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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八章 ...

  •   对于周天赐的突然来访,朱谦一点准备都没有,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
      自从那次杜月笙摆了和好宴后,两人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见,再见面也许有得仍然是客套和尴尬。
      无论他或者周天赐都想避免却避免不了的尴尬,也许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感情越深,在遇到伤害时,就越不容易面对对方。
      所以当他知道周天赐的困境后,他选择的是去找杜月笙,而不是周天赐。
      “你,怎么来了。”朱谦的表情近似于怯怯,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让周天赐坐下。
      周天赐没有坐,他沉默的盯着朱谦,阿姐倒了茶来,自觉的退了下去。
      朱谦心虚的望向别处,寻找着可以谈的话题,周天赐却先开口了:
      “阿谦,我不希望你牵扯到这件事里来,我现在才明白,杜月笙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你。”他上前一步,将朱谦逼倒了墙角。
      周天赐的直接让朱谦不甚防备,他想退,却退无可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谦,我是真的不希望你牵扯到这样复杂的环境里来。”周天赐握紧了他的胳膊,却被朱谦挣脱开去,他推开周天赐,走到客厅中央,拿起还未抽完的雪茄,强使自己镇静了下来,
      “天赐,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么我现在想休息了,送客。”
      “阿谦,你不要给我装傻。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已经调查过了,你接手的多处房产都已经成了烟馆,虽然幕后的操控者我没有查出来,但是我知道那个人肯定就是杜月笙!”
      朱谦冷笑。
      周天赐又道:“我今天亲眼看见你从青帮的议事堂出来,你知道,那处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朱谦脸色一变,却又张开双臂大笑,鼓囔囔的黑色手套刺得周天赐的心微疼,“好,我承认,可是,就算是又怎么样,哈,难道就准你周天赐靠着鸦片赚钱,不准我朱谦也去赚上一笔?周天赐,你太自私!”
      狠狠的将雪茄恁熄在桌上,朱谦冷笑着逼逼靠近,“你赚得也够多的了,怎么,做兄弟的插一手,你就心疼了?赐官,我们二十多年的兄弟,你就忍心断我的财路?”
      “阿谦,就因为是兄弟,我们二十多年的兄弟,所以我才绝对不想你插手进来,就因为是兄弟,所以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周天赐!”
      “胡说,胡说八道。”朱谦挥舞着双手,极力的抗拒着这样的一种说法,突然间,那黑色的手套从掉落在地上,残断的肢体完□□露了出来——
      “我的手,啊,我的手!”朱谦尖声叫着,转眼间几近疯狂的唯一的那只手疯狂的抓着头发,抓着自己那只断掉的残肢,“我的手呢,我的手到哪里去了,我的手。”
      听到叫声的阿姐慌忙的跑进大厅来,见朱谦这副模样,赶忙拣起地上那只鼓囔囔的黑色手套,送了上去,
      “少爷,少爷,你的手在这,在这。”
      “滚开,这不是我的手,这不是我的手……滚!”朱谦推开了阿姐,那只黑色的手套被扔到了地上,翻滚了几转,静静的落在了大门边。
      “我的手,我的手……”
      不要命似的撞着墙壁,用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拿砸着那只没有手掌的手孛,直到鲜血淋漓,直到他被周天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朱谦挣扎着,周天赐却越抱越紧。
      “赐官……赐官,我害怕……我好怕……”
      “阿谦,有我在,有我在这。”
      “赐官,你有没有怪过我……”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赐官……我想回广州……我想守义……赐官,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去上学,再也不翘课了,还有守义,我们去找他,他说要追女孩子的,走,我们去帮他追女孩子好不好,你……你出马,一定能搞得定的,走,我们走。”
      “阿谦。”血丝抑制不住,悄然的爬上了周天赐因为岁月而略带皱纹的眼角,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朱谦说,该怎么和他解释,他们再也找不回以前的时光了。“好,我们去找守义,那小子肯定等着急了。”
      “赐官……赐官……不要离开我,还有,还有,你去找鲍望春好不好,让他告诉白黛琳,不要离开我,我会对她好的,我会对你们好的,我真的会对你们好的……”
      “好,我去找他,让他告诉白黛琳,让她再也不许离开你……”
      “好,赐官,赐官,不,不 ,我已经没有手了,你们会嫌弃我,你们会不会嫌弃我,我听到她在笑我,不,不要去找她,她笑我,不要去找她。”
      “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好,都听你的,没有人敢笑你,你忘了,我们是省城三大魔王,谁敢笑你,他们不敢笑你……”
      “阿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不想我出事,但是我也绝对不想你牵连到这些事情里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你出事!你也明白,杜月笙不是省油的灯,走了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阿谦,把你生意交给伯父,回广州吧。”
      ……
      好不容易,朱谦才在沙发上睡着过去,周天赐坐在地上,替他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伤痕又深又多,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失去了这一只手,嘴上却不说。
      认识朱谦这么久了,无论他外表变成什么样子,可是内心总是那样,缺乏着安全感,害怕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无法掌握的人生。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唯一不同的,他不得不去坚持和面对,他不能选择逃避,如果他放弃的话,也许……
      细心的将伤口包扎好,迟疑了一下,没有为他戴上那黑色的手套,他将手套理平,单独的放在桌子上,这才注意到桌子摆放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老照片,他、朱谦、刘守义,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最深最浓的绿色里,勾肩搭背,笑得灿烂。
      指腹摩擦着照片,记忆在来回的穿梭,周天赐恍然间才记起来,他与鲍望春,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唇边不知不觉间扬起的那抹笑容逐渐的转为苦涩,有意识的勾起嘴角,深吸口气,将照片放下,又回头看看躺在沙发上的那小子,不禁感叹,这小子真是胖得太多了。
      有些事,本来他不应该管的,可是他却不得不插手了。
      想了想,在桌边坐下,用白色的纸张叠了一只纸飞机,将它放在朱谦的手腕边,然后悄悄的离开。
      ……
      仿佛是无意识的在大马路上漫步,身边的一切都只是一副副活动的画面,活色生香,浸透岁月。
      黄浦江边,风徐徐的吹来,沿江河岸,一只只外来的船只停靠着,渔火在摇曳,孤独的,用它们微弱的光亮来给予漂泊的人些许安慰。
      遥遥的,不知道哪艘船上传出拉二胡的声音,清脆的女声,带着背井离乡的惆怅,低声吟唱着那只存在于记忆里的青纱、高粱。
      风萧瑟,人心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伤了。
      ……
      法租界内,咖啡馆
      “你找我?”白黛琳看着坐在她正对面的男人,不耐烦的点燃了手里的香烟,高傲的扬起头,“什么事,说吧。”
      “白小姐,既然你肯见我,那就说明你也有心想与我谈谈,那么,请你收起你的高姿态好吗。”
      “好吧,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到现在你都还没有死?”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就是自己的情敌,白黛琳直到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心里却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没有一刻不在期盼看到你死。”
      “你果然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哼,周先生可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对你这样的女人并不适用,我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浪费在你身上。”周天赐笑道。
      “哼。”白黛琳重重的哼了一声,将烟雾从嘴里吐了出来,“你知道望春走了?”
      “我不想与你谈这个。”
      “周天赐,你又知道不知道,我现在看着你,很想笑,我觉得很好笑,你留不住他,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不会是我,可是也不会是你。”白黛琳难得一次失态的大笑起来,笑得被烟雾给呛到。
      “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朱谦的事。”周天赐等到她情绪稳定下来,才缓慢开口道,“我想知道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你想我怎么回答,我希望怎么回答?哈哈,我大可以骗你说我对他还有一点感情,毕竟他爱我爱得要命,但是”白黛琳又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却狠狠的瞪住了周天赐,里面是得意与阴狠的愉悦,“可是我不打算骗你,我想告诉你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残废,他对我来说只有可利用与不可以利用的价值。”
      看到周天赐的脸色变得难看,白黛琳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你难过了?你大可以叫他不要来找我,就怕他不愿意。”
      “好,白小姐,我还是要谢谢你告诉我实话,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听到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周天赐并不想再逗留,他起身与白黛琳作别,然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周天赐你给我站住,你会有报应的,你们知道吗,这个人喜欢男人,这个男人他喜欢一个男人,哈哈哈哈……”白黛琳突然叫住了周天赐,失控的在咖啡厅里喊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人喜欢男人。”
      咖啡厅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朝周天赐看去,现在这个世道,其实养戏子的人也不少,只是这总是台面下的东西,一旦说破,那就是伤风败俗的恶瘤,人心总是两面的,嘲笑别人的同时,又放纵着自己。
      怪异、鄙视、嫌弃的目光在空中交织,将周天赐团团包住。
      他收回准备推开玻璃门的手,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白黛琳,接受着这些眼光,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
      “是的,我是喜欢一个男人。对于打扰到各位我感到抱歉,再见。”
      说罢,留下几乎呆滞的白黛琳,推门而去。
      风铃在风中,又是一阵丁零零。

      二年后,由于各种原因,周天赐退出了鸦片生意,不管杜月笙如何挽留,他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而朱谦,始终没有再回到广州。

      1935年1月19日一二九运动

      1936年12月12日 西安事变,□□联共抗日,国内情势发生聚变。

      1937年 7月7日卢沟桥事变

      1937年7月 上海
      战争的爆发,让整个上海在一夜之间仿佛沉息了不少。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件总是在不断的发生变化,胆战心惊也许是现在对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最好的描述。
      而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对某些人心理最好的概括。白天天气闷热难耐,平日里纵情声色的男人女人都没精打采的在自家的躺着,等到了晚上,则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夜总会里出没。
      所以,醉生梦死的生活也许永远都适合一些想要逃避现实的人。
      “天赐,接到电报速回广州。”
      这是这个月周天赐接到的第五封电报,催促他早点回广州去。只是来到上海才短短一星期的时间,根本就不够他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好,如果真打起仗来,船只是肯定都不能用的,得让船只都回广州去。
      计算着近几日将要从外地运货回上海的船只的日程,周天赐不得不再多呆一个多月,而最近他接生意也只接去广州沿海的不敢再北上。
      喝了一碗酸梅汤,还是燥热难耐,周天赐决心外出走走,这么一想,就接到了朱谦的电话,
      “喂,赐官啊,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朱谦在电话那边迟疑再三,终于开口。
      “啊,谁啊?”周天赐不经意的问了一声。
      “我今天好象在车上看见鲍望春了,就在……喂,喂,我只是说好象他而已,喂……”电话那边,朱谦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到底是不是对的。
      周天赐怔了一段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朱谦到底说的是什么,直到反应过来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奔跑出去。
      五年了,这么多年里他没有收到过鲍望春的一封信,五年的时间里,他们完完全全连一点的联系的都没有,乍一听到这话,突然间就蒙了。
      等跑到了大马路上,他才埋怨起自己怎么忘记开车出来,忙不迭的拦了一辆黄包车,吩咐车夫尽快的赶到鲍望春的住所去。
      这么多年来,鲍望春在上海的房子他仍旧留着,在上海的日子里时不时的都会去看看,打扫打扫,甚至在那过夜。
      凭着那股子劲,他冲到了住所的门口,在门口,他却犹豫了——
      如果朱谦真是看错了,那又怎么样。
      如果打开这扇门里面跟以前一样一个人都没有,那又会如何。
      每一次他推开这扇门,每一次面对的都是失望,这么多次的失望累加起来也许都比不上这一次,如果想要一个人绝望,那么就是给他一点希望,再将之摧毁……
      周天赐在门口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拿出来钥匙,他的手颤抖着,打开了房门,门开了,是一段长长的走廊。
      他一步一步小心的走上这段走廊,几乎是屏住呼吸,还没有走完,他就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平静的呼吸声从里面传来,周天赐手一抖,钥匙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连衣服鞋子都没脱,就在床上睡得正酣。
      一瞬间,周天赐只觉得自己要哭了出来。
      他笑着,他从没想过,现在的自己会流泪。
      缓慢的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这才发现鲍望春原本英俊的脸上多了一条狰狞的疤痕,从右眉角划到鼻翼右侧。
      他很想把他叫起来,狠狠的抽一顿,然后问他妈的怎么在脸上划了一道,但是他没有,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久到让人以为时间已经静止。
      体力补充回来,鲍望春从沉沉的睡梦里醒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第一眼,他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周天赐。
      看到周天赐仿佛无意识般的看着他,鲍望春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回避,然后笑了,
      “没想到,你还在等我。”
      周天赐表情没有反应,嘴唇动了动,“我说过我等你。”
      鲍望春从床上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我本来想给你写信的,只是有时候,条件不允许。”
      “你回来就好。”周天赐嘴角勾了勾,终于勾起一个笑容。
      他是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其实,我很想你。”
      两人面对着面坐着,膝盖碰触着膝盖,将对方收尽眼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想我,只是这想念终究不会把你带到我身边来。周天赐俯过身体,握住了他的手,“我真的很想再听你讲一次,我很重要。”
      鲍望春偏过头笑,站起身,将他拉起来,“我好象记得以前你说过会陪我去泡澡堂子的,我这一身实在是没法见人,几个星期都没洗澡了,你知道吗,我到过很多地方,有些地方甚至连几个月都洗不上一次澡。”
      说着鲍望春去翻着衣服。
      “好啊。”周天赐看着他的动作,答应道。
      即使回来后,鲍望春依旧很忙,忙着周天赐不懂也不想去了解的东西。
      好在周天赐也很忙,这或许多少可以让他缓解一些沮丧的情绪。
      周天赐没问,鲍望春还是说了,那条疤痕是怎么留下的。
      那是一个下雨天,他和几个持枪的商人结伴同行,赶往一个荒凉的小镇,想在那而投宿。在路上他们遇上了强盗,在打斗中,被砍伤的。
      “怎么,很难看?”鲍望春曾经问过他。
      “不,你什么样我都喜欢。我在考虑要不要也划上一条,好和你这条成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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