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8、第 108 章

　　瑾英见应郎中出了屋，才迈着快步走到床前。

　　她对刘嬷嬷道：“嬷嬷也跟着应郎中去问问吧，朱丹还小，有些事儿怕是不晓得。”又对其他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这么多人在，屋里太闷了些。”

　　刘嬷嬷自然知道瑾英的意思，笑着说了个“是”，屈了屈膝，带着丫鬟们就出了屋子。

　　瑾英见程周氏还有些怔忡，自然知道她心里有些别扭，儿女都已长成，她还有孕，在世家夫人里也是少见的，可瑾英却很替她高兴，若是这个孩子养好，程府也多些声音，不似如今这般安静。

　　她便坐到床沿边上，拉了拉程周氏的手，笑着道：“娘，我派人告诉一声爹爹吧。”

　　程周氏愣了下，微微摇摇头，略带心事地问：“瑾英，你觉得，你觉得。”她又直觉说不出口，只好有些负气地说了句，“算了，无事。”

　　瑾英难得见程周氏有些羞涩的样子，她自知程周氏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如意，嫁入程家后过得坎坎坷坷，她看在眼里，也不曾退缩不管，且对程家的子嗣也算尽心尽力，至少除了柳家和程家的婚事，她有些作梗外，其余也算照顾自己良多，便道：“娘，这是好事。”

　　程周氏见瑾英说得真情实意，心里更是熨帖，说来，她这个孩子来的也不是时候，如今府里得顾着瑾英选婿，辉继去临山书院读书，新皇也心思不明，也不知道会怎么整顿朝纲，老爷近来也忧心忡忡，更别说，霍家没看守住西北，还不知新皇如何降罪，瑾菱有意带着两个哥儿回京，可也不知道能否成行，一桩桩一件件，事儿连着事儿。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瑾英的手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如今已然这样，你该多顾顾你自己。瑾萱的事儿，我会跟你爹爹说一说，还有你自个儿的婚事，你若是看不上郑家的儿郎，你爹爹的上司京兆府府丞也提了一嘴，说他家的次子还未婚配，问我们府里的意思，你爹爹说他家儿郎读书倒是不错，可我听说他家规矩多，你自己想想。”

　　瑾英见她面有疲色，还想着自己，心里暖暖的，将薄被拿来给她盖好，嘴里道：“好，我再想想。说了这么多话，您也累了吧，睡一会儿吧。”

　　程周氏确实也有些累了，由着瑾英帮着抽掉软枕，扶她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瑾英听见她加重的呼吸声，已然睡熟了，有些略微出神，良久，回过神来，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掀开门帘，出了屋子。

　　她刚跨出屋门，就看见刘嬷嬷满脸喜色的回来了，便低声道：“娘有些累了，刚刚睡下了，嬷嬷让人通知爹爹一声吧，对了，娘现在要多休息，不要让人随意进东小院，还有，嬷嬷要多盯着些娘，她身子重，一个人总有不便的时候。”

　　刘嬷嬷自觉当初抱了二房的五姑娘来，是再正确不过得了，比起其他人都贴心，且为人心善，她频频点头，说了个“是”。

　　瑾英见无事，就带着青柰回了葳蕤阁。

　　傍晚，程子岳急急忙忙往东小院赶，他高兴极了，给阖府的下人都赏了银，晚膳时，更是交代瑾英先帮着管家，却只字不提瑾萱的事儿。

　　瑾英有些僵硬地接了差事，心却不断地下沉，程家有功名的大老爷都不肯过问，远在岭南无官职的二老爷，怕是也不会过问的。

　　入夜微凉，瑾英带着夏梅站在前院书房门口，夏梅上前对着看门的小厮道：
　　“五姑娘想见见老爷，你进去禀报一声吧。”

　　那小厮自然是认得管家的五姑娘，赶紧点头，说了句，“姑娘稍候。”就转身推开门，进了屋。

　　不一会儿，他又推门出来，对着瑾英道：“姑娘，老爷让您进去呢。”

　　瑾英微微颔首，让夏梅等着外头，自个儿抬脚进了屋。

　　瑾英倒是来过前院书房，只是没想到这么个日子，程家大老爷还会来书房，也好，这样倒是省的她去东小院了。

　　“爹爹。”

　　低头握笔行书的程子岳，“恩”了一声，手上的笔也未停，说了句，“坐吧。”

　　瑾英瞧着他好似要把手里头的事儿办完，便说了个“是”，找了下首的位置坐定，等着程子岳。

　　程子岳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才停下了笔，通篇看了一遍，才停了手里的笔，搁在笔架上，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啜了口茶。

　　“是为瑾萱的事儿来的吧？”

　　瑾英微微颔首，开口道：“是。瑾萱如今蒙难，望爹爹能派人去瞧瞧。”

　　程子岳将手里的茶杯放置桌角，看着眼前满目恳切的瑾英，沉吟半响，开口道：“府里的情形，想必你娘都同你说了吧，为今之计，我们程府必须韬光养晦，以谋求新皇隆恩，到那时，瑾萱之围便可解了。”

　　瑾英早已猜到自个儿得到的不过是安抚之言，没想到程府管家人的话还是让她凉透了心，她微颤着唇瓣，良久才开口，道：“若是，若是我自个儿想了法子，或者派了人去，如此可行？”

　　程子岳打量着下首故作镇定的丫头，眼里满是探究，这个从二房抱回来的姑娘，自小由着瑾菱带大，自己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里默不作声，最为厚道，倒不曾想到她居然也有刚毅的一面。

　　“你若是想着法子，就自个儿打算吧，只是我们程府是断然不会派人前去的。”

　　这番话，算是断了瑾英在府里寻法子的念头，她心里头有些难受，但还是受教地点点头，说了个“是”，随后起身，对着程子岳道：“那爹爹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程子岳微微点头，姑娘家家未见过世面，总以为自个儿管着些下人便能解决外头的事儿，等她在外头碰了壁，就知道世道艰辛了。

　　瑾英见状，福了福，便转身出了屋子。

　　外头的夏梅见瑾英出了屋子，赶紧迎了上去，见她面色苍白，走路迟缓，赶紧扶了她就要问。

　　瑾英摇摇头，随即拍了拍她的手，只说了句，“走吧。”

　　就这样夏梅搀扶着瑾英，朝着内院走去。

　　一路上，夏梅都试图开口，等快到了葳蕤阁，才忍不住问道：“姑娘，六姑娘那毕竟还有二房管着，咱们不如就按夫人的意思，跟二房说上一声便是了，你何必出来为她奔波？”

　　瑾英望着黑漆漆的四周，只有眼前的灯笼将脚前的方寸照得透亮，她与瑾萱的关系想来屋里的丫鬟都晓得，自小不睦，她又截了自个儿的姻缘，只是，只是她还记得瑾萱离开时唤她姐姐，和着眼角的那滴泪珠。

　　“瑾萱不论如何都是我程家的姑娘，柳家人这般胡作非为，不过是见我程府不得圣心，才敢落井下石。既然我已知晓，就万万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否则，否则不仅仅是我良心不安，外头的人怕也觉得我程府的姑娘好欺负了。只是我所能做的也仅仅如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罢了。”

　　夏梅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姑娘这般沮丧，只是她眼里好似有光，攥着拳头，不屈坚韧的模样，倒是让夏梅更加敬重于她，不再开口多劝，只是扶着她回了葳蕤阁。

　　第二日，瑾英打着看望程国公府的老太君，要去国公府一趟，程周氏听了下人来报，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到是没有阻止她。

　　瑾英熟门熟路地进了程国公府，再由人领着，去了国公夫人的院子。

　　国公夫人的院子位于程国公府东面，是一座大三间二进的院子，此处规矩颇多，来往的仆妇多礼，见着嬷嬷带着瑾英进院子，对着她们屈了屈膝，又各自忙去了。

　　瑾英顺着庑廊往里走，见又不同的嬷嬷丫鬟对着她屈膝，但没有人开口，院子里只听见屋檐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心里微沉。

　　她走进内院，此刻的国公夫人，在院子里修剪月季，她轻声喊了句：“伯娘。”

　　国公夫人虽然有些讶异瑾英的突然来访，但她对这个能干的侄女颇有好感，便让人领了她进来。她将手里的剪子放到了丫鬟手上的圆盘上，对她招了招手。

　　瑾英会意，跟着国公夫人往正屋里面走了进去。

　　国公夫人跨进厅堂，走到上首的位置坐定，瑾英由着丫鬟引着，坐到下首的圈椅。

　　屋里的丫鬟上了茶，便纷纷退了下去，国公夫人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细细品着茶。

　　瑾英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将杯子放到了边桌，便开口道：“伯娘屋里的茶，味道浓郁，香气浓厚，正巧，侄女南边的铺子也送了些茶叶来，正好请伯娘尝尝。”

　　程国公夫人微微点头，随口开口道：“英姐儿，我知你无事定不会特意来寻我，你且说吧。”

　　瑾英深吸一口气，将瑾萱在安庆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程国公夫人听了，半响没有言语，当初程柳两家婚事那样匆忙，国公府里众人也是私下说嘴的，她虽不知道内情但也猜此事怕多是儿女情长，两家长辈怕夜长梦多，才急急定了亲的，否则瑾英可比瑾萱大上一岁，为何不曾先定下。

　　她抬头看了看瑾英，沉吟了片刻，道：“英姐儿，我虽不知道当初程柳两家婚事的内情，可如今看来，柳三夫人想必是不满瑾萱，才让柳七郎纳了姨表妹的吧？”

　　瑾英有些难以启齿，她昨晚久久不无法入眠，也是思绪良多，那位姨表妹是跟着柳三夫人从京里去的安庆，想必也是柳三夫人不满瑾萱才提的主意，就像昨日程周氏所言，去害瑾萱，柳三夫人断然不会如此，且不说两家结怨，对柳七郎也是仕途不利，若是那妾贪心有意谋害，柳三夫人若是想包庇，那才是棘手之事。

　　程国公夫人见瑾英脸色变幻了许久，便知自己猜得不错，便问：“你想如何？”

　　瑾英见国公夫人盯着自己，便起身，跪在青砖上，对着她道：“求伯娘看着瑾萱是程府姑娘的份上，给瑾英一份国公的手书，我让人去安庆瞧一瞧，免得柳府包庇那妾室，让瑾萱白白受苦。”

　　这也是昨晚瑾英想了一晚上的法子，柳七郎是真心疼爱瑾萱的，必然是会维护她的，可她不敢让人把瑾萱带回京里，且不说柳家肯不肯让柳七郎进京，单说瑾萱刚生的哥儿放在柳家，瑾萱怕是也不肯的，为今之计，唯有带了人去，看护住瑾萱，在治了那妾，才能护住她。

　　程国公夫人心里有些感慨，她可是知道瑾英是从二房被抱进大房的，可好似与二房姑娘也不大亲近，没想到最后也愿意帮一帮她们，可还是摇了摇头，“瑾英，你也知道如今国公府处境微妙，我们程国公府向来谨慎，此事，若是柳府闹大，上告我们仗势欺人，怕也是不得善了，我们程国公府是万万不能涉险。”

　　瑾英早已猜测国公府不肯相帮，她只不过是想着万一国公夫人心软，可到底没有如愿，她有些不甘心，哀求地喊了句，“伯娘。”

　　程国公夫人本是心软的，可想想自家长子的世子之位还得由新皇首肯，就万万不肯出头了，叹了口气，抬脚去了内室。

　　瑾英跪在堂屋里，红着眼眶，心里万分悲凉，直到领他进来的嬷嬷，要扶起她，她才故作坚强地起了身，被那嬷嬷扶着出了屋子。

　　她是程府的姑娘，再如何都不能失了脸面，让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