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5、第 105 章

　　开春，西北化了雪，河面解冻，哗哗的水声开始响起，春风一吹，绿苗青葱疯长，羌人不少部落已派人放牧去了。

　　韩绍谦带着一队人，埋伏在朶甘的一处草原里，这风吹草长的季节，他们趴在草中间，根本无人发觉。

　　“咩，咩，咩。”“哞，哞，哞。”远远传来了牛羊的叫声。

　　韩绍谦抬起身子，瞄了一眼，见自此放牧的只是几个半大的小伙儿，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跑来好些匹马，趴在草垛里的众人纷纷起身，一跃上了马，一群人将牛羊赶去草原的一头。

　　放牧的羌人小伙儿一见穿着党项服装的人，只是有些吃惊，眼看他们赶着牛羊去了草原一边，赶紧骑马上来要拦人。

　　可惜，韩绍谦的这支队伍都是西北赶牛羊的好手，片刻功夫，就将牛羊赶进了草原深处，没想到，草垛里好些水坑，这些牛羊便跌入坑里，等牛羊都在坑里动弹不得，他们开始射箭，将这些牛羊一一射杀。

　　等放牧的羌人赶到，只看到血流一片的景象，他们顿时抱头痛哭，有个别愤怒的，拉着弓箭就追了上来，好在，韩绍谦等人也熟悉地形，跑了好一会儿，见落单的羌人，便是一顿射杀。

　　随后，韩绍谦又召集了人马，去了下一个草场。

　　韩绍谦就这样带着亲兵在草原上驰骋，在各草场埋伏，装成党项人射杀放牧的牛羊，直到羌人有所察觉，派了许多士兵回来，他们绕过被羌人抢占的城镇，回了固原。

　　还没等羌人查清楚牛羊被射杀之事，征西大军发动攻势，顺势攻下了由白狗羌、青衣羌守城的岷州、洮州，祈懳命征西将军乘势追击，攻打靖虏等城，直接将羌人赶到了凉州以北。

　　同时，羌人内部起了内讧，先是参狼羌起了退心，他们部落向来与大殷联姻颇多，此次若不是拓跋洪岩一再派人相邀，他们是不会允诺的，如今党项一族趁着大伙儿攻打大殷，乘机吞并小部落，日益庞大，原是为首的参狼就不服了。

　　被攻破城门的白狗羌、青衣羌，则是放回了大量兵力回草原放牧，没成想，被大殷军队打个正着，丢了县城，不过他们向来不喜欢固定而居，只是应承党项一族前来抢食罢了，如今见自家儿郎损伤惨重，也起了退心，正在草长莺飞的日子，回草原放牧才是他们心之所向。

　　党项的拓跋洪岩心里自然也是清楚其他部落的想法，他也自知羌人未以他为首，这场仗只不过是戳戳大殷的锐气，趁机吞并弱小的部落，如今他党项一族最为壮大，假以时日，他党项定能成为西北最大的部落。

　　到了春末，征西大军气势汹汹攻城，而羌人越战越退的形势下，征西大军一举夺回凉州、甘州等城池，把羌人赶回了沙漠草原中去。

　　此消息一经传入京城，全城百姓欢呼雀跃，今上心喜，听了消息反而吐了口血，太医直言今上劳累过度，一时松懈了心神，便将心病带了出来，京中顿时气氛凝重。

　　詹王妃亲自入宫，恳请进宫侍疾，今上准允，同时，连发数道圣旨，要求四皇子祈懳尽快回京。

　　固原连遭掠夺，千疮百孔，那城墙被多次攻城火攻，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当春季的皓月当空，将固原照得透亮，好似从前一般。

　　祈懳站在城楼上，看着火光照亮的固原城内，士兵们齐上手修建防御攻势，各个脸上带着笑，不由得心潮澎湃。

　　“绍谦，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里了，你要帮我再盯着西北。”

　　韩绍谦站在祈懳身后，自然将满城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他有点愣神。

　　祈懳良久没有听到韩绍谦的回答，转头，见他愣愣呆呆，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绍谦这才回神，问道：“主子说什么？”

　　祈懳难得见韩绍谦这样，即使当初他去凉州韩家老宅都未曾这般，“我明日启程回京，你可有什么想说？”

　　韩绍谦拱拱手，“恭喜主子，此番前去必定是一片坦途。”

　　祈懳不想听这些，便摆了摆手，“你刚才在想什么？”

　　韩绍谦也是个直爽的汉子，一抱拳，“主子，此次羌人入侵我大殷，只是让党项人壮大了，我听闻，党项人开始磨刀霍霍，准备对周边的部落下手，若是让他得逞，几年后，西北怕是又不太平了。”

　　祈懳自然知道党项是隐患，可如今父皇身体抱恙，连发数道圣旨要自己回京，怕是没有机会趁机铲除他们，可仅凭韩绍谦一人之力，西北的将领未必会听从于他。

　　“你待如何？”

　　韩绍谦低头沉思片刻，随后抬头，看着祈懳道：“等主子到了京城，坐稳位子，我便领着亲兵前往雪山，偷袭党项一族，定要斩下拓跋洪岩的头颅。”

　　祈懳见韩绍谦面容坚定、眼神炙热，心中大为感慨，嘴里却道：“你可知此番凶险，你若是安稳守着西北，等我坐稳大位，必定有你的荣华富贵。”

　　韩绍谦转头看了眼黑黢黢的固原城外，又回头看了眼城内的热火朝天，眼里露出点点暖意，“我爹爹是战死在西北的，我祖父也是为守卫西北而亡，我韩家西房全族更是力保西北而近覆灭，我既姓韩，自然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守护西北。拓跋洪岩深谋远虑，蓄势待发，若不及时铲除，将来势必成为我朝心腹大患，我不愿日后再见西北流血，此时乘胜追击，誓要将此祸患一举歼灭。”

　　祈懳听得热血沸腾，此番出行，不仅仅是见识了西北百姓生存的严峻，更是懂得西北将领的艰辛，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太子哥哥总是想减少西北军粮，而父皇从未许可。大殷疆土之广，正是靠着这些世代守卫的将领不屈的意志，才得以守护。

　　他重重拍了拍韩绍谦的肩膀，“好，西北的军队任由你调遣，愿你旗开得胜，一举斩下拓跋洪岩的脑袋！”

　　韩绍谦抱拳，单膝跪地，嘴里道：“多谢主子。”

　　祈懳亲自扶起了他起来，想了想，又道：“你可有什么心愿？你跟了我这样久，还不曾听你提过什么要求。”

　　韩绍谦淡淡一笑，“我韩家世代守护西北，如今能领兵在此，已属大幸，并不奢求其他。主子若是要嘉奖，就犒赏犒赏其他士兵吧。”

　　祈懳心中无限感触，拍了拍韩绍谦的肩膀，站在城楼上望着固原城内，任由清风拂面。

　　深夜，韩绍谦的屋里还亮着灯，徐滨熟门熟路地推开房门，跨进门栏，进了屋。

　　韩绍谦收拾好了个包裹，见徐滨进屋，就道：“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些东西，你帮我带进京里，给我娘。”说着，拍了拍桌上的包裹。

　　徐滨将手里的酒坛放桌上一放，从桌上拿了两个碗，提起酒坛一到，将其中一碗满的递给韩绍谦。

　　韩绍谦接过，一饮而尽，立时诧异道：“梨花白？你从哪儿来的？”

　　徐滨拿袖子擦了擦嘴角，道：“上回霍国公去京里，我托人买了这酒，随着霍国公的队伍一道来的西北。这坛子都给你了，算我预祝你一举擒获拓跋洪岩。”

　　韩绍谦一听这话，嘴角勾了个笑，从怀里取出了个绸布袋子，扔给徐滨，见他接住，就道：“这些银两你帮我带给我娘，就说，就说我若是没回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坐到椅子上，提起酒坛，给自己和徐滨又倒了些酒。

　　徐滨坐到韩绍谦的对面，见韩绍谦说得这样平淡，心里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也忽然懂得为何四皇子对他如此厚待。

　　两人各拿起眼前的碗，一碰，各自饮尽。

　　韩绍谦顿了一下，又开口道：“还有，再帮我带句话给我娘，我那舅家表妹已有心仪之人，并非舅母有意不让她嫁给我，让她别死拽着那张婚约，让我那舅表妹赶紧嫁人去吧。”

　　徐滨听了这话，眼眸顿时有些深沉，他们在西安曾经碰到过韩绍谦舅舅一家，他们从洮州逃难至西安，多亏韩绍谦帮助，才得以在西安有了落脚的地方，他那表妹，他也是见过的，常常见她和一个男子在街上，那时候，韩绍谦毫无异色，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儿。

　　徐滨眯着眼，微微颔首，良久，没听见他再开口，好奇地问道：“那梅花巷程府的五姑娘呢？”

　　韩绍谦一顿，良久才开口道：“我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没有我，她一样能过得好。”

　　徐滨挑了挑眉，一脸坏笑，满脸不相信。

　　韩绍谦见状，还是加了一句，“我前几次去江南收粮，多亏她派人相助，才得以带着大批粮草回西北，我便将我家的玉佩送与她，若是我回不来，她若有难，请出我韩家玉佩，烦你帮她一帮。”

　　徐滨在京里见惯了娇滴滴的姑娘，没成想，居然还有这般果敢的闺阁女子，嘴里问道：“就因着她这壮举你就喜欢上了？万一她是麻脸呢？”

　　韩绍谦停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给他又倒了酒，也不言语。

　　徐滨见状，更有些兴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美女配英雄这本没有什么的，等你回京，让主子给你们赐婚。”

　　祈懳本以为这话定会让韩绍谦高兴，没成想，他只是强扯了一个笑来。

　　“怎么？你觉得她不肯？”

　　韩绍谦微微摇头，“我一介武夫，本就不该肖想京城贵女。再说，也不知我能否平安归来，何苦添这想头。”

　　徐滨听了这话，也没了言语，大敌当前，儿女情长素来无用。

　　两人就着烛光，饮酒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