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心》月笼寒沙

7、第 7 章

　　第七章
　　这几日，两人无所事事。白天两人在客栈附近逛逛，高渐离想着再挣些银两，怎奈新年里，店铺多是关着门的。荆轲是练武之人，伤好的快，就在院子里活动筋骨，顺便也教教高渐离一些基本的拳脚。
　　入夜时分，高渐离借着月光演奏《琴师》，荆轲跟着轻声合唱。他的嗓音雄浑有力，更多几分阳刚。反衬着高渐离柔和的声音，使这曲子更为动听醉人。一曲结束，余音绕梁。两人沉默许久，都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寂静。
　　终于，过完了热闹的上元节，荆轲决定向赵国的都城邯郸进发，继续中断的行程。一路上两个年轻人做些零工，虽辛苦，但也能吃饱肚子。这一日，抵达了邯郸城下。刚一进城门，就被大国的气派给深深折服。宽阔的大街上全是高头大马和达官贵人。豪门大家身着锦衣，四处闲逛，好生清闲。就连忙碌着的百姓也是干净整齐。街边商店里物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哇塞！我从没去过燕国的首都，那儿肯定比这儿更豪华！”高渐离伸着脑袋左顾右盼，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
　　“别像个乌龟一样伸头伸脑的，跟个乡巴佬一样！”荆轲不屑地皱了皱鼻子，伸手按住高渐离的头。高渐离躲开，不服气地回道：“你不是乡巴佬？你到过比这更大的地方吗？”荆轲一时语塞，他去过最多的也就是山下的小镇子。“那也得淡定一些嘛，我们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荆轲岔开话题。
　　“哼！”高渐离送了他一个大白眼，转头接着赞叹起来。

　　转了很久，在个偏僻的小巷里，两人找了间客栈住下。身上的银两不多，容不得两人清闲。城中的酒楼过了新年正在招人，高渐离应了琴师，荆轲在后厨帮工。他们所在的是邯郸的郭城，手工作坊，酒楼林立。老百姓也都生活在此。郭城的西南是宫城，是赵王、大臣们的地盘，据说：九衢交错，三门旁开，层楼疏阁，连栋结阶。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正殿俨其天造，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光听着就辉煌得很。
　　待的日子长了一些，荆轲决定在酒楼附近的人家租一间小屋。简单收拾一下，有了点家的感觉。天气转暖，院子里墙角冒出点点绿意。高渐离还种了棵桃树，期待着在繁茂桃花下击筑的场景。听房东老大爷说起先王时的强盛，让人有些唏嘘。秦越来越强大，赵国大将纷纷老去。荆轲憧憬着自己有一日也能像那些大将军一样在战场上打败秦军。
　　这一日，两人休息，在街上闲逛。路过一家点心店，荆轲顺着香味进去买了包刚出炉的桂花蒸糕，出门后却找不着高渐离了。“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真是麻烦！”他一边在心里唠叨，一边在街上寻起人来。
　　转过一个街角，荆轲看到一群壮汉正挥着大棍揍一个男子。那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抱着头缩在地上，忍受着欺凌。鲜血流淌过他尚带稚气的脸上。
　　“罪人家的小崽子，猪狗不如！整天在街上横着走，当自己是大螃蟹吧。今天打断你的腿，以后像虫子般在地上爬吧！”一大汉吐了口吐沫，一脚踢在少年的腹上。
　　“就会说大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少年吃力地仰起脸来，狞笑地看着那几个大汉，猩红的血流过他的脸，平添了几分恶鬼的妖邪。
　　那大汉一哆嗦，挥棍打下去，却被荆轲掷出的匕首挡下。“谁？！”大汉回头，怒目瞪着握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怎么？大惊小怪的，连你荆轲爷爷都不认识了！”荆轲迅速将钉入墙缝中的匕首拔出来，用牙叼住。剑锋一转，手执剑背于身后。双眸中映出剑身上冰冷的银光。
　　“荆轲？那个游侠？杀了金猎的那个……”几个大汉闻之色变，纷纷拔腿就跑，其中一人还不甘心地给了躺在地上的少年一脚。
　　“哟，看来爷爷的大名都如此远扬了！”荆轲将匕首插回腰间，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心中却暗想，这游侠的名声传出去，不知是祸是福。
　　荆轲上前扶起少年。这少年看上去十八九岁，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虽不至骨瘦如柴，但那全是补丁的衣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宽松。
　　“谢谢！”少年抹了把脸上的血，小声嘟囔道。
　　“我是荆轲，你叫什么，住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荆轲热心地拍拍他衣上的尘土。
　　“我叫赵高。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能走回去，不必麻烦您了！”少年移开目光，明显不愿意多说什么。被拒绝的荆轲尴尬地立在原地，看着赵高扶着墙，受伤的腿触到地面，痛得脸部扭曲。荆轲想伸手，又不好去扶。
　　“荆轲！这是怎么啦？！”高渐离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疑惑地看着一手握剑，一手端着桂花糕的荆轲，再看看血迹斑斑的少年，“是你要抢这孩子的桂花糕？不，还是这孩子要抢你的桂花糕，你就动手打人了？”
　　“不是啦！有人欺负这小孩，我看不过眼，帮一下。”荆轲无语地将剑插回。
　　“你又打架了！受伤了吗？”高渐离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荆轲，“不像打过架的样子呀？”
　　“刚报上名字，那些人就吓跑了。”荆轲笑嘻嘻说道，“喏，桂花糕，还热着。”
　　高渐离将信将疑地接过桂花糕，转头看向赵高，“这就是被人欺负的小孩？”
　　“他叫赵高。”荆轲介绍道。
　　赵高哼了一声：“你没必要向每个人介绍我。过不了多久，全天下都会记住我的名字。”他顿了顿，用不满的眼光看着两人，“另外，别叫我小孩，你俩比我大不了多少！”
　　“喂！刚才是我救了你，拜托！”荆轲被赵高的目中无人激怒了。高渐离拉住他的胳膊，递了一块桂花糕给赵高，温和地说道：“小兄弟，你凭什么认为全天下会记住你？虽然大话人人都会说，但也得靠点谱吧。”
　　赵高不客气地拿过桂花糕，扔进嘴里，“因为秦王会死在我的手里，整个秦国终会毁灭在我的手里。”赵高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平淡却暗藏杀机，眉宇间是深深的怨气。“你们等着吧。”他脸上稚气全无，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微笑，额前碎发下隐隐露出一双血气四射的眸，令人不寒而栗。
　　荆轲和高渐离不由地愣住，开什么玩笑？秦王是能够侵犯的吗？见都见不着，更别提杀死了！大秦国盘踞在西北大漠，势力日渐强盛，谁能与之抗衡？各国都派出各种各样的纵横家互相游说，未见成效。这样的大秦国，居然被一个刚成年的小伙子说要毁灭，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再看看赵高，他年纪轻轻，目中竟已全是沧桑。他心中充满怨恨，却又懂得隐忍，就像黑暗中潜伏的野兽，时机一到，便飞扑而出，祭出致命一击。
　　想到这些，荆轲沉默了。

　　回到家，荆轲有些失神地坐在那儿，双目空洞地睁着。高渐离走到他身边，奇怪地问：“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我只是在想，若真有这样一个机会，真有把匕首放在你面前，让你去刺杀秦王，虽可能成功，但你必因此粉身碎骨，死无完尸……赵高那小子，还敢去做吗？”
　　“怕是也会犹豫吧，谁不爱惜自己的命啊。”高渐离思索着。
　　“我会！”荆轲打断了他，“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秦王，如果我有机会的话。”他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会的，哪怕为此付出性命。我从小没了父母，师父将我养大，他老人家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却因我这个该死的身份被秦兵杀了。还有刘宇，还有那山下镇子里的人，这一切，全拜秦国所赐！”
　　高渐离看着荆轲发红的双目和痛苦地神情，他能明白这仇恨，他的父母在这战乱中丧生。他也希望荆轲能平安，快乐的过一辈子，但两者好像不能兼得。高渐离默默在心中叹口气，换上笑嘻嘻的样子，扯住荆轲的袖子，“荆轲，仇要报，饭也得吃吧。”
　　荆轲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吃饭吃饭。哎，刚才我买桂花糕时，你跑去哪里了？”
　　高渐离一边端上热粥、小菜，一边回道：“街角有人在说书，是大将廉颇和蔺相如的故事，听着有趣，就忘了招呼你一声。”
　　荆轲端起碗，“我在酒楼也听说秦军要一路南下攻打过来，我们有廉颇老将军，还有赵将军，应该会赢吧。再说还有韩国、魏国在前面挡着。”
　　“那是最好，灭灭秦国的嚣张气焰。”高渐离开心起来，“能有几年安稳日子该多好！”
　　“乱世才能出英雄，大丈夫在世，谁不想当英雄！”荆轲摇摇头。
　　“我不想呀，就这样多好！能安安静静过日子。”高渐离有些不以为然。
　　“凡夫俗子！”荆轲狠狠咬了口饼。他不知道，一个坚定而可怕的念头已在心中埋下，潜滋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