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千金散尽

8、离蜀山逛金陵忆窘事

　　又过了几日，奇邪长老的课上。
　　奇邪长老最近在讲古历史，古历史尽是些奇奇怪怪无法考证的事啊，物啊，还是极为有趣的。沈苏楠还打算三月后下蜀山，在这位掌管蜀山弟子行踪的长老的课上，听得更是格外认真。
　　“饕餮，远古神兽，善吃，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绝迹数十万年，不过上万年前有人利用它留下来的血脉修炼邪术。其软肋在双目，然动其双目者将中其毒。”
　　奇邪长老只是一句话带过了，沈苏楠心中却翻起轩然大波。
　　“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这几天怎么没想想叶尘为什么会对酒铺中那两个人的对话有不寻常的反应，他们讲得怪物也是人面，善吃。还有叶尘去藏书阁究竟是找什么，必然与他的计划有很大关系。”
　　从那天起，藏书阁的灯就再没有熄过了，沈苏楠也再没有从那里出来，他一个修仙之人新陈代谢本来就慢，加之服了枚特殊的丹药，洗漱吃喝都不用考虑。
　　两月之内，沈苏楠的生活就变成了翻书和睡觉，一方面寻找关于饕餮的古籍或是类似的怪物，一方面推测叶尘那晚究竟看见了什么。
　　“今天的任务只有这么多了。”沈苏楠望着面前两堆小山丘似的书，干燥的嘴唇发出的是他自己从未听过的沙哑声音，沈苏楠却不在意。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光洒了进来，无数灰尘在空中飞舞着，闪着金光。沈苏楠下意识的闭紧双目，一手挡住眼睛前，挣扎着睁开眼，见一个人走到他跟前，是奇邪长老。
　　奇邪的目光中满是心疼之色，在指缝间，沈苏楠眼白中的根根红血丝清晰可见，他忙把门关上。
　　“长老？您怎么来了？”依旧是沙哑的声音。
　　“你看看你，读书是好事，可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奇邪的语气中疼爱，责备皆有。
　　沈苏楠嘿嘿一笑，笑容都有些牵强了：“长老，我过几日打算下山历练，想着再多读些书。”
　　“下山？也好，年轻人多历练，涨涨经验是好事。喏，令牌先给你，下山时也不必和我说了。”
　　“谢谢长老。”沈苏楠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了似一丝神采。
　　奇邪长老叹着气离开了，边走边念叨“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沈苏楠忽然有点想哭。在十年前，在这个世界生出他的父母意外去世，他一个人闯荡江湖，是奇邪长老将他当做战乱遗留的孤儿带到蜀山，认识那么好的师兄弟姐妹们，见到那么美好的风景。

　　“藏书阁这么大，在约定的日期之前翻完所有书是不现实的，也罢，今日的份看完，便放下吧。”沈苏楠边想边从书堆中抽出一半薄薄的蓝册子。
　　扉页上是血红的“饕餮引魂死血生肉祭法”。阴仄仄的字，沈苏楠的眼中却涌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之光，几乎是颤抖着往下翻去，空白，全是空白。沈苏楠的脸色却比纸还白，仔细想了想，禁术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吧，想着，他将自身灵力慢慢注入了进去，果然，同样血红的小字与图案显现出来：
　　“本秘法渡四劫方能视卷一，九劫能视卷二，十一劫能视卷三。”啊，挺高级的。
　　“卷一：取饕餮血脉，混合99人鲜血，画如下阵法，置阴气至强之物于中心，施术者浮于该物之上方，结下图印结，则将饕餮血脉移至自身，建议施术者有十三劫修为，否则成功率极低，且施术过程痛不欲生。但若施术成功，则不觉痛苦，不沾阴气。”
　　阴气……难道那个怪物是……难怪他那日的神色……不行，我不相信。沈苏楠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快沁出血来了，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颤抖着加大灵力输入强渡，卷二也显露出来。
　　“卷二：施本秘术贪欲无穷，入一定境界，七情六欲只剩‘欲’一欲，他感皆无，由于本秘术以人血为基础，则施术者见人即食。”
　　看完了能看的，沈苏楠心中骤然轻快起来，如此一来，那个怪物怎么会是叶尘，即便我不能看卷二，也该发现诸多漏洞才是。想着，沈苏楠反手轻掴了自己一掌。接着疑惑便一个一个涌了上来：
　　“奇怪，这卷一卷二莫不是反了，不应该先看药效再吃药吗？难道是原创者的恶趣味？”
　　“还有，这种禁术，不应该在禁书区吗？难道是分类的前辈弄错了。”
　　思来想去无果，沈苏楠也无心再呆下去了，将这本册子收入镜中，施了个法术让所有书恢复原状，当夜收拾好东西，下山了。
　　一路向东，山河之雄奇壮丽亦或是清秀雅致暂且不谈，与蜀山相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城镇的热闹远胜于蜀山脚下那豆大的偏僻小镇。
　　修仙之人都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仙法，偏僻之所隐个身，御个剑还是可以的。约摸十来天后，沈苏楠已经来到了金陵城外，远远望着高大的城墙，墙砖是灰色的，泛着微微的青，一层层，一块块砌在一起，便聚成了恢弘的城墙，巍峨的历史气息侵入人的每一个毛孔，回过神来，人已在画中了。
　　那是……完好的城墙呢。
　　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不愧是京城。道路两边是店铺和小摊，卖得许多都是他未见过的珍奇。来来往往既有衣着朴素的农民商贩，也有衣冠华丽的富家子弟，商贾官员。果然是都城呢。都城，沈苏楠小时候也是来晃过的，却也没感觉到现在这样繁华的直观感受。
　　沈苏楠随意漫步，来到一个卖珠钗的小摊前。
　　“公子，要买支送给心仪的姑娘吗，保证她喜欢。”卖珠钗的老板瞅着沈苏楠笑呵呵地道。
　　沈苏楠的脑中瞬间冒出了“他不需要”四个字。不过闲着无事，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哪些珠钗，顿觉眼前一亮。他不是什么行家只是觉得这些玉石澄澈透亮，造型和谐独特，比他之前见过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捏住几支随意把玩了一番，沈苏楠挑出十来支对老板说：“这些我全要了。”
　　在珠钗摊老板的笑逐颜开中，沈苏楠离开了。
　　然后在水粉铺老板的笑逐颜开中，沈苏楠离开了。
　　再然后在饰品店老板的笑逐颜开中，沈苏楠离开了。
　　咳，那些东西他虽然用不上，摆来养眼也是好的。可惜前世既不懂化妆，又不懂打扮，现在就只能叹叹气摸摸它们了，其实过过女装瘾也是可以的。
　　一路走走停停，沈苏楠发现人逐渐少了起来，他并没有介意，直到看到了一道河，一堵墙，是皇城。
　　他第一次见到奇邪长老并被他带上蜀山就是在这样一道河，这样一堵墙面前。
　　十年前。奇邪和蔼地蹲在沈苏楠跟前。
　　“孩子，你没有父母吗？”
　　沈苏楠心道：我就好奇皇宫长什么样子来看看，然后就碰上了隐士高人或者是和蔼的老爷爷，他们没事跑皇宫附近干什么？！“呜呜呜，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哇哇哇……”戏精惯了。
　　再然后，他就被奇邪长老带回了蜀山。

　　难得下山，当然要尝好吃的，在金陵最好的酒楼里的沈苏楠望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对自己宽慰道，所以偶尔奢侈一下也是可以的。
　　至于钱，完全不是问题，蜀山弟子每人都有一个钱袋，里面的银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当然不是用法术造□□，那是会影响银子汇率的。修仙之人圈钱快是无可否认的，修仙之人大多对钱财看得淡也是无可否认的，所以自己家里堆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不如捐了，一部分捐给贫苦百姓，一部分捐给了自己的宗门用来资助去人间历练的弟子们。仙界那些宗门中蜀山弟子最多，徒子徒孙，重孙玄孙……更多，以至于每个点都有人给蜀山捐银子，源源不断的银子从人界被传送到蜀山一条窄窄的枯河中，银子组成了奔流不息的河水，从此这条河被命名为……银河。

　　五年前。
　　洛言：“苏楠师兄，快来看看银河！可漂亮了。”
　　沈苏楠下意识的抬头，然后对上了笑眯眯的太阳公公。
　　洛言见沈苏楠没动，继续道：“快过来呀！”一边拼命招着手。
　　沈苏楠莫名其妙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条泛着璨璨银光的和，阳光照在上面一闪一闪的，没有波光柔和，却似乎更加有质感，更加神秘，偶尔还有细碎的金色闪过，仿佛将天上的银河浓缩搬移至此。
　　真的好漂亮，沈苏楠发出了由衷的赞叹，然后——
　　“这，这是银子？白银？能当钱使的那玩意？能买好多东西的？快，告诉我是不是！？等等，先掐我一下！”洛言被他掐住脖子，脸涨得通红，不懂他的一向，洁身自好，从容自若，老成见到，镇定睿智，遗世独立，冰清玉洁，高风亮节，云中仙鹤……的师兄怎么好端端就疯了。
　　“钱呐！那是钱呐！啊啊啊啊啊啊……好好看，超级好看，怎么这么好看，啊啊啊啊啊啊！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超级喜欢你！你怎么这么好看！你是天下最最最完美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苏楠把洛言丢在一边，跪在银子面前，兴奋得捶胸顿足，狰狞地抛出一个个飞吻，还嫌不够，捞起一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又放在脸上蹭了蹭，捧起五六把聚在怀中，然后眯起眼睛仰天发出一阵阵狂笑。
　　等沈苏楠冷静下来了，发誓那是他两辈子最不堪的回忆，但这也不影响他想起那堆银子就兴奋得一抽一抽地笑。
　　好在那时银河旁只有他和洛言两个人。
　　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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