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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两人 ...

  •   叶黎打电话向孟子歌道歉,说自己今天去不了向长吟的生日会。她当然知道这种特殊场合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电灯泡,于是她编了个拙劣的理由,“我啊今天要送表弟上游泳课,下午还得接他回来,真对不起啊孟子歌,你直接去联系向长吟好了。”

      事实上她今日无处可去,家里有外人,至于大姨家的表弟确实有游泳课,不过是一家三口的亲子游泳课。

      清早起来她为大姨一家人买好早饭,将钥匙留在桌上,悄悄掩了门。

      孟子歌轻轻道了声,“没关系。”在叶黎听来,却有万种情思无限缱绻。

      不过她还没窃喜多久,就听见孟子歌说,“我也不去,你去和向长吟说一声吧。”

      “这怎么行!”叶黎大吼一声,花园里拴着的狗朝她狂吠起来。

      孟子歌耐心解释自己今天有多忙,要完成作业,要做饭,下午要去帮外婆拿中药,云云。她安慰叶黎,“你不用觉得向长吟孤单,他今天真的不需要我们。”

      “不需要我,不是不需要你!”叶黎咬着牙挂断电话,她就是不明白,孟子歌这个人当初被张辰迷得鬼迷心窍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张辰的事都过去了,她还是这样不开窍!

      当然她也不会继续操心下去,毕竟她明白旁人担忧再多也是无用,向长吟在孟子歌耳边劝上一句话或许就能力挽狂澜。

      终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呀。

      叶黎释然地笑起来。

      清晨向长吟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机,然而依旧没有孟子歌的消息。时间尚早,她会不会还没起床?又或者是忙着洗漱,来不及发消息。如此揣测着,恍恍惚惚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母亲看他失神,关切询问。向长吟则一如往常地摇头说无事,父亲在一旁笑笑,“还没做好成人的准备,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说罢又扔给他几张钞票,“好不容易过个生日,和同学出去玩吧。”

      “谢谢老爸。”向长吟披衣就要往外冲,母亲却在身后叫住他,“晚上早点回来,在外面少吃点,今天给你订了蛋糕。”

      向长吟哪里还顾得上听这些,早已急忙奔去,脚步声响彻楼道。

      出了单元楼大门,向长吟第一件事就是给孟子歌打电话,恰巧对方的电话也在此时打来,他满心欢喜地按下接听键,却听见那边歉疚地说,“向长吟,对不起啊,今天我可能去不了你的生日会了......”

      孟子歌站在阳台上,压低了声音,偷眼瞧客厅里看电视的外婆,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紧张,左手紧紧攥着栏杆,以至于指尖发白。

      “为什么不行?”他知道这样的问句是徒劳,因为他不想听到任何理由。

      孟子歌那边也适时地沉默了。

      “算了,你不来,没关系。”这八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第一次这样决绝地冷落孟子歌,并挂断电话。

      接着他面上浮起挑衅般的笑意。

      如果你不来,那我就去找你。

      他早上已向校队队长告假,并说清自己无法出席比赛的原因。对方自然表示理解,毕竟向长吟所谓“特邀助教”一职只是方沅以公谋私的产物,徒有虚名而已。对方问他,“下午的庆功宴来不来?”向长吟笑答,“去不了。今天给你们请了位民间军师,他是要去的。”

      对方立刻猜到是任逸卿,向长吟则叮嘱他保密。

      孟子歌发白的指尖依然停留在黑色栏杆上,他的话语清晰而决绝,像漫长雨季中隆隆的雷暴,毫不留情地撕裂天空,打落她残存的幻想。一切真的如她所预料,只是当他亲口告诉她时,她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她果然已经教他失望到这种地步。

      她想自己是贪图向长吟的宽容与温和太久,已然忘记了她应该保持的距离。

      那边外婆已伸头唤了她无数声,她犹似没有听见一般。“孟子歌。”外婆喊出她的大名,孟子歌终于回神。“如果有同学找你出去玩就出去吧,到了高三就没空出去了。”外婆非常体谅。孟子歌揺首否认,走到厨房盛汤,“吃饭了,外婆。”

      饭毕,外婆依然念念叨叨地鼓励她出门,“我出门了,那你来洗碗?”孟子歌歪首看她。“可以。”外婆允诺。于是孟子歌依言换了身衣裳,又背上小挎包,站在门口与外婆道,“我出去拿药。”说罢笑嘻嘻地跑开了。

      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旁边密密匝匝的车辆挤得水泄不通,孟子歌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搬出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深碧水绿的宽松毛衣,露出领口春雪般洁白的一抹衬衫领,墨黑色的长裙极易染灰,此时低头小心地检视。余光中却见有人慢慢迫近,她局促地偷瞄着,一双眼熟的洁白球鞋,利落修直的湖蓝色牛仔裤,是她熟悉的打扮。孟子歌在心中暗暗祈祷,千万别是向长吟。

      然而向长吟的声音还是宿命般地响起,“你好像也没有多忙。”

      孟子歌拍落裙上的灰尘,目不斜视地抬起自行车的刹车,扶车......向长吟也十分平静地看她做完这些动作,终于,在她上车的前一秒,她回首直视他,诚恳道歉着,“对不起,我要去帮外婆取药。”

      向长吟拦在车前不让她走,她停下脚步,惑道,“你今天不是有联赛吗?”

      “我不用上场,所以我,有的是时间。”向长吟十分坦然。

      孟子歌捏车闸的手紧了紧,“可是我没有时间,而且你说过,我不来也没关系。”

      向长吟一把握住她捏住车闸的手,丝毫没意识到行动间有任何不妥,“你不来是没有关系,所以我来找你。”

      他的掌心宽阔,指节修长,足以包覆她的全部手掌,恰到好处的相契,恰到好处地施力,就连体温也维持着恰好的热度,孟子歌挣脱不得。她觉得可笑,这个人几次三番地邀请她,甚至不远万里地来到她面前邀请她,只是为了故意让她看一眼方沅,知道方沅对他有多好么?他是存心刺激她,报复她之前对他的冷落,再把前十八年人生的全部情谊一笔勾销?所有的理由都是那样充足,一步一步环环相扣,直到算出今天这个答案。她当然能够理解,但却不愿妥协。

      最后一点对你们而言微不足道的自尊,请让我保留吧。

      她终于跨上自行车,对他说,“借过一下。”车轮转动,他的手也不得不松开。

      他站在原地,似乎无意追她。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失落地想,为何一切坏的预想都正好印证了所有答案。

      “孟子歌!”

      她忽然听见他在身后大喊着追了上来。她尚未从他的呼唤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车轮停转,链条卷进车轮,左右摇摆倾斜,脚下陡然一空,接着整个身体连带着自行车不受控制地向侧面倒去。身侧就是绿化带旁的小石阶,孟子歌悲哀地闭上眼,当下唯一的念头是赶紧捂上自己的脸。

      她以为身体会接触到冰冷的混凝土地面,头部会因为撞击而发出剧烈疼痛,脚和脱落的链条一样会卷进车轮,连人带车会一起骨碌碌滚下去,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身体完全触地的前一秒,她忽然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肩膀,接着努力地将她的身体往更高处托举,孟子歌的右腿还与自行车纠缠着,完全无法站立,只能全然倒在他的怀中。

      她终究还是欠了他一回。

      两人的姿势怪异狼狈且异常亲密,不过总算减轻了危险。

      向长吟终于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正欲向后方呼唤行人帮忙,鞋跟仅往后移了几寸,忽而一脚踏空,失去了重心。

      “我靠。”在完全倒地之前,孟子歌听见向长吟小声地咒骂了一句。

      紧接着两个人就以仰躺的姿势双双跌下石阶,不过向长吟还算反映迅速,及时调整身体不让后脑勺触地,而后低头确认孟子歌的脑袋也安然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终于放下心,与此同时膝上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方才孟子歌跌下时撞到他的膝头,紧接着自行车也毫不留情地连带着砸过来,这两下擦碰显然引发了他的旧伤。额上沁出汗珠,他努力咬着牙,坚决不让孟子歌听见自己的任何痛苦。

      这时有路人经过前来帮扶,脱离了自行车的束缚,孟子歌慌忙从地上爬起,不知是急是羞,双颊烧得滴血般通红。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她从后揽住向长吟的双肩欲将他扶起——

      向长吟第一次知道,原来故事里的描写是真的,女孩子身上果然会飘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清香。

      孟子歌与路人们努力半晌终究无果,向长吟仰首看着孟子歌的双眼,指指自己的腿,有些歉疚地笑道,“这个,好像起不来了。”

      他从孟子歌的双眼中捕捉到泫然欲泣的泪光,下一秒她就将头扭了过去,向旁人求助着,“您好,能不能帮我拦一辆车进来,我送他去医院。”

      路人走出小区去拦车,车没来之前,向长吟便一直躺在孟子歌的怀里。

      他很想就这样半阖着眼,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与这个陌生的怀抱,感受这近到几乎是奢望的距离,他很想微微仰着头,看她衣上的那一抹春雪般的领口,温醺的深秋温度这样浇融着,它会不会渐渐冰释,同它的主人一般,滴滴落下泪来。

      然而他不能。

      当下的向长吟,全部知觉已被腿上的疼痛夺走。如果此时空白的脑海里还有什么想法,那就是——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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