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3、第 103 章

　　入冬，不似西北的冷风，只刮皮肉，江南的冷是冻至骨头。

　　跟着韩绍谦前来收粮的西北军队，被这江南的冬日的湿冷和奸商的刻薄寡情刺痛，在应天府附近的营地里骂娘。

　　韩韩绍坐在一堆篝火旁，伸手烤火，不时喝一口酒，才开口道：“还能摸清楚其他人的屯粮之地吗？”

　　坐在他身边的钱德福明显消瘦了许多，居然能盘腿而坐，而毫不费力了，只见他叹了口气，随即摇了摇头。

　　韩绍谦也不愿意为难他，这些江南的富商们早听闻当初他们围粮仓的计谋，早早换了存粮之地，好在，钱德福有些本事，带着他们操了好几个粮仓。可去年江南已收过一次粮，加之朝廷也多次买粮，寒冬将至，那些个粮商怕是也没当初的储粮，可他们不肯去抢百姓，壮了胆子，去抢了几家落魄世家的，却没能耐摸到当地氏族大家的粮仓，如今困住应天府里，无计可施。

　　钱德福自然知道韩绍谦是四皇子的心腹，所以陪他出来买了好几次粮，如今能知道的地儿是都去了，实在不知道再去哪儿找粮了。

　　韩绍谦见钱德福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尽力了，他知道他有个地方没去过，那里应该还有一些粮食，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随手拿起手边的酒壶，壶口对着嘴，猛灌一口，随即，放下手里的酒壶，就起身。

　　“你在此地等我，我带着人去一个地方，过几日便回。”

　　钱德福刚想问，就见韩绍谦叫了一队人马，骑上马，就出了驻地，心里只是暗暗希望，韩绍谦有别的本事能弄到粮食和布匹。

　　应天府离镇江不远，快马加鞭不过两日，韩绍谦就带着人进了镇江县城，径直骑马到一家铺子门口，才停了下来，随即，下了马，让士兵等着铺子外，自个儿走了进去。

　　这是家很普通的粮铺，不过两进门面，挂着粮字的招幌，没有匾额，只开了一扇门，进进出出一些平头百姓。

　　韩绍谦跨进铺子的门栏，见两个伙计在粮桶边上，给看粮的客人介绍，掌柜站在柜台后，打着算盘和讨价还价的客人在算账，不一会儿一个人结好账便离开了。

　　“客官想来点什么？”一个伙计见身材高大的韩绍谦，殷勤地问道。

　　掌柜抬头一看，觉得眼前地客人不像当地人，满脸胡子，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倒像是个军人，心里一突，赶紧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他走到韩绍谦面前，客套地问：“客官可是要些什么？”

　　“我要粮，全部的粮。”韩绍谦直截了当来了一句话。

　　那掌柜好似也不惊讶，只是拱拱手，问道：“请问客官尊姓大名？”

　　韩绍谦深深看了眼掌柜，“我姓韩。”

　　“可是西北的韩绍谦将军？”掌柜问道。

　　韩绍谦心里有些纳闷，难道自己已然被江南的掌柜们熟知，才说了一个“韩”，便都知晓自己，顿了片刻，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那掌柜，伸出手往前一比，嘴里道：“韩将军到里面一谈吧。”

　　韩绍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犹豫，抬脚就往里走。

　　掌柜见韩绍谦径直走到内门的帘子前，要挑开帘子，便赶忙上前先行掀开了门帘，让韩绍谦先进门，随后对其中一个伙计道：“栓子，没事就关了门吧。”

　　那栓子早得了掌柜的嘱咐，知道大主顾来了，便赶紧应了个“哎。”随后，拉了拉边上伙计的袖子，打算关门了。

　　韩绍谦被这掌柜的往里引，一路走一路看，这铺子的后头右拐有个廊道，在廊道尽头的左侧有个门，进了门，往前走了一段路，在尽头，又有个木门，掌柜从怀里取出个钥匙，打了开来，随即，让他先进。

　　韩绍谦有些不明所以，瞥了眼掌柜，见他一脸诚恳，便抬脚往里走，他刚进门，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后头掌柜锁门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掌柜锁好门，引了他又往前走。

　　他们走到尽头，又有一扇门，那掌柜又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利落地开了门，示意韩绍谦先进。

　　韩绍谦一脚踏进了屋里，才走几步，就被眼前看到地景象镇住了，高高的梁柱将屋檐顶住，厚深的进宽，怎么看都像是个大祠堂，但里面没有供奉，俱是一个个粮仓状的大圆桶，他抬头看着这些大圆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将军可出价多少？”

　　掌柜了一句话，将韩绍谦拉回了神，他回头，看着掌柜道：“韩某身无分文。”

　　那掌柜听了，居然只是点点头，道：“这里只是一部分，大多是的藏在城边一幢宅子的地窖里，我可领着韩将军去取，这回韩将军带的人，可够？”

　　“这是谁的主意？”韩绍谦微蹙眉，“程子岳？还是你们家五姑娘？”

　　掌柜暗叹自家姑娘先见之明，拱手道：“我们家姑娘多谢您当初不曾为难嘉兴的铺子，并言明，国难当头，程府亦当出一份力。”

　　韩绍谦心里一震，随即抱拳道：“多谢诸位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回我带的人想来是够把粮食带回去的，只是，韩某这回来，不仅仅是为了这些粮的，西北严寒，韩某还得收些布匹、棉絮等等物什，想请教程府可有法子？”

　　掌柜没料到自家姑娘又料到韩将军之困，便道：“我家姑娘听闻征西大军之困，已命我等帮着韩将军收集米粮，只是韩将军身无分文，若是我等空手去谈，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我可将程府在江南的铺子告知韩将军，韩将军尽管派人去取米粮、布匹，其他怕是也为难。”

　　韩绍谦想了想，从怀里取了好些个玉佩来，上面明晃晃的刻着“祈懳”二字。

　　掌柜一看那字，立时瞪大了眼睛，“这？这？这是四皇子的玉佩？”

　　皇子名讳向来不刻进名字，但刚出生上了玉蝶后，圣上亲赐的就是例外，但按理圣上亲赐的就一块玉佩，但这里面怎么看都有六七块。

　　韩绍谦见掌柜从一脸震惊，到后来的一脸疑惑，心里倒是赞了一声，道：“这些都是假的，不过无妨，这些都是四皇子的心意，凭着这些玉佩，来日可上四皇子府上兑换银钱，一块玉佩一万两。”

　　掌柜神色复杂地接过韩绍谦递过来的玉佩，低头沉思了片刻，“想来将军已找过江南界内的富商了吧？如今还能有大量存粮和棉絮布匹的，只有各地的世族大家，这些世族可不是区区银两就能说服的，这玉佩，四皇子可以允诺他事？”

　　韩绍谦赞赏地拍了拍掌柜的肩膀，“你倒是聪明，不过，这个玉佩只换银钱，不换其他，你可尽管去和世家相谈，总有那些个识货之人。”

　　掌柜见韩绍谦不肯松口，便知四皇子的意思，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若是自己能为五姑娘拿回个许诺回去，怕是自己也能得不少好处，可仅仅是银两，五姑娘怕是不放在眼里，况且程府老爷为官数载，战时捐赠米粮是为臣之道，这玉佩对程五姑娘就如同鸡肋。

　　韩绍谦见他惋惜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懂，想了想，又从怀里取了个玉佩来，这个玉佩可就远远不如刻着四皇子名讳的玉佩通透，色泽也一般，雕工简单质朴，上面同样刻着字，不过是有一个“韩”字。

　　他低头，粗糙的大手摸了摸那块玉佩，随后放到掌柜的手里，“让人送到京城你们五姑娘手里，同她说，这个我韩家西房家主的玉佩，只要有这个玉佩在，我韩家定为她奔走。”

　　怀揣四皇子名讳玉佩的人，定是四皇子的亲信，能得此玉佩，自然比他手里的其他那些玉佩贵重多了，他心中暗喜，拱手道：“大人放心，我这就去走访各世家，不过四皇子的玉佩最好每个地方一块，否则立马被拆穿了可就不妙了，不若将军先将粮草运回，再派人去其他各地运粮，这玉佩我就留一份，等我谈好了，再请您出面。”

　　韩绍谦见掌柜笑得一脸憨厚，心底不得不骂他句奸商，一个州县就一块玉佩，当地世族大家定然以为这玉佩是真的，即使真的只能换取一万两银子，也有不少世族趋之若鹜，要知道，只要征西大军大胜，四皇子坐上大位便大有希望，区区一万两银子能换来未来圣上的另眼相待，只要家中善有读书子弟，都知道该如何行事。

　　他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有劳你了，你看我从哪个门进来运粮为好？”

　　那掌柜早就有了打算，直言道：“我先让人带将军去城边的宅子，将地窖里的米粮取出，晚些时候再来铺子这头取粮，也算给我们铺子留条后路，免得百姓见了士兵大张旗鼓进门，还以为我们铺子囤粮发难财，被有心人挑拨不再上门做买卖就不好了，我们总得开门做生意的。”

　　韩绍谦见他思虑周全，微微颔首，抱拳说了句，“有劳了，就按你说得做。”

　　掌柜见韩绍谦这样好说话，立时松了口气，带着韩绍谦先回了铺子，嘱咐伙计带着韩绍谦的队伍去了城边的宅子，自己带着伙计先关了铺子，去后面的祠堂将连着的几个屋子的粮食都清点了一番。

　　等到韩绍谦的装好了那头的粮食，日头偏西，转头回了城中的铺子后头的小巷。

　　等着的掌柜和伙计见韩绍谦到了，赶紧开门，引了众士兵进门，好在韩绍谦之前特地交代过，那些个士兵虽然高兴得两眼放光，却不敢有一丝声响，悄无声息地扛着装有米粮的麻袋进出。等装得差不离，看着原本满满的粮仓见了底，韩绍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拳说了声“多谢”，便出了宅子。

　　那些个后走的士兵自然知道这是义捐，出宅子前，排成一排，都郑重地走到他面前，抱拳说声“多谢”，才出了宅子。

　　韩掌柜被众士兵这一举动，闹得红了眼，拱拱手，目送韩绍谦带着队伍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