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14、第 114 章

　　东小院，院子里的一架子葡萄，如今已然冒出绿绿的果子来，弯曲的葡萄藤，蜿蜒在架子上，一条条往下垂。

　　院子里的仆人，见家主和当家姑娘一起进了院子，赶紧屈了屈膝，可惜还没等她们起身，就只看见两人的衣角进了主屋。

　　在内屋榻上躺着的程周氏，见自家夫君带着瑾英进门，便坐了起来，“你们倒是碰得巧，一起进来。”

　　程子岳见她面色红润，不是几天前的憔悴，面上立时扯出了个笑来，扶着她坐到了圆桌旁，并对刘嬷嬷道：“让人将晚膳端进来吧。”

　　刘嬷嬷赶紧答了个“是”，不一会儿，朱丹带着人将饭菜端了进来，不一会儿，桌山便摆满了饭菜。

　　程周氏见桌上的荤腥就有不愿下筷，只是扒拉着米饭，程子岳见状，特地将程周氏喜欢的酸汤摆在她面前，还拿了汤碗装上了一些放在她面前，程周氏见状，心里暖暖的，拿起汤碗喝起了汤来。

　　瑾英余光瞥见两位长辈的举动，不由地将头低了下去。

　　程子岳见瑾英埋头吃饭，也不夹菜，便夹了一块子酱鱼放她碗里，瑾英见状，愣了片刻，程子岳想了想，问：“你不是喜欢吃酱鱼吗？快吃吧。”

　　程周氏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道：“老爷记性真好，瑾英就爱吃酱鱼。”

　　瑾英盯着碗里的酱鱼，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是一样的味道，但好吃许多。

　　屋里的烛火摇曳，三人安静地用了晚膳，程子岳便扶着程周氏坐到榻上，瑾英则坐到下首的圆凳上。

　　等到下人收拾好桌子退了下去，掩了门，才开口道：“今日大理寺请了我去问话，说是禹悠郡王在东宫的赏银丢了，我一无所知，他们便放了我回来，没成想，有那些个想为难程家的让人把府里围住了。”

　　程周氏骤然变了脸色，手一抖，茶杯立时“哐当”一声落在边桌上，好在茶水未洒出，程子岳伸手，将杯子扶好，重新端了起来，递给程周氏。

　　程周氏微颤地接过杯子，端起，啜了口茶，随即开口道：“老爷是如何思量此事的？”

　　程子岳见程周氏喝完了茶，也未放下茶杯，便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帮着放置桌上，“想来不过是今上准备清洗后宫找的由头，被问一问也是应当的，只是有那些个找程府麻烦的，居然让人围了我们府上，既然如此，我们便在府里安心度日吧。”

　　他余光瞥了眼瑾英，见她低眉垂目，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她坐得板直，不似刻意绷直身子，好似平日里的习惯一般。

　　瑾英这般的镇定，倒让他联想起之前瑾英去国公府之事来，当初他答应了瑾英不管她用什么法子处事，后来听闻她拿到了公主亲笔帖子，让下人带着去了安庆，虽不知结果如何，但这般行事可见其聪慧。

　　程周氏见程子岳瞧瑾英，也不知何故，便开口道：“如此，明日瑾英和下人交代一声，让各院安分一些，只是不知他们可否让府里的下人出去采买？”

　　程子岳不说话，只是盯着瑾英看。

　　瑾英见程府两位当家人都看着自己，便放下手里的茶杯，“明日我让管事问一声，我看今日那经历说话倒也和软，想来是不会为难我们。”

　　程周氏微微颔首，余光瞥见程子岳目光沉沉，随后端起杯子，掩了神情。

　　良久，程子岳才开口道：“瑾英，若是你当家，此时该如何？”

　　瑾英没料到程子岳会提起她，她抬头，见程子岳和程周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沉吟了半响，才开口道：“若是如爹爹所言，不过是虚惊一场，府里人安分守己便是了。”

　　“若是别人趁机攻奸，我们又该如何？”程子岳追问道。

　　“不知道国公府可否相帮？”瑾英试探地问道。

　　程子岳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之前站错了位置，如今程国公府里还有你三叔一家待罪，他们怕是无法顾及我们了。”

　　屋里立时静了下来，若是国公府撒手不管，程府怕是有大麻烦了，程周氏刚想开口说画的事儿，可她一想今上新皇登基，也不知买不买过往的旧账，就是躲过了一时，往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不免有些惶惶。

　　瑾英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道：“还未来得及告知爹娘，之前西北战事胶着，明威将军下江南收粮，我见他心诚，将我南边铺子的米粮和布匹一并给了他的，他为感谢我，送了我块玉佩，并言明让我有事可找人寻他，想来，他也即将率大军凯旋而归。”

　　程周氏惊呼了一声，瞪大眼睛看着瑾英，程子岳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那玉佩你且收着，若是他日有难，说不得能过了这一劫，只是即使这次解了围，难保还有下次。”

　　瑾英心下一沉，顿时七上八下，若是有人故意诬陷，一击不成，必有后手，这玉佩又不是次次都能奏效。

　　“好了，如今多思也无益，你先回去休息吧，看看再说。”程子岳叹了口气，摆摆手。

　　瑾英见掌家人心烦，也不敢多待，说了个“是”，福了福身，便退出了屋子。

　　程子岳见瑾英带着丫鬟走远，片刻之后，才问道：“当初瑾菱只给了她一家铺子吧？她哪来的钱去南边开铺子？她倒是能耐，居然开了米粮和布匹铺子来。”

　　不怪程子岳多心，未婚嫁子女按理不得有私产，况且她送的粮能直达韩绍谦的手里，必定产量丰厚，这么大一笔买卖在个闺阁女子手中，实在叫人存疑。

　　程周氏也沉浸在刚刚瑾英的话头里，倒是帮瑾英辩护了几句，“瑾英除了管着程府的事儿，老爷不也让她管着些外面的营生，她看多了，自然就懂得经营之道，再说，二房二叔的同科在江南做官的颇多，瑾英在南边开个铺子方便的很。”

　　随即，程周氏又想到之前瑾菱刚回来时，瑾英的话，便道：“瑾英去过西北，过去又常听瑾菱抱怨西北贫瘠，怕是想着帮帮瑾菱，才在江南开了米铺，前些日子，瑾菱回京的时候，瑾英还特地交代她早些储备些米粮，你看咱们府里这么久以来，你可听我说过买粮之事，都是瑾英有先见之明，早早屯好了粮。”

　　听程周氏这么一说，程子岳倒是想起，在府衙里周遭的同僚私下都聊了买米之事，只是程周氏从未提及府中米粮不足，他便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这般机敏，难怪瑾英之前敢独身上国公府，还要到了公主的帖子。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把瑾英定给郑家，可和郑家说定，交换了信物？”程子岳将茶杯放到桌上，侧过脸问道。

　　程周氏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望着程子岳道：“郑家儿郎读书平平，我让瑾英自个儿想一想。”

　　程子岳听了，微微点点头，也不言语。

　　今日这些事儿处处透着蹊跷，程周氏拉了拉程子岳的衣角，问道：“夫君的意思可是先将瑾英定出来，她若是郑家的人，想来以后之事也不会连累到她？”

　　程子岳眼眸晦暗不明，盯着程周氏的手，心里有许多心思，只是如今形势不明，还是不做妄断才好，便道：“再等等吧，若是这围一时解不了，不知郑家是否还肯上门提亲。”

　　程周氏一滞，一时竟无法回答，定了亲的婚事都可能作废，更何况这未定的婚约。

　　夜里，整个府邸的人都不大安稳，好在程府掌家人颇为镇定，府里的人才稍稍安心，只是各院都亮着灯，深夜才有人陆续休憩。

　　日头早早升了出来，阳光刚刚照进府里，程府的两位掌家人并着管家姑娘在东小院商量出门采买之事。

　　还未等他们商量好对策，东小院就迎来了昨日被瑾英派出门去的冬枣。

　　“你怎么进府的？”程子岳坐在上首，对着下头站在的冬枣问道。

　　冬枣微微喘了口气，答道：“奴婢昨儿个出府，没成想回来之时就见府里被围了，所以只好去外头的铺子躲躲，今儿个一早，贵生想到平日里府里的采买该这个时候出门了，就让我佯装卖菜的婆子，跟门口守卫的说是府里早已定好的菜，那守卫也好说话，只放了我担着菜篮进门的。”

　　不同于程周氏和瑾英一脸喜色，程子岳却蹙眉，问道：“谁是贵生？你为何肯进府？”

　　冬枣没想到自个儿冒死进府，还被主家质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瑾英见状，赶紧开口道：“爹爹怕是不知，她是我身边的丫鬟，前些日子嫁给府里的一个管事，平日里住在后罩房处。那贵生本是灶下李嬷嬷家的，当初大姐出嫁，将身边的汀兰嫁了他家去，如今他们两人帮着我看着南边的铺子。”

　　程周氏也帮腔了一句，“是，这冬枣原是帮着瑾英管事的。”

　　程子岳听了两人的话，脸上的神情才轻快了一些，又问道：“既是如此，你们在外头可听闻了什么信儿？”

　　冬枣来钱，贵生也担心自个儿进不去，着人出去打听了好些事儿，也告知了自己，便开口道：“昨日姑娘让我们去打听的事儿，倒是打听到了，禹悠郡王已出宫待在府邸好些日子不曾出门，征西大军已驻扎在京外，待黄道吉日圣上下旨，便可进京游街，我们还着人满京城打听，好似只有我们府上被围了。”

　　若说前头那句还算好消息，后头的那半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一件丢窃小事，没有确凿实证就被围了府邸，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冬枣就坐着的程府掌家人久久不开口，便问道：“可要奴婢去趟国公府？”

　　程子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敌暗我明，且不知实情，贸贸然去了国公府，怕也只是给国公府惹麻烦，他开口道：“此事暂不需惊动国公府，你且出府去吧，在外头再打探打探消息，若是有了消息再进府一趟。”

　　冬枣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说了个“是”。

　　瑾英见程子岳深思，便开口道：“爹爹，我送冬枣出门吧，正好让管事与门口的守卫说一说，往后都由冬枣送菜进府，是否可行。”

　　程子岳立时听出了话意，若是守门的经历肯答应，那说明程府之围并不严重，若是那经历不肯答应，那程府就有大难了。

　　“去吧。”

　　瑾英福了福，带着冬枣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