韩将军可有婚配？”

　　程李氏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人都齐齐看向了她，她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搅着帕子，也不知是不是不该提这话头。

　　程国公夫人嘴角慢慢露出了丝笑，微微点头，“对，我记得梅花巷大房的瑾英还未定亲，就不知韩将军可有婚配？”

　　众人纷纷将眼光转向程子仪，程子仪有些懵怔，见众人等着自己开口，便道：“只知道他年少有为，当初他命人来户部领银两，来人还开玩笑说，他家将军正值弱冠之年，问他们能否多讨些银两，给他们家将军走个礼。”

　　“这般年岁，又长居战场，怕是未有婚配。”程国公夫人对着老太君道。

　　老太君眼神如炬，将手里的佛珠扣在桌面上，指着程子仪道：“你明日亲自去趟韩府，问问韩将军是否婚配，可有什么中意之人。若是没有婚配，早早回来告诉你媳妇，让她去趟梅花巷，跟梅花巷那头好好说说这婚事的好处，若是他们应了，你就去韩府问问韩将军的意思。”

　　程子仪听了，瞪大眼睛，张口结舌，一时转不过弯来。

　　程国公夫人似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对老太君道：“我听闻，游家有意庆贺跟着征西大军同去的幼子凯旋，不日将在府邸设宴，听说京城不少未婚的姑娘都收到了帖子，有人言，游家此举是今上的意思，为西北将领赐婚。”

　　“所以要快。”老太君目光灼灼，“瑾英这般能干，配他们这样无根无底的人家绰绰有余。”

　　程子仪心里盘算一下，发觉这倒是笔划算的买卖，拱手对着老太君说了个“是”。

　　夜已深，延和堂里间，老太君跪在程昊老太爷的牌位前，手里拨着佛珠，久久不肯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