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11、第 111 章

　　安庆一入夜，城里便宵禁了，安安静静的县城，少有光亮，只有世家大院还有些灯火。

　　石头巷柳家，这会儿也是大门紧闭，只是管事的从里到外都换了人，京里来的下人有些不耐安庆的气候，纷纷开了窗子纳凉。

　　只有正院后罩房的一间屋里，此刻管着门，半掩着窗子，偶尔能听见稀稀疏疏的抽泣声。

　　“柳家从京里带回了表姑娘，还未等少夫人进祠堂拜祖，柳三夫人就让她接了表姑娘的敬茶，从此表姑娘便成了姨娘。后来夫人怀孕了，我想着柳三夫人总该给好眼色了吧，结果，结果她直接让少夫人在府里歇息，让任姨娘管事，还带着任姨娘去各府作客，俨然一副柳家少夫人的样子，去年冬日，柳三夫人便言七少爷该准备秋闱，让他去了清林书院就读，七少爷听从了柳三夫人的话，便去了杭州府。等到了少夫人生产，七少爷也未归，我让陪房去找说好的产婆，谁知那产婆居然前些日子摔了一跤，没法接生，我们人生地不熟，只好去老宅求柳三夫人，结果柳三夫人去了安庆府尹府里看望已有身孕的柳二姑娘，任姨娘只说不懂，甩手不管这些，我们只好让陪房的嬷嬷帮着接生，可惜姑娘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总算生出了个哥儿，结果差点血崩，我们赶紧让人请了相熟的郎中，那郎中医术怕也是不甚高明，结果，结果，命倒是救回来了，只是怕是伤了身子，无法再有孕了。”

　　怡人说完，想着那段日子的遭遇，不禁哭出声来。

　　秋橘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几声，边上站着的夏梅，拧着眉头，问道：“府里其他人呢？六姑娘虽说只带了一家陪房，可还有好些丫鬟和嬷嬷呢？”

　　怡人听了夏梅的话，拿了帕子擦了擦泪，哽咽着道：“柳府欺人太甚，见少夫人出了事儿，就让人来抱孩子回老宅，少夫人拼了命不肯，她们没了法子，原本柳府的管事就把府里锁了起来，不让人出门，陪嫁的丫鬟和嬷嬷就和她们闹，她们，她们居然就私自把人给卖了，只剩下我和一家陪房的。”想到那些一起从京里来的姐妹，也不知去了哪儿，怡人更是失声痛哭。

　　夏梅和秋橘听了，都气愤不已，秋橘更是骂道：“她们居然敢如此妄为，也不怕我们程家来人。”

　　怡人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道：“柳家的下人说，我们程家二房都避难回了岭南，程府大老爷也不得圣宠，大老爷亲生的四姑娘也都远嫁乡下，还怎么管这远嫁的姑娘，让我们安生些，否则连我们也一并卖了去。”

　　夏梅听了直搅帕子，冷笑了一声，问道：“那些个丫鬟和嬷嬷的卖身契可都在少夫人手里，她们没了这些个怎么卖人？”

　　怡人边流泪边道：“那些个看姑娘出事了的，就闯进屋里来，逼着丫鬟开了箱子，抢了好些东西去，里面怕是有下人的身契。”说完，又扑到秋橘身上大哭了起来。

　　秋橘越听越气愤，安抚地拍了拍扑在自家身上的怡人。

　　“别哭了，你快看看少夫人的嫁妆，到底少了什么东西？认认卖出去了哪些个人？若是在的，俱要找回来，程府向来没有随意卖家奴的。”夏梅拧着眉头，对着怡人道。

　　秋橘也知晓夏梅的意图，扶了她起来，陪着她去了瑾萱放置嫁妆的东西，趁夜清点了一番。

　　子时，打更声远远传来，石头巷依旧灯火通明，更生、秋橘和夏梅商量了许久，才散了。

　　晌午刚过，柳三夫人昨晚一夜未眠，清晨才小憩了一会儿，这会儿，才略微清醒地坐在此间喝茶。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柳三夫人屋里的大丫鬟，气喘吁吁地往里跑。

　　柳三夫人本就心绪不宁，被这一喊，火气就冒了上来，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掷于地上，冲着跑进屋的丫鬟骂道：“喊个什么？没事就叫魂。”

　　那丫鬟被柳三夫人一骂，立时跪了下来，嘴里道：“夫人，不好了，昨儿个程家来的人把石头巷咱们的人送去衙门了，他们拿着七少夫人的嫁妆单子，说是奴仆妄为，趁着主家生产，偷了七少夫人的嫁妆，还将下人发卖，而且还说他们私卖程家奴仆，有两个丫鬟的卖身契不知怎么得在他们的身上，要求安庆府尹严惩。那管事不受打，居然攀扯起府里来了。”

　　“什么？”柳三夫人惊地站了起来，“为何没早来报？不对，安庆知府是我们亲家，按理会派人来通个气的啊？”

　　那丫鬟抬起头，看着柳三夫人道：“说是知府大人确实派人去告诉了老爷，可他们左右寻不着老爷，正巧碰见要出府的老太爷，便一并说了出来，可等老太爷带人去了府衙，那管事不受打，已经攀扯起了府里，老太爷大怒，说是下人胡为，知府大人便让人把管事等人先扣押起来，让衙役去捉牙人来对峙，没成想，程家直接推了那牙人上来，直说是管事将晕厥的下人放入板车来卖，还说管事交代，尽快卖去别处不得回来，随手给了自己一些卖身契，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卖身契，所以倒是不知少了两张，人都还扣在乡下院子里。”

　　柳三夫人有些晕眩，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坐到了圈椅上，她边上的严嬷嬷见状，赶紧扶了扶，让丫鬟到了杯水，亲自递到了她的嘴边。

　　柳三夫人拿手挥掉了茶碗，双眼无神，嘴里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那丫鬟也是吓得脸色发白，囔囔道：“老太爷命人去杭州府将七少爷接回来，还说，还说若是七少爷管不好内宅之事，就不必参加今年的大考了。”

　　柳三夫人眼前一黑，越发觉得愁苦，本想着拖上一拖，总能糊弄过去，没想到，程家这般利索，半点不给柳府面子，将人送去了衙门，明日怕是大街小巷都是柳家欺媳的传闻了。

　　严嬷嬷也未料到程府如此无惧，想着跟来的好似是程五姑娘身边的夏梅，便弯下身子，对柳三夫人道：“夫人，我看这回来的是程五姑娘身边的夏梅，不若我去趟石头巷，与她说说，看看程府是个什么主意。”

　　柳三夫人也知道程府必定是带了要求来的，这会儿若是还拖着，怕是牵出更多的事情就麻烦了，便冲着严嬷嬷点点头。

　　严嬷嬷会意，屈了屈膝，带了个小丫鬟就出了院子。

　　柳三夫人坐在椅子上发愣，地上跪着的丫鬟也不敢起身，屋外的下人也不敢进屋，倏地，院子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次屋的帘子被唰地掀开，柳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抬脚进了屋。

　　柳三夫人见来人，赶紧打起精神，站了起来，问道：“嬷嬷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那嬷嬷冷着脸，脸无表情地看着柳三夫人，道：“三夫人应该也听说了，我们府上惹了官司，老太爷气地卧了床，老夫人让我来把罪魁祸首的任姨娘带过去。”

　　柳三夫人听了这话，立时瞪大了眼，嘴里道：“公公病了，那我这就去侍疾。”说着，就要往外走。

　　那嬷嬷冷冷看了眼柳三夫人，伸出手拦了她下来，“三夫人不必过去了，老太爷说那些个心思不正的就不要在他眼前晃悠，让老夫人先料理清楚家里。三夫人还快快将任姨娘交出来吧，免得程家又拿了谁的帖子上门，连累了大老爷和二老爷。”

　　柳三夫人暗暗咬了咬牙，她嫁进柳家这么多年，还从未被公婆如此责骂过，可她到底心疼怀着身孕的侄女，往后一坐，也不开口。

　　嬷嬷见柳三夫人这么不识抬举，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对着身后的两个嬷嬷摆摆手，那两个嬷嬷直接出了屋子，绕过正房，去了后罩房，一会儿拖着一个穿着粉装，大着肚子的妇人往院子里走。

　　“姨母，姨母救我，姨母救我!”柳三夫人听见了声响，透过窗子往外看，见简若被嬷嬷拖着去了院子。

　　她张大了嘴，赶紧起身，快步去了院子。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院子里抓人。”柳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指着嬷嬷骂。

　　柳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站到柳三夫人面前，正对柳三夫人道：“三夫人是读过书的，该知道上行下效，我们这就去老夫人院子里，老夫人说，让您在屋里好好思过。”说完，就转身，带着两个嬷嬷就要走。

　　任简若见状，拼命挣扎，嘴里道：“我可是怀了表哥孩子的，你们哪个敢乱来，表哥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嬷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走到任简若面前，目露寒光，道：“老夫人说了，我们柳府枝繁叶茂，子孙满堂，这样庶出的少一个也无妨，由不得那作孽的祸害家里。”

　　任简若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顿时愣住了。嬷嬷见了，摆摆手，让两个嬷嬷拖着她回了柳老夫人的院子。

　　“姨母，姨母救我啊，姨母救我啊！”任简若知道这回怕是无法善了了，拼命回头，冲着柳三夫人喊道。

　　柳三夫人望着被拖走的任简若，脚不由地跟了上去，院子里得的鬟见状，上去扶了扶，倒是让她停下了步子，看着简若越走越远，脸上不住地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