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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五十章 ...

  •   其实严格说来,对这人也谈不上认识,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他回到上海的这些日子里,吴叔让曾经来找过他相聚,而这人当时也在场,大概记得他名字叫宋启越。照此看来,这人倒真有可能是革命党。
      鲍望春自觉的往旁边靠了靠,拉了把椅子坐下,表面上装作不管事的样子,暗地里观察起眼前的情况来。
      齐修哲放下那人的下颚,在他面前来回的走了两圈,才站定,回头问王队长:“你是怎么抓住他的,在他身上有没有搜到什么?”
      “回厅长的话,我是西街那弄堂口撞到他的,他一看见我就鬼鬼祟祟的把东西往嘴里塞,我就觉得肯定有问题。”
      “他塞的是什么?”
      “这……我,我没,没看见,等我扣他嘴巴的时候,他已经全吞下去了。”
      “冤,冤枉……”一旁被捆绑着的人似乎有了意识,虚弱的喊了几声,齐修哲瞟了他几眼,继续问王队长,
      “那你在身上搜出什么来没有?”
      “没有……”
      “没有?”齐修哲皱着眉头轻叹了一声,就开始沉默的在屋里踱起步子来。
      “厅长?”
      王队长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一边悄悄的抹着手心的汗。
      一旁,鲍望春勾起嘴角,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就是仅凭他的一个动作就认为他是革命党了?”
      “鲍厅长,这样的革命党我见多了,都是把什么情报啊,机密啊吃进肚子里,这样我们就没辙了,难道,这还不可疑吗?”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在怀疑我?”鲍望春愤怒的一掌拍到木桌上,震得茶杯里的茶水摇晃了出来,溅了一桌子。
      王队长一见就慌了,腿一软差点跪下,“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鲍厅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掌嘴。”
      王队长说着抡起巴掌就往自己脸上伺候,打得啪啪响,直到齐修哲不耐烦,让他停手,才停了手。
      齐修哲吩咐:“你先去把上次抓来的那个拉过来认认人。”
      “是。”王队长捂着脸赶紧出去了。
      “齐修哲。”
      “什么?”
      “如果,他不是,你真会放了他?”鲍望春问。
      齐修哲笑了一声,轻松的靠在桌子旁,拿起一旁已烧得火红的烙铁,道:“我说是就是,不是,也得是。”
      鲍望春沉默了,见状,齐修哲突然吼道:
      “鲍望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鲍望春无所谓的摇摇头。
      齐修哲盯着他,眼里似乎有些充血:
      “望春,你知道吗,我都要疯了。上面给的压力太大,最近又有组织机密被泄露了出去,党国又派出部队去清剿□□,绝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同时,这对我又是一个考察,我能不能接任第X军,就看这些日子了。望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
      齐修哲渴望的看着鲍望春。
      这时,敲门声响。
      齐修哲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叫人进来。
      王队长和另一个警察压着一个人进到房内,等着下一步指示。
      齐修哲冲他们点头,然后对鲍望春道:“好了,望春你一般也不管这事,这事还是交给我吧,你先回去。”齐修哲请人走的意思也很明显,鲍望春不好再留,也并不想再留,道了一声别,他走出了审问室。
      走廊上,灯光昏黄。
      鲍望春抬有看了看那灯,一时间无所适从。
      这就是他想要做的吗?
      也许,也许明天,明天,会不同。
      叹了口气,鲍望春大步走出了警察厅。
      ……
      收音机反复的在诉说着那一个事实,九一八事变。
      1931年9月18日傍晚,日本关东军在中国东北炸毁沈了阳柳条屯的一段铁路,反诬中国军队破坏,并以此为借口,炮轰中国东北军北大营。
      自那以后,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大量的来自中国东北三省的难民涌入上海,同时上海也迎来了不少军官及其家属。
      所谓觥筹交错,醉生梦死,大概就是如此吧。鲍望春靠在窗边一边冷笑,一边冷眼看着宴会场上的男男女女。
      灌了一杯酒下肚,鲍望春又嘲笑自己来——他又何尝不是什么事也不能做,只能在这里,在这里喝酒,听音乐,甚至拉个女人来调情?
      前方不断有将士阵亡,河山沦陷的消息传来,可是这里,也仍然有着犹不知国亡的商女。
      “哈哈哈哈……”
      旁边的一桌,传来一阵欢笑,几个穿着漂亮旗袍的官太太磕着瓜子,正聊天。
      鲍望春尽管不想听,可那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酒喝得多了,头晕。”
      “那可不行,得再喝一杯。”
      “好久都没有打马吊了,明个儿你们都来我家,我们好好玩玩。”
      “好啊,诶,你家那位今天怎么没来,不是前些时候调回来了吗?”
      “可不是,一听打仗就托着我哥把他调回来了,要不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我先离开一会。”说完,那女人就起身离开了。
      谁料那女人刚离开,桌子边的其他女人就开始说起她的坏话来。
      “我昨天还听人说赵军长去那小弄堂里找小娼妇呢。”
      “可不是,我早就知道这事了,这姓赵的就是一只活脱脱的铁公鸡,凡是入了他手的东西,谁也别想再要回去,保证吸得连一滴血都不剩,更别说拿他自己的了。没想到他还舍得钱去包个小娼妇。”
      “这事要让赵太太知道,可不得了。”
      “可不是嘛。”
      ……
      瓜子磕得噼里啪啦,鲍望春实在是听不下去,只得换个地方。
      “望春,原来你在这。”齐修哲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随便走了走。”
      “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人。”齐修哲这么一说,鲍望春才意识到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一身戎装,头发梳得光亮,站得笔直,看起来很有精神。
      鲍望春见他嘴上虽然带着微笑,可是眼睛里却有着几分藏不住的忧虑。
      “这位是蔡廷锴蔡军长,管辖第十九路军。”齐修哲介绍道。
      “这位是齐修哲,警察厅的副厅长。”
      “你好。”鲍望春主动与他打招呼。
      “你好。”
      两人握了手,齐修哲又道:“蔡军长一直在江西剿匪,前些时候才回来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见蔡先生面容上似乎还带有倦意。”鲍望春本来就不擅长交际,不由客套了几句。
      “唉,疲倦倒没什么。恩,死里逃生。”蔡廷锴笑道,随即那抹笑容化作了苦涩,他叹息一声,道:“却不知东三省能否死里逃生。”
      他那声叹息不禁触动了鲍望春心底的那件事,鲍望春感叹道,“最近很多难民流入上海,案件也增加了不少。”
      “能逃到这里来总是活了下来,还没逃出来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前方到底是什么情况,先生知道吗?”
      “我也不太清楚。”蔡廷锴摇摇头,“至今只收到调回上海的命令,其他的一概不知,至于东三省守军缘何一撤再撤,更是不了解情况。”
      “那先生会北上吗?”
      “没有命令只怕刚出了这上海就会被拦下来,唉。”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沉默,而门口的一阵喧闹,又将三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哼,姓赵的来了。”齐修哲冷笑道。
      “我还是先走吧,在这,哼,如坐针毡。”蔡廷锴苦笑一声,向两人告辞,“认识你很高兴,鲍先生。”
      “我也是。”鲍望春笑道。
      “再会。”蔡廷锴大步朝门口走去,再也不回头来看一眼这逼人的繁华。
      鲍望春望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会,才又将意识放回到晚宴来。
      “就是他,赵全昌,我的对手,第X军军长要么是我,要么是他。”齐修哲在一旁说道,语气里有着极其危险的意味,鲍望春感受得到他心里的愤恨,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得沉默的喝酒。
      那赵全昌腆着大肚子笑呵呵的和一些人打着招呼,鲍望春注意到方才说话的那位太太立刻迎了上去,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应酬着,看来他就是那群官太太口中的赵军长。
      “我就不姓我斗不过他。”齐修哲捏紧了手里的酒杯,狠狠道。
      “伸手不打笑面人,这赵全昌还真是只笑面虎。”鲍望春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下了个结论。两人正说着,就见赵全昌笑眯眯的朝他们走来,鲍望春不想与他应酬,不由后退了几步,隔出距离来。
      “这位应该就是齐厅长了。”赵全昌伸出手来,齐修哲也笑着回握,结果两人抱在了一起,欢笑声更是不断。
      看到这样的情景,鲍望春笑得有些无奈,想着正好趁着这机会想出去透透气,只是刚走出宴会厅的门,就再也不想进去,于是他决定回去。
      走到电梯门边,他焦躁的数着数字等待着电梯上来。
      4、5、6、7……
      叮咚一声,电梯停住,门缓缓的开了,而一个人也随之渐渐出现在他面前。
      鲍望春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周天赐。
      周天赐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电梯门一开,他就立刻见到了那个他想见的人。
      “你,”鲍望春将疑问问出来口。“怎么会在这?”
      “我想见你。”愣了愣,周天赐笑着直截了当的将目的说了出来,下一秒他将鲍望春拉进电梯。
      门合上时。
      两人拥抱着已在电梯里吻得激烈。
      数字一路往下,等停止时,两人先后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仿佛彼此不认识一般。
      酒店外,夜里阑珊。
      借着月光,鲍望春匀速在没有灯的马路上走着,可是他的心却砰砰跳个不停,因为他知道,周天赐就在他身后,远远跟着他。
      他开始深呼吸,想要让这心跳声缓慢下来,但是却没有用,他甚至开始紧张起来,他觉得自己听得见周天赐的脚步声,尽管他们隔得很远。
      那一步步的脚步声就好象踏在他心上一样,让他开始没有行走的力气,而心跳却更加的强而有力。
      周天赐。
      想着这个名字,鲍望春忽然笑了。
      这时,鲍望春停下了脚步。
      他的身后不远处,周天赐也停下了脚步,吃惊的看着前方。
      鲍望春看着前方的画面,捏紧了拳头,笔挺的身板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月光下,在街道阴暗的角落,几个人相互依偎着,躺在路边。他们还穿着夏天的褂子,又黄又黑,眼眶深陷,皮肤干焉,仿佛血液已经被吸干,只剩下皮肤紧贴着骨架,只要鲍望春离近一点甚至可以数清他们胸前到底有多少根骨头。
      鲍望春知道,这些都是从东北逃难过来的人。他在原地站着,想看他们动一动,可是他站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他们动一动,哪怕一根手指头。
      周天赐看着鲍望春的背影,他的背影在颤抖。
      他没有走上前去,他知道鲍望春能承受的东西比他要多的多,他比他更坚强。
      缓慢的转过身来,周天赐让自己背对着这副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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