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女眷》海豨

101、第 101 章

　　第二次征西大军在一片灰蒙蒙的天气里启程了，这回没有今上相送，只有詹王妃和三皇子祈懳前来送行，气氛格外沉闷。

　　好在大军开拔几十日后便达到了陕西边境，在此地的韩绍谦，已恭候四皇子多日。

　　祈懳穿着毛皮大衣，骑在马上，看着远远走来的韩绍谦，心里想着先冷冷他。

　　等韩绍谦一走近，他才瞧见韩绍谦脸色有条刀疤，从下颌延伸到脖颈，灰呼呼的头发满是尘土，身上的铠甲有些空荡荡地包裹着身子，他才发现韩绍谦消瘦的不像样子，只有眼睛还露出利光，让人望而生畏。

　　他叹了看口气，径直下了马，也顾不了其他了，对着走过来的韩绍谦，问道：“局势如何？”

　　韩绍谦见祈懳急切的样子，就迎了他进了大帐，边走边道：“这回羌人倒是铆足劲儿跟我大殷对着干，我熟悉羌族的人去打听，党项羌部落集合了烧当羌、白狗羌、青衣羌等部落，从不同地方攻击我西北各城，目前侯大将军坐镇西安，打算连日攻破平凉，好在打了下来，霍家大将军则去四川增援，倒是保住了松潘，四川属军将羌人围在董卜韩胡来了个瓮中捉鳖，如今羌人都退至陕西内。不过，我派去羌族打听的人回来说，他好似看到了蒙古人。”

　　“蒙古人？”祈懳一听，便紧皱眉头，“侯将军可知此事？”

　　韩绍谦掀开帘子，让祈懳进了帐子，自己也随后进了帐子，一松手，帘子便落了下来，把其他人挡在了帘子外。

　　这个大帐并不大，只有几张桌子，桌上上摆着图纸，边上还有个小沙盘，帐子中间有个炉子，炉子里这会儿还冒着热气，仔细一看，里面还烧着火。

　　韩绍谦走到炉子旁，伸出手来，烤了烤，看着炉子里熊熊的火焰，道：“我已禀明侯将军，侯将军也立即将此事令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过几日，怕是京里便知晓了。”

　　“看来，我们动用不了东北的驻军了。”祈懳叹了口气。

　　韩绍谦微微颔首，抬头呼了口气，看着白烟冒出，转身问道：“主子这回来，可带了米粮前来？”

　　“有一些，不过不多。怎么？难道没有粮食了？我记得当初祈慡带了不少粮食来的。”祈慡也走到炉子边，伸出手来，这一路骑行，着实有些难熬。

　　韩绍谦搓了搓手，干裂的手皮好似一搓就能掉一般，“不多了，之前大军大胜，米粮分送出去不少，加之没有防备，被羌人抢走了一部分，去年西北遭了灾，百姓的存粮不多，西北地区冬天又来的早，炭火、毛皮都短缺。”

　　祈懳怔忡了半响，“兵马未到，粮草先行”他如何不懂，大战之前，缺衣少粮，这是大忌，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若是后援前来没带足粮草，怕是要动摇军心。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回带的粮食，又问道：“你们尚余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韩绍谦转眼想了想，“怕是仅够十来日吧。”

　　祈懳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叹了口气。

　　韩绍谦见状，就知朝廷怕是没有多少存粮了，这回若是蒙古也来袭，东北军怕是也要求拨粮，便更是不够了。

　　“主子，我们先去西安吧，与侯大将军汇合，再商讨如何行事。”

　　祈懳点点头，见韩绍谦转身想走，就问了句，“绍谦，你给我句实话，如今局势到底如何？羌人到底意欲何为？”

　　韩绍谦转身，沉吟半响，才开口道：“羌人看来是早有准备，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我想他们必定是失了四川部分城，才转而与蒙古结盟，意图南下。”

　　祈懳没想到羌人如此心大，过往强抢粮草便罢了，如今却意图中原了，不由冷笑了一声。

　　韩绍谦也知羌人妄想，便道：“不过，他们内里的结盟并不稳固，党项羌虽说领头，但他伺机吞噬弱小的部落，让其他部落很是不满，我们若是能抓住他们的嫌隙，想来很快就能把他们赶出西北。”

　　韩绍谦这一番话给祈懳吃了颗定心丸，他微微颔首，跟着韩绍谦出了帐子。

　　韩绍谦领着的这支队伍倒也迅速，一听韩绍谦下令去西安，立马收拾起行囊，不到半个时辰，祈懳和韩绍谦便上了马，领着队伍，往西安方向去了。

　　西安未曾被攻破，但为防止细作，城门平日里都是关着的，大军到时，侯将军早已得了信儿，候在城门上，他远远望见祈懳骑马而来，赶紧命令开了城门，迎了大军进了城。

　　城里还有些百姓，他们见着征西大军无不欢欣鼓舞，自动停下来，迎着援军进了驻地军营。

　　祈懳一到西安便与侯将军及众将领商讨军情，直到深夜，才由韩绍谦陪着去了住处。等祈懳到了住所，听说这宅子右侧便是祈慡曾经住过的别院，便抬脚去了边上的宅子。

　　这座别院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只是略显萧瑟，门口的小厮开门迎了贵客进门，韩绍谦挥退了他，自个儿带着祈懳去了祈慡出事儿的地方。

　　位于别院西侧的小院，位置虽偏了些，景致却是最好的，前头有绕湖的花园，后头又有花圃，被红花绿树包裹着，确是女儿家的香闺。

　　进了小院，两层的阁楼黑压压的，此时里头没一丝灯火，看不清内里，韩绍谦便问了句，“平日里怕是没人看守，主子若是相看，我让人点了灯来。”

　　祈懳神色复杂地看着这间规格颇大，雕漏颇新的阁楼，和院子里假山、石凳等精巧的摆饰，摇了摇头，抬脚出了这个院子，去了正院。

　　正院位于这小院的东边，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正院倒是有好些人看守，因着没有得到京里的旨意，祈慡的尸身用冰块包裹着，放在正厅里。

　　祈懳面上不露，心里满是哀思，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香，拜了拜，上了香，才扶在棺椁边沿，看了看未合上的棺椁，祈慡被打扮地很干净，穿着白净的内裳，好似睡着了似的，安静地躺在里头。

　　祈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哽咽了许久，随后，抬头将所有的泪意憋回去，说了句“走吧”，抬脚就出了正院。

　　祈懳一行出了六皇子别院，韩绍谦带着他去了侯将军安排的住所，这也是个别院，颇大，和边上的那座不相上下，可祈懳面上不显，心里很不乐意，由着别院的管事谄媚地介绍，绕着转了一圈，最后，自己居然又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前，望着这座别院空空的匾额，耳边听着别院管事请他给别院赐名，就转头问韩绍谦道：“你住哪儿？”

　　韩绍谦愣了下，见祈懳说得认真，才回道：“在城门边上一幢民房里。”

　　祈懳微微颔首，说了句，“去你那吧。”说完，也不管震惊的众人，翻身上马，示意韩绍谦带路。

　　韩绍谦也不多问，也上了马，引着祈懳去了自个儿住处。

　　祈懳的护卫和韩绍谦的亲兵见状，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跟了上去，只留下别院众人傻了眼。

　　他们骑了一刻钟就到了韩绍谦的住处，从大街拐进一个小巷，巷子里头最普通的一座小院。没人看门，韩绍谦一推门就进去了，好在，他的人得了信儿，提前点了灯，烧了水，屋子里还有些暖和。

　　祈懳跟着韩绍谦往里走，这就是个标准的二进小院，一进住着些亲兵，二进里才是正房，不过韩绍谦只住厢房，正房倒是还空着，祈懳也干脆，直接让人把行李扔进去，再收拾一番。

　　乘着众人打扫之际，祈懳坐在韩绍谦的屋子里喝酒，两人默不作声，只听见外叮铃哐啷忙成一团。

　　“我提醒过六皇子的。”韩绍谦透过窗子，望着窗外的明月，“我是西北人，自然不希望西北出乱子。源一的信我也看到了，不过，我也有私心，不愿拿西北百姓的性命去赌。可惜，六皇子狂傲，自觉那党项人不过是个女子，根本不放在眼里，最后还是着了羌人的道。”

　　祈懳想到刚刚看到的偏院小楼的精致，哪还有什么不懂，只问：“那党项人和柔氏呢？”

　　“听说连老将军将两人吊在城门上，解了西安之困，后来，连老将军乘势增援西北众城，终有不敌，被刺身亡，连小将军见状，悲痛欲绝，回了西安就把城门上吊着的两人杀了。”韩绍谦说完，又灌了口酒。

　　祈懳见他频频灌酒，面上冷漠，眼神却悠远，便问：“你们韩家还剩什么人吗？”

　　韩绍谦顿了下，放下手里的酒坛，有些怅然地望着远方，“西房就剩些妇孺了，其他人说是都死在了凉州，东房倒是还剩些人，不过也折了大半，基本都在霍将军麾下。”

　　“我若是让他们听命于你，你可愿意领队？”祈懳问道。

　　韩绍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些个都是叔伯辈，如何肯听我的，就是您下了命令，他们在战场上怕也会阳奉阴违。”

　　祈懳一听，就拧着眉头，“你若是没有军队，如何上阵？”

　　“六皇子待我不错，我跟着他来西北，他让连小将军安排了一部分东北军给我，后来打了些胜战，侯将军也派了些人给我，我也总算有一批人，虽说不多，也可应战。”韩绍谦道。

　　祈懳点点头，他还未曾上过战场，有些事儿确实不能靠施压，既然他有信心，就让他试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