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月笼寒沙

8、第 8 章

　　第八章
　　不知不觉，天气渐渐温暖起来。岸边的柳树垂下绿叶，院子里新栽的桃树也冒出嫩绿。人们的心情跟着舒畅起来。
　　寒食节快到了，荆轲急冲冲地走在街上，按大厨的吩咐采办一些食材。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娘，您就别再出来了，被人看到多不好！”荆轲回过头，只见赵高在一个巷子口扶着一名妇人。那妇人浑身裹在黑衣中，脸部也遮得严实，从身形看曾经应是位佳人。
　　那妇人挥着手臂想要挣脱，却被赵高推回巷子里。他安抚道：“娘，您不便见人，先在家好好休息，哥哥们马上就回来了。”
　　赵高终于将妇人劝了回去，他关上木门，回头望向荆轲。
　　没等荆轲开口，他摇摇头：“那是我娘。”赵高停顿了一下，重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好奇我娘她为什么要遮住面容，她受了墨刑，不能见人了，所以……”
　　荆轲见赵高说不下去，忙安慰道：“没关系，不用说的…”赵高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擦泪水，才又开口道：“我娘年轻时，和另一位美女同在不远处那家酒楼当舞女，她们本是要好的姐妹。”他说着指向街对面一家富丽堂皇的酒楼，“谁知后来发生了一些纠纷，那位美人诬陷我娘，使我娘忍受墨刑。自那时，我娘就生活在这间破旧的小屋。我和兄弟们就是出生在这儿的。因为娘的原因，我们从小受尽了歧视和欺凌。至于那位害了我娘的舞女…她叫赵姬，是嬴政的亲生母亲。”
　　“这就是你要杀秦王的理由？”荆轲不禁大惊失色。
　　“他的母亲毁了我的一生。”赵高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他仰起脸，望向对面的酒楼，忽然长叹一声，无力的垂下眼，“若你一生下来就知晓自己的命运，那我们的人生还有意义吗？为何我一生下来就要背负这罪孽？我不可以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吗？”啪，一滴泪水砸在地上。
　　荆轲沉吟一会，从腰间拔出长剑，把剑一转，将剑柄递向赵高：“若有这样一把剑，递到你面前，你会拿起它刺进秦王的心脏吗？”
　　“哦，我当然不会。”赵高稍稍抬眼看了看闪着寒光的长剑，睫毛上还挂着泪滴。他略有不屑地挑了挑眉毛，“我依旧会杀秦王，但不会用武夫的暴力手段。那样太便宜他了。我要用别的方式慢慢摧毁他，让他先尝尝胜利的滋味，再跌下悬崖。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
　　他停了停，握紧拳头，“我一定会毁灭秦国，哪怕我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哪怕我失去尊严，屈膝为奴……我不会放弃的，永不！”
　　荆轲愣愣地盯着赵高，后者拂袖回身，隐入巷子的阴影之中。他的最后一句话幽幽传入荆轲耳中：“秦狗，都该屠尽！”
　　荆轲再见赵高已是很久以后，在那生死时刻。
　　赵高走后很久，荆轲一直僵僵地站在那儿，握着长剑，没有动弹。他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秦狗，都该屠尽…都该屠尽…”是啊，自己也是家破人亡，什么时候自己心中的仇恨渐渐淡化了，这么多条血债，秦王万死都还不清的！
　　可是…自己赴死容易，高渐离能照顾好自己吗？何况自己只是一介布衣，恐怕连秦王宫的大门都摸不着，更不用说接近秦王了。
　　荆轲郁闷地拍拍额头，跺跺脚，将剑插回腰间，赶紧去买食材。
　　忙碌一天，回家已是天黑。推开院门，月光下，桃树枝头悄然绽放了一朵粉色。高渐离惊喜地跑过去，放下筑，席地而坐，不顾疲倦地击筑而唱。
　　荆轲跟过去，默默坐下。从怀里掏出大厨给的一块桃花酥，掰了一半放进嘴里。看着陶醉在乐声中的高渐离，甜甜的滋味中泛起一丝苦意。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
　　北星遥远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
　　我又弹到如此用心……
　　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
　　送回多少离人唏嘘
　　咽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年月能悄悄地过去……”

　　秦国起兵，朝东南，直逼韩国。
　　韩国士兵奋起抵抗，双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但很快，韩国兵力上的不足逐渐显露，实力悬殊终使韩军溃败，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蓄力已久的大秦像只雄狮般乘胜追击，一连攻下韩国差不多半壁江山。韩国的都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韩王如坐针毡，派使者向各国求援。除了魏国借了点兵，其他国家不予理会。南方的楚国装聋作哑，只是害怕唇亡齿寒给自己的边境增加了防卫。魏国在败了几仗尝到苦头后，也撤兵回了老家。至此，韩国的求援杳无音信。
　　秦，如沙漠之虎，咆哮则撼天；秦，如苍天翔龙，低吟则动地。秦国的任督二脉就此打开，天下为之动容。
　　春日渐暖的风，将一个惊人的消息送入邯郸城内。
　　韩国，灭亡了！

　　荆轲差点将刚吃进口中的面条吐出来。
　　秦国竟如此猖狂，灭了韩国！谁给他的胆子？！韩国虽不强，但能在众国中收复疆土，成为七雄之一已实属不易，算有一定实力。但秦国灭它竟易如反掌！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人纷纷猜测秦国下一步会攻打谁。临近韩国的魏国和楚国点兵备马，加紧防卫，时刻准备应敌。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韩国。
　　但偏偏在谣言纷飞到达高潮时，秦国收兵了。他们派人驻守韩国的领土，主力回到西边的咸阳。
　　秦国犹如一阵狂风，刮过，便没了，彻彻底底没了。他们回到西边，悄无声息。
　　众人心里明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大秦这把利剑入了鞘，平静了。但再出鞘时，必将绽放更犀利的光泽！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一段时间过去，秦国一直没有动静。赵国的戒心也慢慢放下，邯郸城里恢复了生机。百姓一边忙碌一边享受着初夏的温和。毕竟对他们而言，只要不打仗，不闹天灾，再赶上个丰收年，便是喜庆。
　　百姓们就是这么单纯，打仗时他们付出最多，自然不喜欢战争。你若说句我好想打仗，他们准将你当做疯子。
　　高渐离走在阳光下，伸个懒腰。街上几个小童在逗一只黄狗，嬉笑打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其实不打仗最好了，不会死人也不会饿肚子。”他回头冲荆轲一笑，“现在天下纷乱，诸侯割据，这眼前的平和也难见了。若天下能一统…或许也不错。”
　　“嗯。”荆轲含糊地应了一声。望向远处的山峦。好久没在大山里狂奔了，吹吹令人心旷神怡的山风，痛快地喊上几嗓子，听回音在山谷中回荡。毕竟从小在山中长大。不知为何，荆轲想起了师父。
　　他深深叹了口气，仰起脸望向晴空，今日万里无云。“师父，您还在守望者我吗？我现在很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您本不该死，我也不该是庆封的后代！这是命中注定吗？我们终究只是上苍的棋子，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茫然地望着远方，没找到师父的身影也不知自己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