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6、第 106 章

　　四月的一日，四皇子亲兵拥着祈懳从城门口一路疾驰至宫门口，好在，宫门处早有人交代，他们得以顺利入宫。

　　养心殿内，今上见着风尘仆仆赶来的祈懳，欣慰地让人扶坐起来，还没等祈懳讲完西北的战况，高兴地频频点头的今上，哆哆嗦嗦地从手边拿了一卷黄色的圣旨，递了过去。

　　祈懳怔忡了半响，赶紧接了过来，见今上示意自己打开，便将卷着的圣旨摊开来看，他震惊地看着圣旨上的字，抬头，发现今上嘴角含着笑，已经闭上了眼睛。

　　祈懳赶紧卷起圣旨，走到床前，唤了声“父皇。”可今上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一下掉了下来。

　　“父皇！”祈懳身后响起了一句尖锐的女声，伴随这跪地的声响。

　　接着，就是屋里的众人纷纷跪地，口喊：“皇上”“父皇”。

　　祈懳颤抖着手，走上了前去，伸手摸了摸今上的胳膊，眼里含泪，哽咽地又叫了声，“父皇！”

　　张柳顺是跟着今上的老人，自然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从边上走了上去，摸了摸今上的鼻腔，随后，他转身子，对着跪着的满屋众人，颤着嗓音，喊道：“圣上宾天！”

　　屋里顿时一片哭声，贵妃娘娘更是泪流满面，要爬着去床前。

　　张柳顺走到祈懳身后，一撩袍子，跪在他身后，以头抢地，大声喊道：“请新皇即刻登基，主持大局！”

　　屋里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张柳顺，詹王妃第一个开口道：“请新皇即刻登基，主持大局！”，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跟着对着祈懳行大礼的内阁大臣裴征清和严旭和一起喊道，“请新皇即刻登基，主持大局！”

　　祈懳转身，看着跪着前头的詹王妃，和后头的内阁大臣们，再冷冷地盯着站在中间，心有不甘的贵妃娘娘和懵怔的祈悰，直到他们都跪在自己的面前，才开口道：
　　“众卿平身，请礼部着手父皇宾天诸事后，再安排登基事宜。”

　　礼部尚书刚挪了一步，要开口喊是，前头的詹王妃抬起头，微蹙眉头，道：“如今西北、东北仍有外族蠢蠢欲动，请新皇即刻登基，方能稳固我大殷江山。”她身后的贵妃娘娘恨恨地看了眼詹王妃，指甲抠至掌心，又低下了头去。

　　裴征清和严旭和附和道：“请新皇即刻登基！”随后，屋里的众人都开口喊道：“请新皇即刻登基！”

　　祈懳见状，叹了口气，“请礼部主持登基大礼，随后，举办先皇丧礼。”

　　“是！”礼部尚书赶紧大声喊道。

　　祈懳见众人跪着不动，又加了一句，“众卿平身，都下去吧，朕想和先皇好好说说西北。内阁大学士裴大人和严大人先去正殿等朕。”

　　屋里众人纷纷答“是”，鱼贯而出，离开了养心殿。

　　随后，皇宫里敲响了丧钟，满城百姓立时换上素镐，百官齐齐赶往皇宫。

　　一个月后，大殷改国号为雍和，新皇临朝听政，京城气象，焕然一新。

　　初夏，陈家一位远方叔父带着陈衍亲笔信至程府，言明此次前来，为陈家儿郎迎娶程家四姑娘。

　　程府掌家人自然信守承诺，在厅堂中，招待了这位陈家叔父和同来的陈家二郎。

　　瑾芙坐在葳蕤阁内屋的榻上，有些焦虑地搅着帕子，眼光不时瞥了眼窗外，见院子里空无一人，一时未有来人，不由得更加心焦。

　　瑾英坐在榻上的里侧，瞥了眼坐立不安的瑾芙，闲闲地拿起茶杯，品起了茶，她倒是理解瑾芙，即将远嫁还不识郎君，听说她已经好几日不曾安眠，故而瑾芙一听说陈家派人上门，就来了葳蕤阁，她也不多问，让夏梅打听去了。

　　接近晌午，夏梅总算回来了，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以至于没瞥见她进院的瑾芙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夏梅一进屋，见瑾芙惊讶地看着她，不由地低头看了看今日的穿着。

　　坐在一旁的瑾英见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开口道：“说说吧，堂屋里说了些什么？”

　　夏梅立时开口道：“说是陈家老爷夫人戴孝，不便前来京城帮着陈二郎筹备婚事，便请了一位族中的叔公前来帮忙。婚期还是之前定的日子，他们在城西聘了个屋子，打算到时候将四姑娘迎了过去，待三日回门后，便带着四姑娘回凤阳。”

　　瑾芙一听，就红了眼眶，眼里倏地就失了神色，仔细一瞧，脸色也惨白了许多。

　　瑾英见她那样，就知道她心里怕是还有些担心，赶紧又问道：“爹爹怎么说？”

　　夏梅没料到四姑娘这般难过，心里戚戚，嘴里道：“老爷应了的，说是就按着之前说好的日子来迎亲便是，听他们说是在京里聘了房子，便说四姑娘有座陪嫁的院子在城西，倒是可用的，可陈二郎拒了，只说他们如今聘的房子是远方亲戚的，还算便利，也不必用四姑娘的嫁妆，老爷便不再多说，算是应了。”

　　瑾英微微颔首，对着瑾芙道：“陈二郎倒是个有主见的，既然陈家已有主意，悉听尊便就是，让人早早过去看看便好。”

　　瑾芙拉着帕子，心里还是有些郁郁，陈家穷苦她是早已预料到的，既然自个儿有个陪嫁的院子，他们接着就是了，怎么又不愿意。

　　瑾英见瑾芙怏怏不乐，便猜到她的心事，拍了拍她的手，道：“想必此事陈家老爷夫人必定是商议过的，既然陈家不贪图你的嫁妆，你该高兴才是。”

　　瑾芙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不由地对着瑾英笑了笑。

　　瑾英见状，转头又问夏梅，“可见着陈二郎了？他看着如何？”

　　夏梅想了想，见瑾芙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小心翼翼地答道：“谈吐不俗，颇有主见，他带来的叔公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缩手缩脚地没说过几句话，老爷问话，多是陈二公子开口，老爷还问了他学问，夸奖他才思敏捷。”

　　瑾芙听了心里自然欢喜，身子前倾，问道：“他长得如何？”

　　夏梅踌躇了半响，开口道：“怕是凤阳乡下日头大了些，晒得有些黝黑，不过，人看着倒是精神得很，眼里有神，我刚刚去偷听，差点被他发现了。”

　　瑾芙本也没指望个乡下小子长得多好，否则其他家的夫人怕是早看上他了，不过是有些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便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看来得多在屋里捂捂白。”

　　瑾英见她这般说，倒是重新打量了她一番。

　　瑾芙见状，摸了摸自个儿的脸，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问道：“怎么了？我今日可有什么不妥？”

　　瑾英微微摇头，“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变了许多，不似原来那般肤浅，只会抱怨。”

　　瑾芙没好气地白了瑾英一眼，随即，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姨娘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我回去多陪陪她。对了，你该准备给我添状的可不能忘，我还记着南方的首饰呢。”

　　瑾英一听就笑了，她认识的那个程瑾芙倒是回来的，还是那样随性，对着她直点头。

　　瑾芙见状，昂着头，抬脚就出了屋子。

　　瑾英转头，透过窗子，见嫁了人的绿萝梳着妇人发髻，跟在她后头，嘴里动个不停，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她回头见夏梅还站着门口，想了想，道：“上回南边的铺子不是送来了些首饰吗？你让人收拾收拾，还有一些蜀锦，让人装好，等到了日子，我送去西小院。”

　　夏梅知道自六姑娘嫁人后，自家姑娘就和五姑娘交好，两人来往的好似亲姐妹，自然将她的事儿放心上了，便答了个“是”，屈了屈膝，出了屋子。

　　屋里空无一人，瑾英坐在榻上，春日的阳光照到她身上暖洋洋的，可她心里有些烦躁，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喝。

　　她想起，昨儿个程周氏把自己叫了去，在内室说起郑家来。

　　郑家的事，说来也简单。

　　郑五郎、郑六郎从小和郑家大房的小郎一同读书，不同于郑家大房儿郎们天之聪颖，郑五郎和郑六郎资质平平，且大房的先生多照顾大房的儿郎，讲学点到即止，讲学内容却颇广，以至于二房的儿郎启蒙不够，等二房发现，再来找补，也已浪费了不少时日，故而至今郑家二房的儿郎还不过是个童生。

　　二房为此颇为怨怼，郑家大房显然也是知情，郑大夫人才会为此给二房的郑珏保了大媒，将她嫁进宗室，还专门给临山书院的徐易先生写了帖子，送两位侄子拜在他的门下，听说，如今两个人读书已大有长进。

　　程周氏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对她道：“郑家儿郎虽弱了一些，但为人敦厚，且郑家门风严正，你若嫁进去，只需打理好中馈，鼓励夫婿读书上进便是，到也稳当。”

　　她边上坐着的瑾菱则大不以为然，拉着瑾英的手道：“儿郎不中用就是大大的不妙，如今才童生，什么时候才能中举，再说，没分家自然是树大挡风，若是分了家，郑家二房的儿郎可担得起家？可别最后还得公婆撑着。我看那郑家二房的儿郎也不是什么良配。”

　　程周氏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夫婿太过进取也未必是好事，一番折腾，也未必有收获。再说，人家恳请大儒来教，也未放弃，说明大有可为。”

　　瑾英见两人越说越不投机，赶紧打岔，只说自己想回去想想再说，才让屋里的母女俩放了她回来。

　　瑾英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她年岁不小了，婚事也该考虑了，这回瑾芙一嫁，她若是还没找好人家，京城的闲言碎语都够吓住她，不敢出门。

　　可到底应是不应，她一时也没想明白，又不由地笑自己贪心不足，又有些高兴程周氏和瑾菱这般疼爱自己，心里暗自叹息，总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该找个什么样的夫君才好。

　　还没等瑾英想明白，一个月后，瑾芙便从程府出了嫁。

　　瑾芙出嫁的前个晚上，特地来找了瑾英，直言放下不下王姨娘，请她多为照看，不等瑾英答应，便掉下了泪，直拉着瑾英记得给她来信，惹得瑾英红了眼眶，也跟着掉泪。

　　瑾芙就带着不舍和些许害怕，出了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