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9、第 109 章

　　国公府的院子里安静极了，丫鬟们早就不知去了哪儿，只有庑廊下的画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瑾英恍恍惚惚地由着夏梅扶着，走出了国公夫人的院子，由着一个丫鬟领着往外走，她本想着去老太君的，可自去年冬天起，老太君身子就不大好，平日里不见客不说，药石都未断过，这回她来，国公夫人也未提起让她去延和堂，有了前头这番遭遇，即使她到了延和堂，未必见得到老太君。

　　她靠着夏梅低着头往前走，心里却被揪住，没有了手书，她的人即便去了安庆，柳府怕也不放在心上，镇不住柳家人，即使处置了那妾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们跟着国公夫人院子的丫鬟往西面走，瑾英回了些神，抬头看了看西面的院落，若是她没记错，再走没多久就过了二房的院子，随后就到了三房，再然后就是前院。

　　瑾英的脚步猛地顿了一下，呼吸加重了几息，一咬牙，抓着夏梅的手在岔道口往东拐去，快步直走，到了下个岔口再往北走。

　　送她们出来的丫鬟倏地没听见后头跟着的脚步声，一回头发现身后的姑娘不见了人影，大惊失色，快步走到岔道口见了一个背影一闪而过，赶紧拔脚赶了上去，可她不敢高喊，这个可是贵人的院子。

　　可瑾英拉着夏梅疾步就走到一个院落门前，对着刚要进门的嬷嬷，气喘吁吁道：“嬷嬷，我是梅花巷大房的瑾英，我想求见公主伯娘，请嬷嬷代为禀报一声。”

　　那嬷嬷听见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回头一看，是梅花巷的五姑娘，又见国公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追了过来对着她福了福，有些怨恨的瞪着前头的五姑娘，而那五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满脸哀求，她想了想，便道：“我去禀告一声，姑娘且在这等着。”

　　瑾英感激地点点头，目送那嬷嬷进了院子，也不理会国公夫人丫鬟的眼色，直直往院子里瞧。

　　不一会儿，那嬷嬷又出来了，对着瑾英道：“五姑娘随我来吧，公主在屋里看书呢。”

　　瑾英松了口气，说了声“多谢”，随着嬷嬷往里走，只让夏梅在门口等着自己。

　　程国公府里的二房媳妇，是位公主，这个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可惜，她不是受宠的常在所生，自然就不是受宠的公主，她是先皇的三女，被赐婚给先头程国公的次子，便嫁进了程国公府。

　　她一进程国公府，孝顺长辈，也未提出去公主府居住，而是同程二老爷住在国公府里，但地位却是超然的。若是以往，自然显示不出她的本事来，可是她新皇仅剩下的皇姐，宗室里头的年龄最长的公主，自然就不同寻常了。

　　瑾英是第一次进二房的院子，平日里也极少见到这位公主伯娘，如今自己是孤注一掷，也不知自个儿这番作为，她会如何思量，心里很是忐忑。

　　二房比她想象的简单一些，不若国公夫人院子里的金雕玉刻，二房院子里好些盆栽，大大小小的花儿迎风绽放，倒是一处好景致。

　　公主在书房里头看书，见瑾英进屋，合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不等她行礼，便开口道：“坐吧。”

　　瑾英赶忙福了福，说了个“是”，被屋里的丫鬟引着，坐到书桌下首的圆凳上。

　　不一会儿，屋里的丫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

　　瑾英仔细瞧了瞧这位三公主，她略微有些年岁，不同于这般年纪妇人应有的丰腴，她显得有些消瘦，好在皮肤红润，看着也康健，她话不大多，也不大爱笑，倒是颇有恬淡如菊之味。

　　瑾英想了想，开口道：“冒昧前来打扰公主，是瑾英的不是，只是瑾英却有要事，不得不上门叨扰。”

　　三公主挑了下眉，也不说话，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口。

　　瑾英斟酌了一下，将瑾萱的事儿简短地叙述了出来。

　　三公主听了瑾英的话，倒是想起以往自个儿家的小郎提过梅花巷的事来，只是那会儿她当成密辛来听，没成想，这事儿倒是没完没了了，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问道：“你待如何？”

　　瑾英径直起身，跪在大公主面前，“稚子无辜，瑾英恳请公主伯娘给我一份手书，我想让人去安庆一趟，为瑾萱和我那可怜的侄儿讨个公道，只望柳家信守当初迎娶之诺，善待瑾萱。”说完，端端正正给大公主磕了个头。

　　三公主见她抬头后，磕红的额头，可见其心诚，想到嬷嬷进来时说她好似去过国公夫人的院子，便猜到国公夫人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回绝她了。

　　她在程国公府里过了这么些年，最欣赏的便是程府各房兄友弟恭，姊妹情深，让她感受到在皇宫里不曾有过的真情，让她的儿女也成了程府里头有情有义之人，这也是这么些年她都不曾动过搬出国公府的原因。

　　她能理解国公夫人的不容易，这偌大的国公府需要她操心，还得顾着梅花巷那头，如今新皇刚登基，自然以静制动为妥。

　　说来，她和新皇比旁的人倒是交情多些，幼时她娘亲不过是个常在，与敬嫔同住一宫，敬嫔还在时，她也时常和新皇一同玩耍的，可惜后来敬嫔离世，新皇被抱去皇后的宫里，再然后她年龄渐长出嫁后，再也没见过新皇了，在她的记忆里，新皇还是那个爱玩爱笑的小郎。

　　她挂着公主的名号，从不曾用过，既是因着这名头不大有用，也是因着程家从不要求她办事，她倒是乐得清闲，只是如今这名号还有些用处，那么她也愿意用一用，伸手帮帮府里的孩子们。

　　她对着瑾英招招手，“你来帮我磨墨。”随后，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找了一个空白的帖子来。

　　瑾英赶紧站了起来，也顾不得磕破的额头，轻轻拍了手里的尘埃，快步走到书桌的一侧，拿起桌面一角的墨条，在刻有莲纹的端砚上磨了起来。

　　三公主见状，拿起茶杯，往端砚上倒了一些茶水，墨水立时晕了开来，不一会儿，端砚中央就积满浓郁的墨汁。

　　三公主左手挽住右手的衣角，右手执笔，拿笔在端砚上沾了一沾，随即，在帖子上写了几行字，看了一遍，才将笔搁在了笔架上。随后，她从桌角一端，拿了一方印章，在帖子左下角重重一按，帖子上立时显现出“明端公主”四个大字。

　　三公主拿起帖子，吹了吹，待墨迹稍微干透，就递给了瑾英。

　　瑾英眼含热泪地接过着帖子，她兜兜转转忙活了两日，为此思绪良多，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国公府没有完全袖手旁观，她深吸一口气，将泪意憋了回去，免得落下的泪珠，晕开了上头盖着的大印。

　　三公主见瑾英激动地拿着帖子，手都有些哆嗦了，心里颇为感慨。

　　不一会儿，瑾英回过神，赶紧跪在了三公主的脚边，道：“多谢公主。”

　　三公主扶着瑾英的胳膊，道：“起来吧，只是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其余的还得靠你自己。”

　　瑾英感激地开口道：“是，多谢公主。”

　　“你既拿到了帖子，就不必去延和堂了，老太君近来身体不大好，就不要打扰她休息。”三公主又道。

　　瑾英微微一愣，立时听从这话的弦外之音，此事往后就要靠她自个儿了，不管后续如何，都不要再找上国公府。

　　“公主放心，瑾英都晓得的。今儿个前来本也是孤注一掷，如今能得公主亲笔帖子实属侥幸。至于老太君，我从未想过打扰她安闲的日子的，是我们孙辈无能，但至少不能扰了她的清净。”

　　三公主听了瑾英这番话，倒是高看了她一眼，见她晓得此事根源所在，没有一味求全，更明白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倒是个明白人。

　　“好了，你回去吧，我晓得你还要去忙，去吧。”

　　瑾英又恭恭敬敬地给三公主磕了个头，随即起身，福了福，在三公主的示意下，转身出了屋子。

　　瑾英走出二房正屋，望着外头明媚的阳光，有种柳暗花明之感。

　　“五姑娘，老奴送你出门吧。”说完的是刚刚进屋帮忙报备的嬷嬷。

　　瑾英回头，说了个“多谢”，便随着那嬷嬷往外走。

　　瑾英出了二房的院子，只见夏梅有些焦躁地搅着帕子，倒是不见了国公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她从袖兜里取了个荷包，回头塞在了送她出来的嬷嬷手里。

　　“多谢嬷嬷，这是瑾英小小的心意，请嬷嬷务必要收下。”

　　那嬷嬷见五姑娘一脸恳切，也感念她知恩之心，便收到了袖兜里，并道：“多谢姑娘了，姑娘应该晓得如何去前院吧？如此，老奴就不送了。”

　　瑾英赶紧点点头，道：“我们晓得怎么走，自个儿出去便是了，嬷嬷请回吧。”

　　那嬷嬷听后，屈了屈膝，就转身跨进二房的院门。

　　瑾英待嬷嬷回了院内，才拉着夏梅，往前院出去了。

　　当天夜里，国公府三房都已知晓瑾英上门求助之事，国公夫人自觉无错，与国公爷报了一声就完事了。二房的老爷倒是很高兴能帮梅花巷一回，亲自给公主斟了杯茶，惹得三公主嗔怪一句。三房的程李氏听了，立时落了泪，她想到了她那唯一的嫡女还远在京外，也不知过得什么日子，不由地哭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