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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师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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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莲从水牢出来的时候,浑身冰冷,她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身体明显撑不住。将军府的管事却是不管不顾,刚给她换了身干爽衣服连口热茶都欠奉,便火急火燎带着她去匪竹苑。
浓重夜色下,暑气逼人,一路行来,唯独匪竹苑灯火通明。
最怕痛的江晓柳正咬牙切齿坐在床边,凤霖怕她摔下来,只好半蹲在榻前护着。
“我要见我师姐!”江晓柳气哼哼的,纵然疼得浑身颤栗也不肯躺回去老实呆着。
“好。”凤霖低低应着,十二万分的耐心,间或低咳两声全被他握拳抵在唇边掩住声音。
江晓柳抖得筛糠一样,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凤霖摇头,将她落地的双足抓起安放在自己膝上,“不行。”人已经伤到这个地步,他根本受不了再看她走出半步。
江晓柳彻底抓狂。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已经重复十多次,凤霖唯一的让步,是不会再把她摁趴在床上。
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要回家!”江晓柳这一声吼已是带上哭腔。
凤霖的面色瞬间冷下来,全身猛地掀起一股暴戾之气。只听他哑着声拒绝:“不行。”
吱嘎——刚刚修复的门板开合间不大利索,会发出一声干哑的异响。
凤霖不必回头,听脚步声也知道是管事把颐莲给带过来了。
“晓柳儿?”疑惑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颐莲那张美艳的脸在暖黄宫灯下显出异乎寻常的平静。
江晓柳没动,要哭不哭的样子,泪珠还挂在眼睫上。但是比起她刚才闹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此刻她的安静也显得有些诡异。
凤霖最先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伸手抓住她的肩,低低询问:“怎么?”
江晓柳仿佛梦中惊醒一般,反手一把捉住凤霖的手腕,轻声问:“你能不能让所有人出去?我想单独跟师姐说会儿话。”
凤霖不置可否,扶着她半倚在床栏边,才转身走出屏风去吩咐管事。颐莲站得笔直,几乎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晓柳受了内伤,疼得厉害,你去看看罢。”凤霖对颐莲向来淡淡的,称不上好,却比对一般人要温和些。
颐莲依旧是不看他,只等屋内忙碌的家仆全数撤出去才抬脚走近屏风。凤霖走到门外捂唇咳了一通,喝下家仆递来的药又赶忙进屋去。
他想起颐莲平静的脸庞,总觉得不安。
屏风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以凤霖的耳力刚巧能听清。
“怎么伤的?”
“吹笛子弄得。”
“我瞧瞧。”
“哎,瞧归瞧,你别……”
啪——
一下清脆的击掌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凤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猛然揪起,几个大跨步绕过屏风,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激得他汗毛竖起!
半边脸颊印着五指印的江晓柳正侧躺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颐莲一只脚踩在她肩上压着,面色不快的瞪着她。
凤霖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随后从腰椎底端迅速升上来一股热辣的麻意直袭脑后!他顿觉浑身战栗过后,有一股野蛮的情绪在血液里疯狂涌起!
只见他随手抽下绑发的皮绳,无声上前。再见他手腕翻转,一个利落动作便将皮绳缠在颐莲颈间,用力收紧。
凤霖的爆发力惊人,颐莲根本来不及反抗。
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江晓柳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后能看清的画面便是颐莲被勒住脖子的情景,黑色皮绳深深陷入她白皙的脖颈带出紫黑血痕。颐莲出于求生欲开始剧烈挣扎,凤霖面无表情地紧抓皮绳把她整个人拖向外间。
“小,小师叔。”江晓柳干巴巴的叫她一声,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要闹出人命。
纤细柔弱的少女连滚带爬的追上去,撞开屏风,扯着嗓子叫:“凤将军!她死了,我要你偿命!”
凤霖脚步一顿,看着江晓柳的紧张神态,手下力道略有松弛。
屋内的画面陷入诡异的定格。娇俏少女静立不动,刀锋般锐利冰冷的男子挺拔如松。这一幕极弱与极强的对立,压抑至极!
两人无声对望,被勒住脖子的颐莲在挣扎蹬腿,有怪异的“咯咯”声自她喉头传出,像是颈骨处的声音。江晓柳咬住下唇,她从凤霖身上感受到因恐惧而生的黑色死气。
这一刻,苍白少女无助极了。
凤霖看着她,踌躇片刻,才略有些嫌恶的甩开颐莲。夺命皮绳收回,他重新将发绑好束起,一身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悄然隐匿。
“咳,咳……”颐莲猛烈的咳喘声在脚边炸开,江晓柳紧紧盯着凤霖,压根没有心思看顾她。
父亲的话犹在耳畔:那凤霖对你执念已深,爹担心你此去难以脱身。
江晓柳哆哆嗦嗦走到凤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忍着巨大的疼痛,问:“你在怕什么?”
凤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紧紧钳制,不容她有半分挣扎。
直到此刻,将她整个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真实的体温,他才稍稍镇定一些。心脏还在胸腔狂跳,可是那股子想要毁天灭地的欲望已悄然泯灭。
他害怕的,是失去她。无法言说的恐惧。
“没事。”凤霖闭上眼睛,低头在她发间轻嗅,有令人安心的花香气息。
颐莲趴在地上抚着脖子咳喘许久才缓过气。她经历这一场生死,已是全身脱力,只能将就着在地上盘腿坐起。
“江晓柳!你还有脸说是轻伤?”颐莲沙哑的声音掺杂着几许怒气,她将凌乱发丝抚至耳后,呼出一口气,“你/他/妈连自己的魂魄都敢撕,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吗!”
粗鲁的语气,冷冽的眼神,眼前的颐莲仿佛换过一个灵魂。
“小师叔。”江晓柳躲在凤霖怀里,十分没胆的唤她。
隐隐有磨牙声响起。
凤霖连惊讶都没有,只镇定的陈述:“她不是颐莲。”
荆平雪山是他一年要去五六趟的地方,颐莲温柔典雅,待江晓柳更是宠溺非常,绝无可能在她重伤之际施暴、怒喝。
“老子本来就不是!只不过是借这妮子的皮囊住一住罢了。”颐莲不屑的冷哼。
江晓柳叹口气,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别说出去,我小师叔为奸人所害,尸身毁了,灵魂无处可依,只好暂时寄宿在莲师姐体内。”
寄生魂。凤霖皱眉,这是具有夺舍能力的邪物,她知道吗?
“我不管你是谁,若是不能为她疗伤,你也不必见到明天的太阳。”凤霖沉声警告,丝毫不为眼前美色所动。
江晓柳深以为然,忙不迭跟着点头。
“我叫江白傅,是她爹的同门师弟。”小师叔仰头看着他,冷哼,“小子,别跟我狂,要是没有我在,不出三天,你怀里的小女娃就死了。”
危言耸听,江晓柳鼓起腮帮,不想接话。
凤霖低头审视江晓柳的表情,问:“怎么治?”
江白傅刚压下的火气又上头,指着江晓柳说:“你还不下来?真想疼死在这儿吗!”
江晓柳歪歪脑袋,“下来是可以,你不能再打我了啊!”不能再吓着凤霖。
江白傅的回应是不耐烦的拍地。
凤霖把人从怀里放下来,让她在江白傅对面坐下,还是不大放心的半蹲在旁边护着她。
江白傅抬手在空中打个响指,一道蓝色闪光滑过他的指尖,待他摊开手掌,一簇紫蓝色火苗跳跃着在他掌心逐渐上涨壮大。
江晓柳伸出手去,指尖轻触热烈燃烧的火焰,放任蓝色光华侵袭她的指掌缓慢融入她的骨血。有星星点点的蓝光跳跃在她周身,好像丛林间的萤火虫在飞舞,如梦似幻的场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片松木的气息悄然在屋内蔓延,是江白傅的魂香。
凤霖安静的看着,什么也没问。
江晓柳从小师叔那儿收到魂魄精气,逐渐愈合了魂裂伤,魂体伤痛终至消失,她才有心思给凤霖解释:“我的伤在魂体上,无药可医,小师叔他魂魄精气醇厚可以给我一点做修补用。”
凤霖搂住她的肩,神色有些黯然,“我能为你做什么?”
“你还能做什么?”一旁的小师叔很是不齿的看着他,“你少弄些伤回来就算是给她积福!也不想想这些年你到雪山来捡回多少次命,这小丫头为你都快把忘川河堤踏破啦!”
凤霖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深深看着江晓柳,他想听江晓柳告诉他。如果她不说,那么他就不必知道。
“也不算大事。”江晓柳抬手挠挠头,“刚才小师叔手上的火焰,你是能看见的吧?因为我也用类似的方法医治过你,凡是吃过心火的人,都是可以看见我们的魂魄火焰的。”
江白傅又磨牙,他知道小丫头没有说实话。
凤霖抓住她的手,少女娇嫩的手指如温润白玉,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他忍不住要低头吻上去。
“王爷!府中有大批刺客潜入,都是冲着地牢去的!”
屋外陡来的通报声惊了江晓柳,她一把抽开手转身拽住江白傅,满脸兴奋道:“小师叔,我们去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